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師傅作為被宗教局調過來給我們當司機的退役軍人,自然也是知道鬼神之事的。見的東西多了,所以這濕淋淋的水猴子衝入堂屋,他也是不慌不忙,抽槍射擊,精準擊斃。沒想到這狗東西死就死罷,卻還能夠點燃腑髒之中的那一點兒幽火,將自身骨血,化為滿天的利器,化作最後一擊,拚死一搏。
逃是逃脫不了了,田師傅能做的,也隻是閃身蹲到飯桌之後,盡量蜷縮起身子。
我剛剛探出頭,便見到一大篷帶著黑火的血肉,朝我撲麵而來。
我下意識地往門裏躲閃而去,等那血肉重重砸在地上,現出一個個小坑,然後幽幽燃燒,這才想起堂屋正中的田師傅,他哪裏能夠抗得住這陰火,於是硬著頭皮,探出頭,準備前去支援。
那堂屋裏,遍地都是幽幽燃燒的陰火,和讓人鼻頭發膩的血腥。
有好多黑紅色的髒器,把天花和牆上塗得滿滿,那些桌椅板凳,幾乎全部歪東倒西,被爆炸的巨大衝擊波弄得破裂不堪,整個房子都搖搖欲墜,顯示出這“人肉炸彈”的威力,十分恐怖。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田師傅躲入的那一張桌子,卻是完好無損,不傷分毫。
別說那桌子,便是周遭兩米處,都是一陣整潔。
田師傅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舉著手槍,打量四周,眉心處全是汗水。他也不明白,看著從各個房間中小心翼翼走出來的我們,一臉茫然。我避開地上的陰火,深吸一口氣,終於在“炁之場域”中感受到有一股洶湧磅礴的氣息,將田師傅給籠罩著。
我走上前,從桌子底下揪出了還在胡吃海嚼的肥蟲子。
就是這個家夥,讓田師傅在剛才那水猴子的自爆中,保住了一條小命。
被我揪出來,肥蟲子搖頭晃腦,顯然十分得意,啾啾地叫喚,似乎想要我誇一誇它。
我胸口一動,光芒閃耀,小妖和朵朵從我的槐木牌中跳了下來,見到這周遭的一切,梳著利落馬尾辮的小妖不顧旁邊詫異的田師傅和楊操,指著我鼻尖數落我:“看看你這個不省心的老大,招怪的功夫,上溯一千四百年,也就隻有唐僧哥哥能跟你比,看看這又勾來個啥玩意——咦,這陣勢,是奈河冥猿麽?這種靈界的小雜魚,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
她轉頭瞧向了楊操,說傻大個兒,借問一下,我們現在是到了哪個地界啊?
楊操沒見過小妖,但是瞧到朵朵,知道這小狐媚子應該跟朵朵是差不多的身份,又見我被數落得不敢說話,便小心翼翼地回答,說這裏啊,是鬼城酆都。——“我勒個去!”小妖頓時就暴跳起來,衝過來擰著我的衣領,說陸左,這地界你都敢來?你知不知道,鬼城這裏的空間十分不穩定,很容易跟其他地界重疊,什麽妖魔鬼怪都有,你這個傻大膽兒……
她叨叨咕咕地對我一通臭罵,突然門口傳來一陣轟隆,那些水猴子將木板擂得震天響。
這一番吵鬧,立刻惹得小娘不開心了,衝著外麵一通喝罵,大叫“滾”。她的聲音似乎有一種詭異的魔力,磁場共振,一時間,聲音居然漸漸減弱。楊操看到這模樣,心中忐忑,不由得又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小妖回過頭來,環顧四周,然後說臭屁貓那肥廝呢?
雜毛小道一到堂屋,就圍繞這木桌開始布陣畫符,他用的是精選的湘西朱砂,還有用糯米汁和公雞血混合的**,沒一會兒,就已經畫出了個大概,聽到小妖問起,抬頭指天,說那家夥,去查找這大陣的源頭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救兵過來——不過也不要太指望,打鐵還要自身硬,小妖,你認得這水猴子?
小妖飛於空中,數落著滾落在角落的那猴頭,說自然認得,這些奈河冥猿,跟矮騾子一樣,能夠在靈界與你們這兒的邊境處,自由穿行,不過現在少了,基本絕跡。它倒不厲害,但惡心。它們是以奈河中的毒蟲鬼靈為食,導致肚子裏盡是些陰火,隻要沾到皮膚上麵,就能夠引發骨骼裏麵的磷灰,自動燃燒起來——很多無火自燃的案例,都是它們所犯下的罪孽。
小妖講得虛幻,我自然不會全信,但是針對這東西的習性,倒是也知曉了個大概。
她不知怎麽回事,生來博學,之前是梟陽,此刻是奈河冥猿,竟然都知曉,倒也算是個百事通。楊操也不閑著,掏出一些潔白如玉的骨碗,傾倒上幾滴青白色的**,然後分放於四周,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準備請靈上身。我們在屋子內待不過五分鍾,那撞擊門窗的動靜越發的大了,砰砰作響。
過了一會兒,我們頭頂上的瓦片嘩啦嘩啦響起,那些奈河冥猿竟然聰明地攀上了屋頂,將那瓦給揭開來。
眼見著這房子即將就要被破除,小妖朵朵飛到了我身旁的一米處,大聲告誡各人,說大家小心,這些家夥十分珍惜性命,輕易不會自爆。不過一旦受了重傷,便會廢物利用。它們自爆,需要消耗一定的時間集中精力,打頭,一擊致命,就不會擔心被炸著了。氣布於身,也可以防止被陰火點燃……
小妖話兒還沒有說完,便聽到頭頂一陣亂響,一大片黑瓦給大力掀開,露出了黑蒙蒙的天空。
涼風吹入,灌湧近來。
我們往中間擠,相互依靠,隻見房梁頂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十數頭黑影由上而下,或者落在房梁上,或者站在地麵桌子前,佝僂著身子,怒目圓瞪,直勾勾地瞧著我們。這些猴子渾身青白色,眼睛像玻璃球一樣凸出來,黑紅的舌頭伸出了嘴巴,雙手指尖鋒利,又黑又寒。
雜毛小道和楊操,一人持劍,一人持著一對骨棒,將跌落到我們頭頂上的瓦片給一一挑飛。
突然,我們頭頂一黑,一龐然大物從天而降,朝著我們的腦門子頂壓來。
這東西來勢洶洶,我們都往旁躲閃,退了兩步,感覺腳底地皮一陣顫抖,咚的一下,便見到一頭比周遭同伴要大上一倍的肥碩冥猿,落在了我們剛剛站腳的地方。這貨高有一米八,渾身肥肉顫抖,有濃黑的霧色環繞,因為沒有毛發,顯得更加恐怖,銅鈴般大的眼珠子直瞪,然後仰頭一嚎,地下的,房梁上的,桌子跟前的,一齊朝著我們撲來。
我們都早作防備,那些猴子一將撲上來,頓時各自卡住位置,或者持劍,或者持棒,而至於我,則是空空雙手,一熱一冷,朝著這飛撲而來的猴子,瞅準空隙,就是一拍。
除此之外,空中的兩個朵朵也是厲害得很,朵朵雙手一環繞,頓時有黑色的輕煙,綠色的氤氳,朝著四處散去,然後朝上升,將那些躲在房梁陰影處的陰毒貨色給揪出來,好是一通教訓;而小妖,這小狐媚子卷起袖子,就朝著最前頭的那個最強壯的奈河冥猿興奮衝去,準備來個擒賊先擒王。
戰況一啟,便顧及不得其它,一陣腥風撲麵,我伸手捉住一頭奈河冥猿的脖子,雙手一分,想要將其腦袋搬家。奈何這東西脖子堅韌得很,隻是吱吱叫,雙手上麵的爪子胡亂揮舞,又朝著我的胳膊處抓去。
因為害怕它自爆的緣故,我口中高呼一聲“鏢”,手心勁氣一吐,攻入腦髓,然後將其朝著空出來的屋頂擲出。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田師傅被一頭冥猿一把抓到了左胳膊,口中高叫起來,右手上的手槍,便朝著對麵的這頭奈河冥猴當頭射去。
砰——
一聲槍響,將這據說是來自靈界的水猴子一槍弄死,天靈蓋都掀開來,露出了白花花的腦漿。
然而那猴子的眼睛卻驟然明暗,一朵幽火從心腹誕生,然後迅速朝著四周蔓延。一秒鍾之後,這頭水猿便驟然膨脹,並且發出巨大的聲響,將自己的一身血肉,全部都引爆開來。這才開始交鋒,就踩到了地雷,我們不由得齊步往後退去。那家夥身上的骨頭和血肉,以最大的初速度朝著四麵八方炸去,便是它的同類都紛紛閃避——盡管都已經來不及。
突然間,一大篷暗金色的光芒將我們籠罩,那些如同手雷破片般,飛濺而出的血肉一遇上這光芒,速度立刻被緩衝到了最小值,不再有了殺傷力。不過即便如此,我們身上依然盡是鮮血灑落。
有了肥蟲子給我們的屏蔽,頓時所有人都如同打了雞血,一分鍾之內,又殺了六頭奈河冥猿。
正在這時,突然我們的頭頂一陣響動,那根支撐屋子的大梁一陣鬆動,這房子竟然有倒塌的危險,雜毛小道一劍領先,帶著我們衝出了前門,走在最後的我剛剛出了門口,眼前的景物頓時一陣晃動,那房子竟然就這般塌了下來。站在院子裏,我往回望,不由得涼氣冷生,隻見那倒塌的屋子後麵,小河邊緣,竟然已經出現了上百頭奈河冥猿,正奮不顧身地朝著我們衝來。
而麵前這倒塌下來的廢墟之中,那頭巨大的奈河冥猿從石礫中緩緩爬出,雙手朝天,一陣疾呼。
那些剛剛從水裏麵爬出來的水猴子麵目猙獰,一蹦一跳,眼看就要加入到戰場裏麵來。
突然一把木劍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裏,雜毛小道回頭朝著我大喊,說將朵朵收回體內,這話一說完,他便踏著罡布,劍尖朝著北鬥星辰的方向指去:“三清祖師在上,三茅師祖返世,神劍命汝,常川聽從。敢有違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