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哭個屁

當她以為杜敬璋把一切都想起來的時候,她腦子裏閃過一個短暫的念頭,然後又很快被拋棄了——她想埋首於杜敬璋胸懷裏,就像從前一樣。但是她明白得很快,知道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裏,做這樣的舉動非常不智。

所以她隻是迎著月色仰麵看著杜敬璋,鬱鬱地說道:“不疼”

聽著她咬牙切齒地說不疼,杜敬璋直想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卻抑止了這衝動,說道:“不疼就別咬牙切齒,你這從牙縫裏說出話來的聲聽著都讓人覺得,你很疼。”

張嘴就又想說一句“不用你管”,但是她個沒出息的愣是沒說出來,咬著唇恨了自己三秒鍾後,無奈地垂下頭悶悶地說:“我回房睡覺去,公子請便”

說著話她就自己踮著腳扶著廊柱站了起來,然後一蹦一蹦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她身後,杜敬璋看著她這一蹦一跳的樣兒良久,搖頭最終還是隨了上去。

一把按著姚海棠坐下,杜敬璋說:“給你揉揉,揉完就沒事了,淤血不散開明天會更疼。”

在宮裏讓一皇子給揉腳,姚海棠沒這膽兒,趕緊把腳一收說道:“我怕被圍觀,我怕被八卦,我怕到時候身陷險境”

她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杜敬璋皺眉一想,他似乎變得衝動了:“盡是理由,那你先回屋去拿涼水先敷著,待會兒再說。”

點了點頭趕緊蹦遠了,至於敷不敷涼水,那就由她了。隻是她真的沒意識到“待會兒再說”這幾個字的重要性,所以她腳一伸往**一躺就睡覺去了。等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被凍醒了,支著上身眯著睡眼一看:“杜敬璋,你幹什麽”

這話幾乎都是吼出來的了,還好她睡得糊塗,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要不然還真能把人招來了。

“讓你敷涼水,你把腳放暖被窩裏,自己看看……”說著杜敬璋拎著她的腳給她看,全腫了,又紅又腫,看得簡直叫滿目瘡痍。

“這……這麽嚴重”這下醒了,看著自己那跟包子一樣的腳,徹底醒了。姚海棠試著動一動腳趾,發現不但動不了還感覺木木的,倒是不疼。

“現不在疼是吧,後半夜有你喊疼都喊不出來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你就沒一句聽進去了的。”杜敬璋一邊給她塗了些藥膏,一邊揉著,嘴裏說的話其實並沒有太過注意是什麽內容。

這時的杜敬璋更像杜和,這份關切是不虛偽也不遮掩的,姚海棠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雲涇河的尋徑園裏時一樣。杜敬璋會訓她、會教她、會指正她,但更多的時候是用這樣溫柔寬容的語氣包容著她,讓她覺得即使在東朝這樣陌生的地方,她也是可以不寂寞不孤獨的。

黯然一低頭,姚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到一半被弄醒了,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眼皮子一搭,淚珠子就這麽滾下來兩顆。她一愣,趁著杜敬璋沒看見趕緊把眼淚擦了,她不免心裏要罵自己一句:“矯情,皇子給按摩,還哭個屁啊”

揉完了腳,姚海棠動了動,果然發現有知覺了,而且這會兒感覺到疼了,鑽心的疼。剛才不疼的時候掉金豆子,這會兒疼了就在那兒咬緊牙關哼都不哼嘰一聲。杜敬璋看著她這樣兒就站在床榻邊看著,袖著手頗為玩味,良久後言道:“你這脾氣是得改改了,小姑娘家家的該哭哭該笑笑,憋著別人也不會認為你曆經滄桑”

這話說得姚海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憤憤然地想:“這話從前是我說你的,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來得快,合著你在這兒等著我呐”

氣悶了好一會兒,姚海棠才撇開腦袋,嘴一叭嘰就說:“你不是不亂進姑娘家閨房嗎,那現在我是不是該哭著喊著賴你負責啊”

“會說頑笑話了,看來是不疼了,這藥膏明天早上起來再擦一次,睡覺時腳放外頭。就這樣,我走了”杜敬璋明顯很愉悅,姚海棠鬧別扭的模樣讓他覺得非常有趣。

聽著門合上的聲音,姚海棠知道杜敬璋肯定得在外邊留到她睡著了才會走,在尋徑園裏時,杜敬璋就慣來是這樣的脾氣,非得守著她睡著了才肯去睡。她要是一通宵達旦做起東西來,杜敬璋就陪著她徹夜不眠,這應該是習慣使然。

想著這樣,姚海棠就像是抓著點兒小辮子似的,慢慢騰騰地折騰著從榻上爬起來,就想去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確。可是她才穿了鞋子要摸過去的時候,外邊兒就響起了杜敬璋的聲音:“老實睡覺,你起來做什麽。”

果然這樣姚海棠瞬間笑彎了眉眼,看著掩好的門神情分外得意:“我想喝水。”

“別喝了,省得起夜,你這會兒不方便。”杜敬璋出聲製止了她,聽著裏邊沒了響聲後才沒再說話。

其實杜敬璋可不是對誰都這樣,從前享受過這待遇的無非就是太後而已,他**死得早還沒享受到過。隻有在他心裏重要的女性才能得到這樣的待遇,所以不管他是杜和還是杜敬璋,一旦拿出這樣的態度來了,就能說明一些事了。

隻是姚海棠慣於把這歸結在禮儀教養四個字上,所以相應的就沒想這麽多。

至於杜敬璋為什麽不說,時機不到,不是說兩個人的時機不對,而是整個朝局,而且姚海棠在名正言順上還差些火候。杜敬璋總想人已經在他身邊了,他不撒手她跑不了,畢竟在他手裏抓緊了的人,還真沒跑過的例子

等確定姚海棠已經安睡下的時候,杜敬璋才轉身離去,離去前回頭看了眼緊閉的門扉,低語了一句:“去雲涇河的人也快回來了吧”

確實是快回來了,隻是壽宴時總回不來。

次日,皇帝領著皇後和四妃先給太後道了賀,接著就大皇子和杜敬璋領著諸皇子來道賀,自是你一言我一語說盡了喜慶話,把太後哄得眉開眼笑。

因為是大壽,除卻宴席外還有一些祭祀的活動,如禮天、禮地、禮先,再來就是到佛堂點了長壽香,這一應章程結束後就差不多到午宴了。

“行了,都趕緊歇歇去,忙和了一上午也該累了,待會兒開宴了再傳。”太後自己也累了,畢竟那些都身強力壯,她可是個老太太了,當然累得慌。

太後回了宮裏,姚海棠正在花園一側愣愣出神,這會兒她正在捧著腳敷涼水呢,杜敬璋說了:“十二時辰內冷敷,十二時辰後熱敷。”

她隻能是照著做了,太後回宮時正好瞅著她坐在一架冬香子後邊兒,也是太後眼神好,一般人真瞧不見:“丫頭,怎麽了?”

一看是太後,姚海棠掙紮著站起來,遠遠地衝太後行了一禮說:“太後娘娘,我把腳給摔疼了,這會兒正敷著涼水呢,恕不能過來給您行禮問安了。”

聞言太後就往她那邊走,一看她厚厚的羊毛毯子鋪在搖椅上,小爐子上還煮著東西,聞起來就饞人,太後說:“丫頭,你可會享受哩,看著你比我這太後還舒服”

這番話說得姚海棠惶恐了,連忙站起來指著搖椅說:“那您可折煞我了,太後娘娘是貴人事忙,我是懶人屁事兒多。要不太後娘娘一兒坐坐,我這煮著奶茶,這時天冷,喝上一盅最舒服了。”

其實她本來是想煮檸檬紅茶的,煮完才發現沒檸檬,然後隻好改用牛奶煮奶茶,好在牛奶是有的。

太後一聽多感興趣,她對姚海棠最喜歡的還是在吃上巧費心思,不是說大的地方,而是說小處,比如她躺著就躺著吧,非弄個小爐煮奶茶不可,旁邊還擺著幾樣兒點心,看著就是個隨時準備好要享受的。

太後覺得吧,人一旦把心思放在這些東西上了,那就不會去做那些機謀取巧之事,這樣的人至少能安安生生地讓她陪著坐會兒,換個人來就不好說了:“不有了,你躺著,我讓他們搬搖椅去。”

等太後指揮著宮女太監把搖椅搬來,那就顯出不一樣來了,姚海棠鋪個羊毛毯子就不得了了,太後鋪得那可是華麗麗的皮毛。太後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裏太華麗,姚海棠那兒太寒酸,衝身邊的宮女說:“不能白吃她一頓,給她也鋪個裘子。”

這時茶也煮得了,姚海棠調了奶和糖進去,讓宮女呈了給太後,太後喝著奶茶吃著點心,感慨地說:“這辰光要是有點兒太陽就舒服了。”

太後的話說得姚海棠一笑,指著天說:“太後娘娘,您是天子的娘,您想要有太陽自然會有。”

她說話這會兒,還真有太陽出來了,姚海棠捧著奶茶盞好看著落在自己手上的微微陽光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隻得訥訥地說:“太後娘娘,您真靈驗”

“我可不靈驗,是你靈驗”太後對此不以為意,似乎是司空見慣了一般,繼續非常舒服地喝著奶茶。

姚海棠當然也沒注意到這話,有時候吧,往往是她不注意的話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