第二十一章 離陣,紅雲遮天
這東西沿著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砸落到了我們麵前三四米處。
它在地上彈了幾下,然後滴溜溜滾動著。我定睛一看,是一個周身皆是六邊形孔巢的蜂房,黑黃色,上麵的孔洞被一層薄膜所覆蓋著。而在這滾動的過程中,那些透明的薄膜開始被裏麵的黑點所戳破,然後陸續有一個一個身線修長、呈現出黃黑色斑紋的馬蜂狀飛蟲,破殼而出,然後飛臨到了這蜂房的上空。
這個拳頭大的蜜蠟蜂房,竟然在三五秒鍾之後,飛出一大團身形纖細的“馬蜂”來。
這些小東西比我們尋常所見的馬蜂要小一些,具有昆蟲的標準特征,包括頭部、胸部、腹部、三對腳和一對觸角,全身黑、黃、棕三色相間,口器發達,上顎粗壯。此物甚小,而且渾身茸毛又長又粗,看著如同飛行的毛球一般。
之前的穴居人一過橋即爆體而亡,賈微上橋後寸步難行,而法陣卻並不阻止我、楊操和胡文飛三人——在我的估計中,這是因為我們皆是正常人,而這些穴居人則是受到詛咒的耶朗後裔,賈微被鬼魂附身,乃邪物,皆不能行;同樣的道理,矮騾子這一堆奇形怪狀的生物,自然也是進不來的。
然而它們顯然有過研究,對付躲入陣中的敵人,自有辦法:收集了這種藏有奇異馬蜂的蜂房,將其封閉之後,扔過來。躲過水銀之河的防禦,這些馬蜂便能夠露出爪牙了。
果然是好算計!
馬蜂的毒素和螫針十分厲害,可引起人肝、腎等髒器的功能衰竭。隻是,一蜂僅一螫針,它們能夠奈何種下“蟲蠱驅避精元”、不懼毒素的我們麽?
擁有金蠶蠱的我自信滿滿,手上還拿著拍打楊操的濕衣服,也不猶豫,直接衝上前去,呼啦一下想將其兜住。然而這群馬蜂卻也不傻,四散逃開,往空中一飛,如同一張大網,嗡嗡嗡,鼓翅鳴聲,十分的嚇人。
我也不慌,手撫胸前,大喊一聲有請金蠶蠱大人。
蛻皮過後的金蠶蠱,雖然本能地對這大陣和連通深淵的井眼厭惡,但是還沒有到不敢出來的地步,一聽召喚,立刻飛出,如一道暗淡的金光,四處遊竄,將飛臨到我麵前準備發動襲擊的馬蜂,給悉數消滅之。
對於此事,肥蟲子駕輕就熟,眨眼之間,就不知滅了多少馬蜂。
楊操和胡文飛皆是鬼精之輩,見馬蜂群襲來,紛紛朝我靠攏,將自身納入金蠶蠱的防禦範圍之內,接受保護。電光火石之間,馬蜂群就被消滅了一小半,我心中正歡暢,隻見空中那些餘下的馬蜂不再朝我們攻擊,而是飛向了各處坐鎮的石鼎處。
我納悶,它們這樣,到底是什麽目的呢?
然而片刻之後我終於明白了。
隻見那些馬蜂各自三五一群,分成了十幾股,然後朝著石鼎、青銅鎖鏈、井眼以及之間的一些石雕飾物飛去——簡單講一下這個大陣的情況:它的主體其實就是以井眼為中心、以三米高的八個石鼎以及相連的青銅鎖鏈為主體,分呈不規則的巨大圓形,直徑足有二十幾米。
在石鼎的間隙還有一些石頭雕欄,而我們則正處於這大陣的邊緣,並沒有進入其中。
馬蜂一進入裏麵,楊操突然大叫一聲,說不好,我們趕緊出陣。
我一愣,外麵兵荒馬亂,各種鬼物紛呈迭出,我們這幾個身上都有傷,行動不便,一出陣豈不是羊入虎口,哪裏能逃得出去?然而楊操臉色嚴肅,竟然不管不顧,拉著我們就往外麵跑去。
楊操此人師承不明,來曆神秘,但是一雙眼招子卻毒辣得很。之前進陣是他,出陣也是他,胡文飛對他完全信任,自然不說什麽,我雖然有些猶豫,但是見他如此惶急,多少信了幾分,腳步也跟著往橋上走去。
果然,當我的左腳剛一踏及橋麵之時,隻聽中心處傳來一陣洪荒野獸般的吼叫,轟隆隆,整個空間都為之一震,我全身皮膚上的汗毛仿佛過電一般,劈哩啪啦一陣輕響,寒意從尾椎骨直往上躥,而楊操則將我們一起往橋對麵推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滾落在地上。
這橋麵上還有著穴居人的屍體和一地的血漿,我身上沾了不少,滑膩膩的,熏臭之極,覺得有些惡心,想站起來,但是整個地皮都在顫動,左右搖晃著,維持平衡都很困難。
楊操不斷地滾,朝著我瘋狂地喊,說快,快出去……
當我們滾落到橋下的時候,感覺後麵紅光遮天,熱力透背,整個空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紅色,周邊水銀池中咕嘟咕嘟地翻滾。我回頭一看,隻見那大陣中的石鼎竟然開始平移滑動,變幻方位。而從鼎口中,突然冒出許多如同曼珠沙華般的花朵,迭出開放,一朵又一朵,幾乎遍布了整個陣中。
這些花朵由靈力凝結,皆是熱烈的大紅色,那些化成黑點的馬蜂一旦接觸到這花朵紅光,立刻焚燒殆盡,化為灰飛。
我們剛才停留的地方還有一灘鮮血,是剛才穴居人濺射出來的,此刻如同螞蟥吸血一樣,被這火花給迅速附著上,立刻燃油一般燒化。
大陣中所有的生物,都被盯上,化為灰燼——這是陣法的自動防禦機製,馬蜂進入最大的目的,不是蜇傷我們,而是將這防護給啟動出來。我嚇得一身冷汗,這火焰比起雜毛小道那“離火七截陣”,不知強上多少倍,倘若我們還在陣中,隻怕也已經燒了起來,連骨頭渣滓都不會留下。
四周還在搖晃,當空間中所有生物的注意力都還在瞧著正中心那些恐怖的紅雲花朵之時,我們幾個已經勉力站了起來,避開前方的家夥,朝著遠處的台階上跑去。
然而剛剛跑出二十幾米,便有一道風聲從旁邊響,我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閃,隻見一條短吻鱷重重砸在了我們的前方。這東西一落地,尾巴便嘩地甩動,胡文飛躲閃不及,被絆倒在地。我們沒有反抗,也不作半分停留,衝過去一人拉著一隻手,拖著胡文飛便跑,那條冷血畜牲爬動飛快,跟在我們屁股後麵跑。
我的鼻子有點兒發酸,心裏麵懸得高高的,感覺腳步稍一停歇,屁股上麵的肉就要被咬到了。一邊跑著,我的心裏麵也疑惑重重:這洞穴之中,怎麽會有這些東西?難道除了那口井眼,這洞穴的其他岔路中,還有連通地下的其他道路不成?
楊操一邊跑動,口中一邊在輕誦請神咒訣,就在我們即將身陷重圍的時候,他突然把胡文飛朝我這邊推來,然後折身過去。
從我的餘光中,我看到楊操身上有淡淡的虹霧霞光,由內而外,形成一個瑰麗恢宏的光暈。
這光暈中,充滿了莫名的威嚴和力量。
他請神成功了!
回轉過身子的楊操高喝了一身“無量天尊”,這一聲猶如獅子狂吼,振聾發聵。接著我聽到有拳肉交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夾雜其間的是吱吱的叫喊聲。
其實我們這裏僅僅隻是這空間戰場中很不起眼的一起打鬥,矮騾子這一夥生物所針對的,其實還是那些操持著武器的穴居人。所以我們後麵雖然有敵手追逐,但是壓力卻並不是很大,中心石鼎的陣法已然到了尾聲,火焰燃盡,空間又回複了一片昏黃的顏色。
在這黃昏之中,處處都有著追逐和圍鬥。
楊操既然能夠不顧生命地返身與之搏鬥,我也不再裝孫子了,放開恢複過來的胡文飛,雙手快速結外獅子印。此印結完,在這危急重重、極度困難之際,立刻從心中湧起了一股倔強果敢的意誌來。
依舊是那句老話:“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
越是怕這夥畜牲,便越容易被其所趁。戰場之上,最容易活下來的人,往往都是那些最不怕死的人。我這幾日被各種紛繁的邪物欺負得厲害,早就窩著一肚子的火,當下印結於前,胸腔中戰意濃烈,一聲“統”字真言出口,便跟著楊操衝了上去。
我們的對手,是一條三米長的毛鬃短吻鱷、幾朵害鴰以及五個矮騾子。這些是從橋頭就一直注意到我們,並且一路相隨而來的。楊操從背包中掏出根三寸長的骨頭棒子,如同打了興奮劑,揮著這棒子就朝著那條短吻鱷的腦袋敲去。
那畜牲倒也狡猾,搖頭晃尾,就是不正麵接觸,這個時候的楊操,瞳孔裏麵一片孤獨的白色,發狂了一般,撲下身,緊緊摁住這爬行動物,左胳膊一摟,將其大張的嘴給封閉住,然後骨頭棒子猛烈敲擊,邦邦邦,如同敲擊木魚。
我騰空而起,將最近的一朵害鴰給扯了下來。
我這一雙手在異變出鬼臉之後,越加地厲害起來。有的時候,連我都控製不了,感覺掌間一陣灼熱、一陣冰寒,被我扯住的這害鴰瘋狂地**,四處拉扯,然而卻始終沒辦法逃離我的手掌,三兩秒鍾之後,奄奄一息,垂落在地。
死去的害鴰如同一張幹枯的海蜇皮。
也就在此刻,三隻矮騾子跳躍起來,分別從左、中、右三個方向,騰空朝我抓來。這些宿敵的爪子又黑又硬,尖銳得很,我也不敢硬拚,退後兩步,竟然被那條毛鬃短吻鱷的尾巴所絆倒,跌落在地。我們所在的是那片石俑林邊,後邊三米處便有一個俑人,兩個矮騾子借著它的身子,反踏過來,就要抓到我的臉上。
我閉上眼睛,往旁邊翻滾,以為就要中招了,結果聽到槍聲響起,一大片溫熱的鮮血灑落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