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裏麵亂成一片,沒來得及收起的糕點不知是被撞的還是被砸的,灑得滿地。

京市署衙足有十來個,有的在旁邊按著夥計,還有幾個對著掌櫃又拉又打,掌櫃大呼小叫著求饒也不管用。

“住手!”展紅菱站在店門口吼道。

她的聲音響亮又清脆,屋子裏的人都被驚到,抬頭向她看來。

差人們看到她怒衝衝的模樣時愣了一下,從來沒見過哪家的女子站在人前敢是這種表情。

掌櫃看到是她過來差點哭出來,臉上青著一塊說道:“東家,你可來了,你快看看怎麽辦吧!這些人連店都不讓關,要關的話就得交‘空店稅’,比正常做生意時還高,而且要一交三年!”

特娘的!展紅菱忍不住在心裏怒罵!頭一次聽說還能這樣的,真是沒有王法了!

她慢慢走進店來,注視著扯著掌櫃的那幾個差人問道:“哦?不幹了還要收稅,能跟我說說是什麽道理嗎?”

差人們聽說她是這個店的東家,稍稍有點意外,一來是個女的,二來又太年輕。

不過東家都來了,揪著掌櫃也沒必要,這幾天就把掌櫃放開把展紅菱圍起來,暫時沒有動手,亂糟糟地說道:“關店當然要收稅,好好的店鋪不用來|經營在這裏空著,被人看到還以為我大晟朝國為蕭條,沒人做買賣了呢!”

“那我交了稅再空店,別人就不這麽以為了?”

差人們被她問得一滯,不知如何回答。

展紅菱看著他們冷笑了一下,說道:“好啊,我交,不過既然是衙門收銀子,就得給我個任證吧,上麵寫明收了多少,是什麽名目收的!”

“這個……”

這些差人也沒幹過這麽缺德的事,之前對掌櫃和夥計們還能凶得起來,可是麵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再也野蠻不起來,而且她的要求又十分合理,領頭的想了想說道:“呃……你要是真交銀子的話,我可以給你開個憑證。”

展紅菱心裏發恨,也罷,我就讓了這三年的稅錢,看我拿到憑證之後我不把它抄成一萬份,遍灑京城的大街小巷,讓所有人都看看少了外公的京市署有多麽喪心病狂!

“好,那你寫憑證吧,我這就準備銀子……”

“銀子什麽銀子!”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怒吼打斷。

展紅菱抬眼看去,果然見三皇子出現在門口。

她暗暗搖頭,自己隻顧得生氣了,竟然把他給忘了,這樣的事情自己能忍得,身為皇子的他又怎麽能忍得。

駱鳳澤剛才是跟在展紅菱後麵進來的,展紅菱和差人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他不是第一次出宮來逛街,從前一直以為京都繁榮安定,吏治清廉,可是卻沒想到今天親眼見到這樣的事情,縱是他一向脾氣好也快要氣瘋了。

他瞪著眼睛背著手,走到這些差人麵前,氣得嘴唇都快哆嗦了,咬牙問道:“我倒要問問你們,我大晟法典共有一千多條,這‘空店稅’究竟是寫在哪一條裏的!”

這些人見又進來的這個年輕人一身錦服精致華美,氣質憤怒中透著高貴,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不敢對他放肆,吭哧了半天領頭的才冒出一句話:“呃……這個空店稅不在法典之內,是、是是京市署規定的。”

“京市署!還真是好大個衙門!”

駱鳳澤一邊嘲諷著一邊滿店轉悠著,看著摔了滿的糕點搖頭,好好的東西就這麽糟蹋了,哪怕身為後子也從小就被老師教導要珍惜食物,糧食是生存之根本,浪費不得,可是這些人倒好,肆意的糟踐,比自己這當皇子的還能禍害。

“京市署的市令可是程應舉?”

那些差役低下頭,程應舉走了他們也都舍不得,新換來的這個市令淨逼著他們做喪良心的事。

展紅菱沒想到他也知道外公,見差人們不說話,說道:“程老爺子在前些日子被貶官,一怒之下辭官了,現在的京市令叫鄒帛文。”

她沒有說這個鄒帛文就是自己的大哥“展霄”之事,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實在太丟人了。

“鄒帛文……好啊,實在是好!竟然能做出這種事來,他這官好像是不想做了……”

說著轉回頭來突然加大聲音吼道:“你們立刻給我滾回去!告訴那個鄒帛文,這店是皇家開的!再敢來這裏搗亂,直接把他丟去大理寺!”

聽他張嘴就搬出大理寺,說得還那樣隨便,好像大理寺就在他家院裏樣,差役們嚇傻了,麵麵相覷了一會兒,轉身灰溜溜出店,各鄒帛文稟報去了。

這個耍橫的小子是假的不要緊,大不了以後再來找事、再來抓人,可是如果真的一不小心惹到什麽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差人們出去,外麵看熱鬧的人也散了,展陌和十皇子這才在翠蘿的看護下進來。

展陌看著滿地的糕點被打的掌櫃、夥計呆呆地說道:“姐,那些人咋這麽不講理?”

可是沒心沒肺的十皇子卻不然,踏著滿的碎糕點走到櫃台前,伸手捏了一塊殘存在櫃台上的嚐了嚐,突然驚叫道:“唔唔,好吃,真的好吃,又軟又甜,裏還還有泡泡的!”

皇子能貪吃到這樣,展紅菱也是無語了。

直到此時駱鳳澤的氣才消了一點,問展紅菱道:“怎麽會這樣的,難道現在京市署都這樣辦差了?”

展紅菱搖搖頭:“別的店家能好一點,我家是被‘特別照顧’了。”

“特別照顧?為什麽?”

展紅菱抿了抿嘴,苦笑一下說道:“都是丟人的事,剛才人多我沒好說,其實……那鄒帛文你認識,他從前挖空心思的想和你套近乎,他就是……從前的展霄。”

駱鳳澤目瞪口呆,結巴道:“展、展霄?他不是你大哥麽?他怎麽姓鄒去了?他為什麽要和你作對?”

“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到後麵去說吧。”

說完展紅菱吩咐掌櫃叫料點師傅再給駱曦澤做些糕點,然後和駱鳳澤來到店後的帳房裏落坐。

聽展紅菱說完鄒帛文的身世之後,駱鳳澤也一陣唏噓,道:“真是太讓人驚訝了,養了二十年的兒子不是自己的,想必你叔叔悲憤到極點。”

展紅菱微微低頭,道:“家門不幸,出了這種丟人的事,如果不是三皇子撞到,我是萬萬不會說的。”

駱鳳澤忙道:“哪裏的話,丟人也是那藤晉丟人,女兒做出那樣的事還硬要把她塞給旁人,這樣的人怎麽配入朝為官呢。”

展紅菱道:“是啊,如果不是他作手腳,我外公的官也不會丟,鄒帛文也不會成為京市令來禍害京城的商家。”

駱鳳澤坐在那裏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說道:“唉,可惜這事我卻不能插手,那藤晉是我二哥的人,我如果把這些事抖落出來,我父皇因此降罪藤晉,我二哥肯定又以為我在和他作對,更要沒完沒了了。”

聽他說這話,展紅菱又在心裏替秦沛和秦銘這對父子不值。嘴裏卻說道:“唔,沒事的,其實我的事也都是小事,我自己有辦法處理,三皇子插手過多不太好。”

駱鳳澤抬起頭來,說道:“展小姐是不是覺得我很窩囊,明知道別人欺負我也不還手?”

展紅菱忙道:“哪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願,究竟怎樣做最適合自己的處境隻有自己知道,旁人無權議論。”

駱鳳澤再次低頭,道:“是啊,我是什麽處境隻有我自己知道,被兄弟們排斥猜忌是什麽心情別人無法體會,我不還手不是怕他們,隻是不想兄弟相殘,我若與他們爭了,就必定是你死我活,讓父皇看在眼裏有多傷心,倒不如我退避一步,大家相安無事的好。”

展紅菱暗暗搖頭,搞不清他這種想法究竟是出於軟弱還是善良,總之她是不認同的,他們都不顧兄弟之情,你還在乎什麽,不過……父親的感受也還是要在乎的。

想來想去她也覺得挺糾結,好在置身其中的不是自己。

兩說著話,駱曦澤和展陌一個拜著一個熱乎乎的麵包進來了,駱曦澤揪了一小塊填進駱鳳澤的嘴裏,說道:“三哥,這東西真是太好吃了,我要把展陌姐姐的糕點師傅帶到宮裏去,每天烤給我吃!”

宮裏?宮裏可不是個好地方,展紅菱不能未經人家答應就把糕點師傅給賣了,邊忙說道:“那可不行,我的店還要指著他掙錢呢,再說師傅也有家有小的,十皇子把他帶走,他以後就見不到妻兒了,這樣害人家兩地分離的事情十皇子願意作麽?”

十皇子不滿地拿眼睛白她,抿了半天嘴說道:“好吧,那久不帶了,不過要讓展陌每天都給我帶些去。”

“好,沒問題。”

駱曦澤這才開心。

後麵的其它糕點沒多久也都好了,展紅菱讓人包上給駱鳳澤和駱曦澤帶著,臨走的時候說道:“以後你開的鋪子就都打我的旗號,以後再有人來要這要那,你就讓他們進宮裏找我要去。”

展紅菱笑道:“好啊,那我就給三皇子算一股,年底給你分銀子。”

駱鳳澤想了想點頭道:“這個主意也不錯,我這算不算有私產了?不過分紅適當就好,我不缺銀子花。”

展紅菱微笑,駱鳳澤的性子實在是好,一點也沒有皇子的驕橫勁,甚至連懷他一母同胞的駱曦澤也要比他更像皇子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