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壞規矩

當杜和在細密的春雨裏推開院兒門時,發現中堂亮著燈燭,按姚海棠的習慣,晚上連院兒裏都不讓點燈籠,有點兒光她就得睡不踏實。

進了中堂一看,原來是姚海棠在那兒坐著,見了他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說:“你回來了就好,廚房裏還有熱水,你洗了再去睡覺。”

說著姚海棠就要回屋睡,其實杜和一走她就聽著了動靜,其實她耳力不怎麽好,但莫明地就是聽著了,然後想了想也沒追出去問去哪兒,就點了燈燭在堂中等著。

這也許就像幼時晚歸父母等自己一樣,不等著了人還真睡不著。打了個嗬欠伸著懶腰從杜和身邊過,姚海棠壓根沒發現杜和的眼神有了變化。

“海棠!”杜和出聲叫道。

聽著他喊,姚海棠捂著嘴回過頭來應了一聲:“嗯,什麽事?”

隻見杜和上前兩步把她微微敞開的披風攏了攏說:“天冷,會著涼的,以後我出去回來都會知會你,不要再起來等了,晚上要好好睡,別成天心思這麽重。”

“知道了,那我回房睡了,你也早點睡。”姚海棠說完又捂著嘴打了個嗬欠,然後轉身回房去了。

留下杜和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後看著門口飄進來的細雨不由地染了笑容:“傻海棠。”

風雨夜深有人等,果然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有時候打動人心的並非得是激動人心的舉動,隻是這樣的小事,小到隻是風雨夜裏的一盞燈一個人……

因為林羅衣幾天不見蹤影,安豐一天比一天沉默,連帶著後園的菜都沒心思照料了,姚海棠就想這也算是個重情重義的,隻是林羅衣的事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

“姚姑娘,姚姑娘……”

聞聲去院門外看,卻是隔壁的楊大嫂:“楊大嫂,有什麽事嗎?”

見了她後,楊大嫂說道:“姚姑娘不是說要找好大夫嗎,聽人說有位大有名聲的大夫進城了,姚姑娘趕緊去瞧瞧!”

一聽是個大有名聲的大夫,姚海棠就趕緊謝了,轉身就去找杜和。杜和這時抽風時正常的毛病也是該看看大夫了,雖然眼下的杜和很好,但他是不完整的,姚海棠覺得目前的狀況並不安穩,一旦杜和哪天忽然完全清醒了,他後悔當初的選擇了怎麽辦?

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裏存在這樣的隱憂,所以她希望能解決這個不安穩的因素,不論他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都能……接受?理解?

她不知道!

因安豐終日恍惚,姚海棠又舍不得這一園子的菜,杜和就擔負起了管理菜園子的事兒,正澆著水的杜見她來了就趕緊收了手:“海棠,別跑這麽急,擔心踩著了新出的羅瓜苗。”

聽了杜和的話姚海棠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說道:“知道了,你先別忙澆水了,城裏來了個挺有名的大夫,我們趕緊去看看,你這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的總該問問因由。”

其實杜和並不在意自己現在的狀態,他下意識地抗拒醫治,或許就像是喬致安說的那樣,因為知道從前的記憶並不怎麽美好,所以並不期待找回。

不過既然姚海棠來叫了,那就順著她的意去,畢竟她忙著給自己找大夫,不能拂了她的意:“好。”

兩人出門問了城裏的人,才找到那位江大夫所下塌的客棧,客棧裏的人一聽姚海棠是來找江大夫的就說:“姚姑娘,我們倒是沒什麽,隻是那江大夫說了尋常病症他是不診的,那邊有個小學徒,你們先去他那裏看,要是小學徒管不了,江大夫大抵是會管的。”

“謝謝掌櫃的,總要去看看。”

到了那小學徒前邊兒,那小學徒眼也不抬地說:“伸手,號脈,家師說了要是普通大夫能治好的病,就近問診更方便,就不必找他求醫問藥了。”

“這位小哥,要是雲涇河的大夫能診治好,我們也不必等到現在了。”姚海棠笑著說道。

這時學徒的手已經切在了杜和的脈上,過得約一盞茶的時間才抬眼說:“沒什麽毛病啊,我看著比誰的脈相都更中正平和!”

於是杜和嘴裏就吐出一個字來:“器!”

這個字姚海棠聽著倒沒什麽反應,反而是那學徒聽著瞪大了眼睛,然後說道:“那兩位裏邊請吧,這得請師父來診治。”

進了裏間,便見一名中年人挑簾子出來,想來就是江大夫了,江大夫看了眼杜和又看了眼姚海棠,最後看著杜和說:“說說怎麽個症狀,是為何器所傷?”

見江大夫一眼就看向他,杜和一琢磨可能這江大夫手裏還真有點兒東西,於是答道:“神智多有不清,多見反複,且不記事,從前的事多已經忘記了。”

“倒不止一件器能做到,且伸手來,我看看是何器所傷。”那江大夫說話間便請出了脈枕,伸手示意杜和把手伸來,不消片刻後便收回了手在那兒沉思。

杜和也不急,姚海棠到現在是越聽越不是太明白了,所以幹脆淡定地坐著等答案。

“依脈相看是迷塵,隻是迷塵為皇族中人所持,這位公子看來身份也是極貴的,在下隻能言盡於此,多說既怕誤診也怕惹禍上身,還請公子和姑娘多多見諒!”江大夫說完就喚了人來送客,連姚海棠遞的診金也沒有收下。

回去的路上,姚海棠問杜和:“迷塵是什麽,器傷又是什麽?”

她這問題問得杜和側目看了她良久,說道:“海棠還說是司珍坊出來的,怎麽跟什麽也不明白似的。迷塵劍是司珍坊當年出的一把名器,至於器傷,自然就是為器所傷!”

被銅鼎銅盆和各種兵器傷了至多出點血吧,難道杜和正好砸著腦袋,於是就什麽也記不起了?嗯,這橋段很言情啊!

“噢,我這不是一時轉不過彎來嘛!”於是姚海棠就開始用現代的思想來解釋這件事,大概砸中了腦袋後腦袋裏有淤血,淤血慢慢散了就會漸漸好起來。想當初開始的時候杜和的抽風頻率多高啊,現在不是少得多了!

“民間盛傳迷塵劍在某位王爺或皇子手裏,其他的我倒真記不起了,從前應該是知道的。”杜和說完就笑了,然後看著姚海棠說:“迷塵劍至今無解,看來我這一生一世注定要在迷惘中度過了。”

瞥了杜和一眼,姚海棠說:“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很歡快似的,對於這個結果你一點都不遺憾嗎?”

卻見杜和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個怎麽樣的人,喬致安的話太過片麵,對從前我一直有一種感覺,很複雜、很陰暗、很……寂寞,就像冬天有雨的夜晚,一個人走在濕冷的巷子裏那種感覺。”

好文青的形容,姚海棠側腦袋看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到了太平院門口,陳榮正在那兒衝她笑眯眯的:“陳大人。”

於是杜和也從回憶那種感覺和各種滋味中醒過神來,衝陳榮頷了頷首說:“她把藥服下了嗎?”

“回杜公子,已經服下了,倒比想象中的更順利一些,服下去沒多會兒就不能運功了,杜公子算是省了我們一樁大事兒。給喬院長寫的信也已經送出去了,快馬加辮約得月餘,到時候還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還是得請杜公子照料!”陳榮現在特熱情,他覺得杜和還有發揮餘熱的地方,雖然不見得還要編入太平院,但偶爾去請人幫個忙還是可以的嘛。

“自然。”杜和扔下這倆字兒就想走,卻沒想陳榮又笑容滿麵地迎了上來,杜和就下意識地瞪了他一眼:“有事!”

這時陳榮沉默了會兒,然後又露出滿臉笑容來:“你剛才那樣兒我看著還真眼熟,看來從前我們真見過!是這樣的,不知道能不能請杜公子閑時再幫我們配點兒藥,你也知道雲涇河的藥劑師自己把自己毒死了,打那兒以後雲涇河就沒再配藥劑師,誰能想得到這地方能逮著大魚。”

“設若清籍放鄉,內外不得相擾,縱識亦不相認,陳榮……你壞規矩了!”杜和說完拉著姚海棠的手,洋洋灑灑地從陳榮麵前過,留下陳榮在那兒看著他們是說話也不是笑也不是,那表情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末了陳榮歎了口氣自個兒溜溜地回太平院了,隻是免不得要腹誹兩句。

自然,姚海棠不關心太平院的事兒,倒關心那把迷塵劍:“對了,迷塵劍傷著你哪兒了?”

於是杜和又拿地球人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看了姚海棠一眼說:“迷塵劍迷心惑魂,有迷往日事、洗昨日塵的說法,被迷塵劍所傷後應該都會跟我似的,記不起從前的事,不知道自己是誰!”

聽完後姚海棠堅定地認為那其實就是心理暗示,這天下哪有這樣的東西,不過到底要多強大的心理暗示才會讓一個心智成熟的人成這樣兒?

要配合藥物吧!姚海棠想半天就這麽些念頭,在她的理解與認知範圍內,她隻能做出這樣的解答!

“等等,那位江大夫說隻有器師才能治,我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