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加池高三米,前後皆有巨大的管道相連,我們從不高的防護欄中跌入,正好砸在了左側的一處小坑裏。
這池子裏燈光昏暗,然而我卻能夠看到身下密密麻麻的嬰屍,足足有十來個,被高溫燙得幾近熟透。
這裏往日應該還有一個罩子,然而因為抽水排幹的緣故,便取開了去。
我心裏麵有說不出感覺——惡心、憤恨、恐懼以及十足的憤怒,這些情緒,讓我的體內又湧出了一股力量來,對著青虛腫脹的臉又是重重的一拳,擂得他口中流出了血來。我和雜毛小道緊緊製住他,我忍不住破口大罵,說狗日的,這麽多小生命,你還是不是人啊?
青虛沒有反抗了,十分地配合,笑了笑,說這些都是從醫院買來的死嬰,別把我想得那麽邪惡。
呸!
雜毛小道一口痰吐到青虛的臉上,說你這個人渣,道門出了你這麽一個家夥,我都感到羞恥。
青虛不語,仰首望天,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這時候,水池旁邊突然出現了幾個黑色的人影,模模糊糊也看不清,不過為首的那個人倒是說話了:“陸左,蕭道長,是你們麽?”是曹彥君的聲音,雜毛小道有氣無力地說是,我們把青虛給逮住了。
曹彥君驚喜地應承了一聲,過了一會人,房間的燈大亮,然後有幾個穿著警察製服的男人順著池邊的鐵管豎梯下到了池中來。當看到我們身下的這些嬰屍,看著那些屍體的分泌物和油脂被重重砸下的我們擠壓出來,染在了我們三個衣服上,他們不由得肚中翻騰,臉色難看。
其中一個麵相青嫩的警察更是把頭扭到一邊,狂吐起來。
池內的空氣裏有硫磺和碳酸化合物的化學氣味,將我們身下的這些屍體發出的肉香所掩蓋,然而都是很悶的,十分難聞,現在更是催人欲嘔。
青虛很快就被人反銬起來,而曹彥君站在我們旁邊,問要不要找人扶你們出去?
我搖頭,緩緩爬起來,走到添加池的中間來。
這個池子不大,十幾個平方,除了我們剛才跌落的南角有一個小坑外,其餘的都是平地,上麵用細小的馬賽克瓷磚,拚湊出一整幅畫作來。這畫作似乎是一個陣法,然而又好像蘊含著一個人像,因為太大了,又“身在此山中”的緣故,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警察押著青虛爬上去,雜毛小道也上去了,站在池邊若有所思地看著,臉容奇怪。
我摸著胸前的槐木牌,一瘸一拐地走到豎梯前,手上油油的,是剛才摸到的屍油,那些警察雖然看著我行動不便,但終究忍受不住心中的嫌惡和恐懼,並沒有伸出手來拉我一把,我隻有勉力爬上來,隻見那充滿泥垢的池中,是一副巨大的八卦陣圖,而最中心,竟然是一副大黑天的三頭六臂像。
邪靈教!青虛居然跟邪靈教有關係?
我轉頭張望這房間,隻見黑暗中的角落由紅線圈起,天皇號令牌、道經師寶印、“青、紅、黃、白、黑五色令旗”、三清鈴、牛角吹、引磬、法鼓、鐺、鈸、銅盤、壇布、步罡毯、金錢劍……一應具有,分布各置,顯得十分有章法,我走過去,隻見在左邊一處,被人胡亂地踩踏。
想來便是國字臉一夥衝進此處,將這陣法破壞,導致被鎮壓的怨靈四起吧?
我輕歎了一聲,問雜毛小道怎麽處理?
口鼻中皆是鮮血的雜毛小道慘然一笑,說這個地方蘊含的怨靈,大多都集中在了那具蟒皮之中,已被他破去,將這些布陣的法器小心收斂即可。陣中陰靈已去,後事都好辦理,比如池中的這些嬰屍,比如外麵被怨靈浸染的屍體,這些都要焚燒成灰後,找個陽氣足的山頭或者鬆柏間埋下。
不過這些事情,曹彥君他們自然會做,不用我們擔心。
看我臉上露出了內疚,雜毛小道拍了拍我,簡單地說:“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控製範圍,我們也管不了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上麵去,這麽大的事情,相信即使龍虎山想要壓著,也無力,畢竟大師兄他們都盯著呢——青虛此次的作為,超出底線了。”
青虛被押在我們麵前,我揪著這個家夥的衣領,問小妖朵朵到底在哪裏?
他笑了,說那個小妖精叫做小妖朵朵啊?這麽長的名字……嗬嗬,原來你們兩個真的是債主啊?想知道的話,把我放出去再說吧,不然,即使我死了,你們也永遠不要想找到它!
“你!”聽到青虛的話語,我心中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然而看著被押下去的他,卻毫無辦法——我可以給他下蠱,可以弄死他,但是依他的瘋狂,卻絕對不能夠屈服的。
見過了大惡的人,要麽恐懼,要麽超脫。他可以沒有底線,而我們卻不得不遵守這這個行業的潛規則。
曹彥君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放心,這回證據確鑿了,誰都救不了他,老趙已經動用關係,聯係了省公安廳的專家,到時候對這件案子進行突擊審訊,一切都會明了的,你的那個朋友,我們也會幫你找回來的,放心,要相信政府!
抓到了青虛,我本來還是蠻開心的,然而聽到這狗日的一撂狠話,而曹彥君又這麽說,心裏又不安起來。
我以前很相信別人,但是信得多了,也就不信了。
不過雜毛小道搭著我的肩膀,嘴角有一絲笑容,說沒事,到時候我們申請一起審問。術業有專攻,迷魂術這東西,你小子肯定比我擅長,這個吊毛雖然厲害,到時候朵朵、肥肥輪番上,容不得他不說。嘿嘿……
我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也笑了,說也是。看著他臉色蒼白,我問你沒事吧?
雜毛小道搖頭,說這個吊毛忒厲害了,先前就被他踹了幾腳,後來被那個怨靈巨蛇爆炸的怨氣擊傷,估計回去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而且我這血虎紅翡玉刀剛剛成型不久,還未成熟,估計這一趟用完,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夠再用……
我笑了笑,說不錯,已經很牛逼了,你這製符的本事,快趕上你師叔公李道子了吧?
雜毛小道眼睛發亮,搖了搖頭,輕輕歎了一聲:“李道子,那是一座我們永遠都需要仰望的豐碑……”
因為身上都是髒兮兮,我們兩個也忌諱不得,相互攙扶著到了附近的衝涼房裏,將身上這汙垢給衝洗了一番,我大腿上麵的傷口崩開了幾次,這會兒好歹給肥蟲子止住了血,癢癢麻麻的,有些難受。小戚和老五找來了兩套衣裳,給我們換上,然後在他們的攙扶下,緩步走出溫泉山莊。
山莊門口牌坊處一片熱鬧,警車、救護車一大串,人員忙上忙下,曹彥君在機房那裏主持破陣,整個山莊重啟了光芒,不再黑暗。我看到好多涉案人員被抓進了警車,但是卻沒有看到青洞道人和那個叫做青玄的黑衣道人。
那兩個家夥可是青虛最重要的協同要犯,這一次逃脫了,可是放虎歸了山。
看到被小戚扶著走出來的我,之前跟我爭吵的那個胖子迎了上來,握著我的手說他聽警察說了,知道我這高人當時是在轉移罪犯的注意力,感謝我救了他的命。他叫江山,以後在城南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
我掃視了一圈,看到了二蛋,他被人拷著,拖進了警車,他也發現了我,嘴角往上翹,手往脖子上輕輕劃了一下,十分囂張。
這動作很帥氣,叫做斬首。
江胖子見我看那二蛋,得意地跟我說,是他跟警察舉報的,那個臭小子,你把大夥兒救了,他居然恩將仇報,突然捅你一刀,實在是太可惡了。唉,你的傷好了一點兒沒有?我點頭,說好了一點,有勞掛念。江胖子朝著遠處的救護車招呼,說這裏有傷者,兩個醫生聽到,立刻拖著擔架車過來,把我扶上去。
我看到雜毛小道也躺在擔架車上,想著既然青虛被抓,也不急於一時,還是先治傷的好。
朋友之間,不能夠太自私。
而且曹彥君那邊也未必溝通好,人家警察根本就不認識我們這根蔥。
可能是關掉了信號幹擾器,我上車的時候接到了曹彥君的電話,他告訴我,說他剛剛已經匯報了黑手雙城陳誌程,上麵會派人下來接手,不過他暫時會留在這裏處理這些屍體和殘局,不要變成瘟疫才好。他讓我放寬心,如果有必要,等我傷好,一定讓我參與審訊過程,把我的那個朋友找出來的。
我對他再次表示了感謝,雖然感覺隱憂,但是我感覺幾番爭鬥下來,身體也熬不住了,隻有由著救護車把我送往醫院去。
到醫院治療縫合的這些事情自然不提,我被打了麻藥,昏昏沉沉睡去,做夢都是如何審訊青虛,各種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的招數,紛呈迭出,然後青虛就招了,而小妖朵朵則回到了我們的身邊來。
夢中的美事讓我心情愉悅,早上都是含著笑醒過來的。
雖然有著金蠶蠱,但是二蛋捅的一刀,仍然讓我受傷不輕,第二天早上起來後,我發現小戚守了我一夜,問雜毛小道怎麽樣,他告訴我沒事了,道長睡得香甜得很,是體力透支了,本身是沒有多大事的。我給他開了一個單子,是萬三爺給我的,每次用過惡魔巫手,都要熬藥煎服一番。
然而我中午十一點的時候,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曹彥君聲音沉重地告訴我:青虛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