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東南門的棉柳絮有逝去的跡象,淺淺的積在城內的每一個地方,這意味著臨冬了。

李玄奘離了緣來客棧的窩,一夜輾轉反側,這會黑著眼圈來到兩進的前院,卻見到院中央有一位紅衣女子撐著油紙傘亭亭玉立。李玄奘顯然不知所措,趕忙理了理頭發,擺了個自以為帥氣的姿勢,忽又本能的往後閃退,因為那隻繡花鞋已經成了他生命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好在意識到這裏不是緣來客棧,某人的繡花鞋還飛不到此地,繼而重新擺好姿勢,清了清嗓子伸手撩撥劉海道:“姑娘,早上好。”

女子轉身,雖然是素顏素衣,卻還是美得沉魚落雁。

她的視線落在了李玄奘的下身,那裏因為早晨年少氣盛,有點不雅。

李玄奘茫然的低下頭,瞬間羞的漲紅了臉,當然還夾雜莫大的驚喜,畢竟小弟沒有遭了那幾個畜生的毒手,一時間掩麵逃離,呼喊道:“有姑娘來了,都出來!”

烏鴉率先扛著纏黑布的魔刀出現,從後院躍上屋頂,快速查探四周,確定沒有危險後才將目光落在正下方的紅衣女子身上。

紅衣女子抬頭望來,與烏鴉對視後眼神陌生,但烏鴉明顯呼吸一滯,心跳強烈。

宗陽也來到了前院,見了紅衣女子,驚疑道:“昭和?”

李玄奘躲在門後偷看,除了之前來客棧的黑裳姑娘,就屬眼前這位美女好看了。他想起了老板娘的那句要小心長得太漂亮的女人,為了聽老板娘的話,他又特地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這紅衣女子,尤其是胸口,還摸著下巴故作老練。

要說宗陽在萬鯉樓沒有意識到昭和的些許不一般當然不可能,但宗陽也沒太在意,可她這時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前院,那麽就絕對不一般了。

“宗陽,我們去後院借一步說話。”昭和眸中帶狡黠。

宗陽一驚,因為昭和怎麽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何況還是易容後的他,不過瞬息後他又淡定了,側著身子讓昭和進後院。

昭和走過時,身上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惹得李玄奘伸著脖子聞了又聞。

後院有一套石桌石凳,昭和也不客氣,放下油紙傘,拿出手帕擦了擦石凳後落座,笑道:“露天的地方好,坐在屋子裏,我沒有安全感。”

李玄奘嫻熟的跑來上茶,習慣性的充當店小二的身份,倒茶時還不忘偷瞄幾眼,飽了眼福才依依不舍的退走。

“小色胚。”昭和嗔罵了一句。

宗陽微微一笑,問道:“昭和姑娘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昭和掩嘴偷笑,一雙眸子意味深長的望著宗陽,問道:“你不認得我了麽?”

宗陽沉默搖頭。

昭和興致極佳,目光越過牆頭望向飄著棉柳絮的遠空,失神道:“也對,我換了一張臉,你又怎麽認得出,要知道換一張臉是有多難。給你一個提示,我們在方舟上見過。”

宗陽立即追憶,腦海中霎時浮現出那一幕,白發男子和紫裳女子,可就算是她,又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看著宗陽的表情,昭和知道他該是記起了,這會又自顧自述說道:“在萬鯉樓見了你,我想到了一個計策,就是借你們的手殺了白鬼。”

聽到這番話,宗陽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問題是,她怎麽知道自己的目的?雖然還無法知曉真相,但宗陽可以確定,既然她在萬鯉樓沒有害自己,那麽有些事就無需遮掩了。滿腹疑問的宗陽先反問道:“方舟上那個白發男子應該是白鬼吧?你是他身邊的人,怎麽還要殺他?”

昭和笑道:“原來你還沒見過白鬼,你這樣的行事風格,還真讓我有點擔憂啊。不過我這次來是向你攤牌的,所以我可以告訴你為何要非殺白鬼的理由,因為他殺害了我的雙親,所以有不共戴天的仇。為了殺他,我已經隱忍了十幾年,這十幾年我是怎麽活過來的,其中的冷暖也隻有自知了。”

宗陽臉色平靜,對於昭和的故事不置可否。

遠處屋頂上烏鴉安靜的坐著,他此時還無法平靜心情,就算能灑脫的說天九已經死了,要放下這段感情,但當她真真切切的站在眼前時,無論是天九還是烏鴉,他終究還是那個他。

昭和知道宗陽還沒有信她,隻好掀開底牌,朝宗陽打趣道:“想知道我的身份麽?”

宗陽點頭道:“這才是你攤的第一張牌。”

昭和嗬嗬笑得花枝亂顫,調侃道:“什麽時候正道弟子也這麽狡猾了。”

她收斂神色,正色道:“我既然能換成萬鯉樓昭和的臉,也就能換成方舟上你見過的那張臉,不過我真正的臉你也見過。敢問青丘門弟子,磕山一別,可曾忘了魔教四大鬼王之一的千狐鬼王?”

宗陽頓時臉露殺氣,冷道:“是你!”

屋頂上的烏鴉感應到了宗陽的殺氣,豁然起身。

昭和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還是那麽的淡定,她趕忙說道:“不要動殺氣,在方舟在萬鯉樓我可都沒有動半分殺氣。好了,我說了第一張牌,那就坐著聽我第二張牌,我相信你聽了後,就不急於動手了。”

仇人相見,宗陽沒有出劍,當然是知道她還有牌沒攤,這時心平氣和道:“說吧。”

昭和坐正身子,雙眸緊緊盯著宗陽,小心說道:“我不知道你在陰土鬼墟不顧及性命救下的她是誰,但她是不是中了蠱毒?”

宗陽神色一緊,應了關心則亂的古語。

昭和將宗陽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嘴角扯起弧度,立時少了幾分警惕,緩緩說道:“我知道怎麽解她的蠱毒,不過我有個條件,告訴你之後,留我一命到離開無罪城為止。”

宗陽知道千狐鬼王雙手染了無數正道和青丘門人的血,但為了權宜之計,他不假思索的應下了。

昭和終於深深舒出一口氣,說道:“她的蠱毒是魔教中人所施,若我沒有猜錯,你在浮風城應該見過他們三人了吧?之前磕山一戰,我最後殺了葬天奪了三生蓮,為的就是突破到十方道君境界,這樣就能親手殺了白鬼。豈料葬天的義父派了三名手下追殺我,我迫不得已才提前逃入了無罪城。另外說一聲,葬天的義父是赤月七十二散魔之一,關於赤月,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宗陽當然聽說過,點了點頭,但他質問道:“你就不怕這第二張底牌對我不起作用?或者,我知道了怎麽解她的蠱毒,照樣為了正道那一條條人命殺了你?”

昭和第一次笑的很幹淨,搖頭道:“我這一生向來在賭,不過我運氣好,每次都能賭贏,而這一次也一樣。我最不會看錯的,就是男人,來之前我是怕你跟她或許沒了情分,但事實證明你在乎她,至於告訴你解蠱毒的方法,試問,你若想要反製我,我說不說都不重要了,何況你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一次,我最不會看錯的,就是男人。”

宗陽微微一笑,生平被魔教中人誇,還真是第一次。

“好了,我攤第三張牌,也是最後一張牌,是關於真正昭和的身份。”昭和端起茶飲了一口。

……

昭和撐著油紙傘走了,臨走前李玄奘壯著膽問了嘴:“姑娘,在下帥不?”

誰知昭和隻是回眸一笑,飄然離去。宗陽喊來了烏鴉,有些真相雖然殘酷,但還是得讓烏鴉知道。烏鴉聽完後,隻說了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多好。大哥,近日我跟你比一比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