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地上,行動方便,可戰可逃,我並不懼這貨幾分。

然而入了水底,行動多少也都受了那水力的影響,我心中就有些不踏實了,瞥見一道碩長的黑影,從我們頭頂滑過,頓時身子一弓,準備迎接這貨的雷霆襲擊。然而它似乎對剛才我們圍毆它的情形,心有餘悸,並沒有直接撲上來,而是恍若遊魚一般,無聲行過,然後遁入黑暗中。

這貨足有五米多長的身軀,倘若是果斷來襲,隻怕我們兩個根本就頂不住,無他,純粹肉體力量的對比,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那劍脊鱷龍潛藏在黑暗中,不時地遊弋東西,靜靜不作聲,讓人心中壓抑。

不過我這邊一驚一乍,死死防守,而小喇嘛卻是不慌不忙,手上的金剛降魔杵,根本就沒動一下,與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一開始還在與我一般,四處張望,過了一會兒,居然仰頭45度角朝上,眼睛輕輕眯起,嘴角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似乎在享受這種陌生而美好的感覺。

看到他這種十足文藝範的動作,我頓時就有些火大,像這種人,火燒上房都不急的慢性子,讓我一陣無語。

我往四周瞧去,但見黑壓壓的水底,除了青綠色的水草還在隨之飄**外,連那些懵懂無知的遊魚,都不見了蹤影,顯然都是被這突然闖入的凶獸,給嚇得逃四處逃散了。我容忍了這個清秀小喇嘛兩分鍾,終於表示不能再忍了,推了一把他,說唉,你不是說你來搞定這條鱷魚麽?趕緊的啊……這湖底裏,好玩麽?

“好玩!”

小喇嘛睜開眼睛來,陡然間,宛若天上的星辰般璀璨奪目,有說不出來的美麗——這種美麗,不是男女之間的異性相吸,而是人類對於美的那種單純而執著的讚歎。

這個清秀小喇嘛望著頭頂上的粼粼波光,嘴角噙笑,用他那並不標準的普通話,激動地說道:“我自從有意識以來,便一直夢想著,攀上最皎潔的雪峰、潛下最寬闊的湖底、飛上我們目力所不及的天空……吾師說,如果我能夠練至虹化,這些願望便能夠實現了。所以我從懂事起,便一直都在努力用功,然而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夠提前實現。這種感覺,就像走了捷徑,我佛在頭頂眷顧,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

我苦笑,說小弟弟,現在咱們可是在救人,什麽感悟啊、修心的話語,咱能不能以後再說?

小喇嘛一本正經地回答可以,不過話音一轉,又跟我說道:“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是可以有讓我們感動的東西在,隻有善於發現這些感動,我們的心境才會逐漸地靠近佛陀,成為覺者,足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如實知見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無上正等正覺之大聖者……”

我聽得不耐煩,咬著牙,看著這個隨時傳道的小光頭,問道:“幹不幹活?不幹活,我就上去了!”

見我擺出一副撂挑子的架勢,這小喇嘛終於不再囉嗦,道了一聲:“現在就開始。”

他雙手合十,從懷中取出一串佛珠,然後開始盤坐在地,口中念起經文來。

這串佛珠,大部分都是藏紅色的琉璃珠,而在最下端,則有三顆規則不一、形態各異的白色骨粒。這骨粒瑩白透亮,最中間的一顆,上麵天然的黑色紋垢,竟然形成了一張威嚴的佛陀臉孔來,栩栩如生。小喇嘛在念著經文,整個人都仿佛沉睡過去,唯有一陣又一陣的能量磁場鼓**,磅礴之極,顯示著他的存在。

我心中震撼,倘若我猜得沒錯,這白色骨粒,便是被外界傳得沸沸揚揚的舍利子。

何謂舍利子?它的印度語叫做馱都,也叫設利羅,譯成中文叫靈骨、身骨、遺身,是一個人往生,經過火葬後所留下的結晶體。當然,不是人人皆可結成舍利,這玩意,最早單指佛教祖師釋迦牟尼佛,圓寂火化後留下的遺骨,而後才泛指有大功德、大造化的高僧,一定是成就果位的覺者。

這個世界上,能夠結成舍利者,古往今來,都沒有多少個。他們的遺骨,要麽被放在各個國家級的名山古刹中,做鎮寺鎮塔之寶,要麽遺失不見,有幾顆,能夠被人製成法器,像這般使用呢?

頓時間,我便對這個小喇嘛的身份,開始好奇起來。

要知道,能夠用得起舍利子佛珠的人,那地位,可能要比岸上的那個老喇嘛,高貴好幾級呢。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喇嘛,到底是憑借著什麽本事,成就這樣地位的呢?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在我身邊盤坐著的小喇嘛,他身上的紅色喇嘛袍子突然一振,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力量,以他為中心,開始向四麵八方散發出去。這是一種難以言及的感覺,我渾身酥麻,隻感覺整個腦子裏都是嗡嗡嗡的無盡佛音,仿佛有萬千佛陀在我的耳邊梵唱,鼻下生香,是檀香,也有蓮香,讓人茅塞頓開,歡呼雀躍。

有萬般色彩匯聚於此,驟然幻化出一個紅、橙、黃、綠、青、藍、紫的七色光環,中央虛明如鏡,懸於小喇嘛的腦後,簡直是拉風到了極點。

我在那一刻,仿佛感受到了佛經中,那阿彌陀佛於兜率宮前講經的盛景,人世間各種美好的事物,一盡出現,又有威嚴,如此一番產生與幻滅,讓人的心境起起伏伏,竟如同過了好幾個春秋。

我終於能夠明了,這個小喇嘛為何如此淡定的原因了。

這個家夥,竟然能夠有迷惑眾生、引領無數信徒的講經法能,此法能比起那密宗最高深的醍醐灌頂之法,更加難得,因為是天賦,而或是轉世重修之身。而他之所以讓我帶他入了這湖底,隻是因為在湖底裏,經決在水中的傳播,比在空氣中的更加顯著,使得那頭劍脊鱷龍,能夠盡快得聞,不至於深潛某處,找尋不得。

這佛音梵唱,如同仙樂,天籟一般,讓人聞得飄飄欲仙,直欲隨之起舞,或者雙手合十,皈依我佛。

我在旁邊眯著眼睛,感覺自己心靈塵垢,一舉洗刷,聽得正是爽利,突然發現眼前一顆牛珠子般的亮光,電燈泡一般,泛著綠,裏麵竟然全數都是敬畏和景仰,渴慕之情,油然而生。

這玩意,不就是我們剛才一直所想要找尋的劍脊鱷龍,此番藏族小夥兒失蹤的罪魁禍首麽?

它之前,一股子邪惡,仿佛地獄裏麵鑽出的惡魔,而此刻,竟然就像一個純真的孩子,嗷嗷叫喚一聲,如同小狗兒,眼中盡是討好之色。小喇嘛並不理會這些,他似乎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經文裏麵,梵唱不止,那七色佛光,竟然將整個湖底,照了個透亮光彩。

而也正是這一照,我發現,在黑戚戚的湖底裏,竟然有幾個又黑又深的大坑,分占幾處,裏麵有洶湧的水流泄出,與周圍的水溫似有不同,周遭土地,寸草不生。目光放遠,我居然看到了一處黑色懸棺,分不清是什麽材質,似乎是石頭,而且還是上佳的黑曜石。

不過那黑曜石懸棺一閃即逝,繼而被旋轉不定的水流所淹沒,如同幻境。

耳邊的佛音漸漸減緩,我低下頭去,隻見盤坐在湖底的小喇嘛睜開眼睛,站了起來。

我剛想跟他說兩句話,沒想到他的眼睛,已經直勾勾地盯向了左邊二十幾米的方向。

我也跟著瞧過去,看到一隻巨大的手,掩映在水草之中。

小喇嘛將那串舍利子佛珠給收入懷中,然後手一招,那條五米長的劍脊鱷龍居然將身子一拱,鑽入了我們的腳下,將我們給托了起來,然後朝著左邊遊過去。我還在感歎於小喇嘛的神奇,感覺身邊的景物陡換,不多時,便已經被托到了二十幾米處的地方,落下來。

小喇嘛並沒有下了劍脊鱷龍的背上,而是附身,去摩挲那隻巨大的手。

這手生得巨大,上麵遍布著水草和暗綠色的斑紋,材質應該是銅的,隻有一隻手,作揖單立,其餘的部分,則被湖泥所掩蓋住。小喇嘛很是激動,他伸手往巨手旁邊扒動,將泥土推開,顯露出那隻手掌下麵的全部來。我觀察了一下,感覺像是一具銅佛雕像,大概有三米多高吧。

這裏離湖麵,足有七八米,小喇嘛還待繼續扒,我拍了拍他,指著身下的那頭劍脊鱷龍的肚子,表示先救人再說。

他同意了我的看法,然後摩挲了一下這頭巨大的畜牲,劍脊鱷龍嗷嗷叫了一聲,然後朝著水麵浮去。

重回湖麵,我們在離岸邊遠遠的湖中心出現,雜毛小道正在岸邊煩躁地走來走去,見我們冒起,大聲地打招呼,高興得又蹦又跳。小喇嘛催促身下那畜牲往岸邊行去,結果它便如同快艇,倏然前往,很快就到了岸邊。我還沒動,那個小喇嘛很激動地跳下鱷身,朝老喇嘛行禮,大聲說道:“上師,湖底裏,有黑暗滅法時代的佛像和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