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阿鼻無盡地

這道岩漿龍卷愈演愈烈,扭動著直衝入高空的火燒黑雲,四周狂風裹著黑灰呼嘯震耳,有將幾人吹離地麵之勢。(陰陽同修)烏鴉反握魔刀插地定住身形,長辮被狂風吹得橫起舞動,他目眺遠空,見黑雲邊緣落下的隕石開始盤旋著砸過來。

宗陽踏劍淩空,抬頭望向黑雲中垂下的巨大火已頭顱。

“哼,用妖術施展怖象,虛張聲勢!”辰鼎祭出了有紫金丹龍守護的神鼎,兩條腿枯瘦如燒火棍,忽扭頭朝火叔說道:“阿火,打出它的原形!”

火叔蹲著點頭,撓撓火紅如鳥巢的頭發後,右手提起鐵鏈,上麵符文重新燒起,他整個人也燒紅起來,緩緩起身還未站直,就猛踏地麵,如流星撞向岩漿龍卷。

“那些隕石就交給你們了!”辰鼎朝宗陽三兄弟說道。

“嗯。”宗陽踏劍飛起。

“使喚人誰不會!”元賁罵了一嘴辰鼎,提起黑戟騰空而起。

火叔已經撞入岩漿龍卷,有妖獸受痛的慘叫聲渾厚響起,一條二十餘丈長的巨型火已被火叔撞出龍卷,頓時黑雲中的巨大頭顱消散,岩漿龍卷也隨之傾倒而下,如一掛岩漿瀑布從九天落下。火已王倒飛著朝火叔吐出一顆岩漿火球,火叔甩動鐵鏈將岩漿火球抽碎後,鐵鏈在空中旋舞,一把將火已王捆住。

豈料火已王在力量上更勝火叔一籌,身軀扯動鐵鏈,反將火叔甩了起來。在下方觀戰的辰鼎立即禦起神鼎飛去,趁火已王不備砸在它頭上,“當——”,一聲洪鍾巨響,任誰聽到都覺得頭疼,火已王被砸的昏昏沉沉,尾巴卻不忘陰狠的抽向火叔,拉著鐵鏈的火叔用左臂格擋,一時熔岩四濺,火叔卻被強力抽飛。

火已王沒有追擊,而是與岩漿龍卷一並墜入洶湧澎湃的岩漿大湖中。

辰鼎神色凝重,因為這條火已王的修為超出了他的預估。

宗陽三兄弟摧毀了大半席卷而來的隕石,同樣也在關注剛才火叔與火已王的交戰,正當宗陽以神識查探火已王是否已經逃遁而走時,岩漿大湖猝然拔高,一條岩漿凝聚的百丈火已出現了,直接攻向辰鼎。

看來這條妖獸對剛才神鼎的一砸耿耿於懷。

“你以為老子好欺負?!”辰鼎不退半步,胡子結起的辮子狂舞,一雙老眼淩厲鎖定火已王化出的怖象,神鼎在其身周繞三圈後飆射向怖象的巨口。

辰鼎雙手快速結印,神鼎極速旋轉中玄光暴漲,怖象壓根就不懼神鼎,既然送上門便直接張嘴吞下。

“嘿嘿,嚐嚐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大補仙丹!”辰鼎老臉賊笑,與元賁的賊笑一脈相承。

怖象繼續朝辰鼎吞吐地藏炎火而來,下一刻卻意識到了不對勁,它的頭顱開始被冰凍,通紅熔岩變成了淡藍寒冰,而且冰封之勢向其全身蔓延。

幾息的功夫,這條百丈怖象就被完全冰凍,身在空中的火叔一拳轟在怖象頭頂,頃刻間,怖象碎裂,露出了躲在裏麵的火已王。

火已王倒沒有被完全冰凍,身上的地藏炎火重新燃起,它又想逃入岩漿大湖,這次火叔化出本體,緊追而下。

元賁扛著黑戟落在辰鼎身旁,急道:“老頭子,快去幫火叔,這畜生實力不弱啊!”

元賁當然關心火叔,因為正是這粗糙漢子把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在隱龍洞這些年,若整日對罵的辰鼎扮演著嚴父角色,那話不多的火叔就是慈母。

“隔道如隔山,我可不經燙。”辰鼎雖然沒好氣的說著,兩眼卻緊緊盯著岩漿大湖,他豈會不擔心。

霎時,聖火工龍與火已王纏鬥著衝出湖麵,正見火燙的龍爪不斷撕扯著火已王的熔岩皮膚,不斷有岩漿血液溢出傷口。火已王也不甘示弱,利用身體巨大的優勢死死纏住聖火工龍,後者身上時有肌肉崩斷聲傳出,兩者體表的地藏炎火與聖火不相上下。

辰鼎抓住機會禦起神鼎攻向火已王,元賁也掄起黑戟飛過去,宗陽與烏鴉也一並出手,不過火已王狡猾的很,拉著火叔又沉入了岩漿大湖中。

“娘的,有膽就滾出來!”元賁破口大罵。

岩漿大湖巨浪連連,但看不到半點底下的動靜,過了半響,火叔與火已王終於出現,卻見火已王張著嘴巴以居高臨下之姿咬向火叔,大夥還來不及出手,它們就又沉下去了。

“不妙!”辰鼎老臉露出了一絲慌色。(萌寵愛妃,太子好無恥)

宗陽情急之下瞬間太陽神附體,衝入了岩漿大湖。

岩漿湖麵上三人雖然靜靜的站著,心裏卻急如焚。

二十息的光景仿佛過了二十年,元賁都有衝動跳下去,卻被烏鴉攔住了,辰鼎喝道:“這裏的岩漿可不是別地的岩漿,你別瞎起哄!”

元賁愣住了,長這麽大,還沒見過辰鼎這般嚴肅。

又過了五息,辰鼎神識終於查探到了什麽,一個身影破開岩漿飛出,正是傷痕累累的火叔。

“火叔,我大哥呢?!”元賁急紅了眼。

火叔垂頭不語。

……

在離岩漿湖麵數千丈的地底,火已王拖著鐵鏈繼續往深處遊去,一側嘴角被撕扯出長長豁口,滿身傷痕累累。

在它的腹內,宗陽安然坐著,周圍是張動的暗紅胃囊。

雖然從火已王的魔掌下成功救出了火叔,但宗陽難逃厄運,被火已王一口吞下。受了傷的火已王也不戀戰,直接往地底深處逃離,火叔追了遠遠一段距離後,因為承受不住越來越熱的恐怖岩漿,隻好折返。

忽然,胃囊開始異動,一顆披發人頭在宗陽身前化出,那是一張熔岩蛇臉,緊接著是皮包骨頭的上半身,肋骨嶙峋,小腹凹癟,蛇人十指指甲尖尖,張在胸前,那雙蛇眼則陰鷙的盯著宗陽。

辰鼎說過,火已乃是赤帝後裔,得天獨厚,壽命冗長,但靈智不高,所以它們在修煉一途上也要比尋常妖獸來得艱辛,隻有到了仙尊境才能化出人形,眼前這半具人形想必就是火已王的本尊了,看來它離成為仙尊所差不遠了。

蛇人發出陰森冷笑,扭頭咧嘴,“你們敢打我族的主意,說,是為了什麽?”

宗陽直言不諱:“為了火丹。”

“火丹!”蛇人兩眼燃起熊熊地藏炎火,突然變得怒不可遏起來,顯然很反感有人覬覦它的火丹,隻咬牙蹦出兩個字:“該死!”

蛇人開始咆哮,整個胃囊劇烈收縮起來。(黑鐵之堡)

“是麽?”宗陽神色平靜,殺氣外放。

“嘿嘿。”蛇人情緒變化無常,斂了怒氣猝然陰笑,說道:“你當然該死,你體內可是有好東西,不然我才懶得吞下你。”

“你能感知的到?”宗陽倒大為詫異。

“嘿嘿。”蛇人隻是陰笑,身形又融入了胃囊。

宗陽不想坐以待斃,可這火已王的胃囊他憑全力也破不開,無計可施下才靜觀其變。火已王本尊消失後不久,一個聲音響起:“已經到阿鼻地獄了,看我怎麽化了你!”

佛家有言八熱地獄,依次是等活地獄、黑繩地獄、眾合地獄、叫喚地獄、大叫喚地獄、焦熱地獄、大焦熱地獄和阿鼻地獄。其中以位列第八的阿鼻地獄最恐怖,稱為無盡地,有道是阿鼻無盡地,輪回也茫然。沒想到赤帝葬地之下連通的,竟然是阿鼻地獄!

胃囊劇烈一縮,有岩漿湧來,宗陽被火已王吐了出來。

宗陽火速太陽神附體,凝聚陽紋戰元甲,滿目的阿鼻岩漿讓他隻能用神識查探四周,但陽紋戰元甲被恐怖如斯的阿鼻岩漿不斷侵蝕融化,按這等趨勢,宗陽能支撐一炷香便是極限。火已王趁亂咬住了宗陽右臂,拖著宗陽潛下深淵。

“看是你的太陽火厲害,還是我的地藏炎火厲害!”火已王叫囂道。

宗陽左手凝炎月劍竭力斬擊火已王頭顱,但這頭妖獸在岩漿中如魚得水,造不成傷害不說,連它先前的傷口也在快速愈合。眼下宗陽就算斷臂自保也隻是徒勞,這裏是火已王的地盤,宗陽絕對逃不出它的掌心,何況這條右臂豈是說斷就能斷的。火已王不停下潛,宗陽就這麽被無休止的拖入阿鼻地獄,此時就算掙脫了火已王,陽紋戰元也無法支撐宗陽逃離這無盡地了。

“當是絕望的時候了麽?”宗陽苦笑,側臉望向被火已王咬住的右臂。

隨著深入阿鼻地獄,其實火已王也很不好受,若繼續下潛,它也將有性命之憂。但仙爭一炷香,妖爭一口氣,靈智簡單的它,可不想輸給一個連陸地神仙都不是的凡人。

時間在一點一滴流逝,宗陽隻剩最後一條路,就是等火已王放鬆之際以雷霆之勢轟開火已王的嘴巴,躲入它的體內。

不知不覺間,火已王緩下了遊動速度,它體表的厚實熔岩在阿鼻岩漿中開始灰飛煙滅,它也到了抉擇的關頭。

“何方妖孽!”

忽然一陣如雷暴喝讓宗陽和火已王一驚。

宗陽神識微弱,隻窺探到有個神魂從遠處閃來,辨不清樣貌,模模糊糊。

“好一條妖物,不如收了你做我的坐騎!哈哈!”這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口氣桀驁。

“長空師兄,我們還是先全力收了這朵阿鼻迦樓蓮為好!切莫功虧一簣被師父處罰!”一柔美女子的聲音傳來,她其實用神識在說,隻是被宗陽“聽”到了。

火已王似乎很懼怕來人,碰上這無妄之災扭頭就逃,年輕男子神魂見此哼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如鬼魅般出現在火已王身旁,一掌恍如隔世般推出,卻牽動身後方圓數百丈的岩漿,按在火已王身軀後的下一瞬,火已王注定如海浪中的一條毛蟲,將被恐怖轟飛。

在火已王體內骨骼髒器開始崩碎的刹那,掙脫火已王巨口的宗陽眼見其被轟飛,鐵鏈從身旁晃過時,全力抓牢。

火已王是被斜向上轟飛,宗陽如乘雷電穿梭於阿鼻地獄,但不幸的是陽紋戰元耗盡了。

火已王已經昏死過去,死寂一般的岩漿世界中,失去了陽紋戰元甲的宗陽直接被岩漿焚燒,長發黑衫化為灰燼,皮膚燒焦開裂,如碳的肌肉脫落後是森森白骨。

宗陽右臂仍舊抓著鐵鏈,上麵皮膚完好,魔紋迸射強烈白光。

“嗬嗬。”

宗陽睜開雙眼,傲然輕笑。

在神道萬年不知何為生,直到自棄天格,與諸神為敵,當身邊兄弟一個個隕落時,才體會了生的珍貴。

在冥河眼看著數萬兄弟神魂俱滅融合本源,從此孤身一人背負仇恨,才體會了生的意義。

死門逆生,由滅到生,體會了生的大道。

活在凡界十餘載,體會了芸芸眾生的歡笑苦痛。

在崆峒仙府小三千雷池中被劫雷轟擊,體會了生的生生不息。

“己顏,我終於明白這‘生’紋的意義了。什麽是生,並不是讓生強大到無視滅,而是有滅才有生。這才是輪回,六道輪回!”

“活了那麽久才領悟,其實早該領悟了,好在不算晚。”

岩漿對宗陽的焚燒到此為止了,緊接著長發如春雨後的青草長出,**恢複如初。

“你……”火已王虛弱的驚道。

一妖一人繼續穿梭在岩漿中,離開了阿鼻地獄,周圍的岩漿不再那麽恐怖,到最後,火已王劇烈撞進了地殼,進入了寬闊的地下暗河中。

“不!!”火已王回光返照般狂吼,吼聲卻成了水泡。

宗陽還真要謝謝阿鼻地獄裏出現的家夥,打殘了火已王不說,還一舉送佛送到西送到了暗河裏。

“來,看看你的地藏炎火在水裏還厲不厲害!”宗陽邪笑道。

太陽之力本源元氣已經耗盡,宗陽腳踏劍意劍通過鐵鏈拖著火已王在地下暗河中快速前行。

神識在漸漸恢複,宗陽對地底的地形越來越清晰,輕而易舉就順著河道不斷往地麵遊去,火已王體表的地藏炎火已經暗如燭火,軀體軟如爛泥,任由擺布了。

寒古帝國終年飄雪,越接近地麵,河水也就越冰,當宗陽拖著火已王重見天日時,發現是在一處巨大瀑布的下方深潭中,他便逆流而上,繼續拖著還能吐出氣泡的火已王。

也不知這條大江有什麽名字,空中鵝毛大雪無聲落入江麵,江麵上冰塊流動,河畔卻依舊冰封覆雪。宗陽拉著火已王前行,引起河麵熱氣升騰,本以為是荒無人煙隻見野鳥的地方,卻有一條小船在江心隨波逐流。

船上蓋烏篷,被壓了厚厚積雪,看來已經在江中逗留已久。船中因為炭盆燒得通紅,所以熱氣融融,一俊雅男子披黑裘慵懶躺靠在軟榻上,右手把玩著一支玉笛,有一名發髻華美的紅裘女子露著香肩,趴在男子小腹下忙活,春意盎然。他是這一帶名動江湖的小宗師,人稱風流玉郎,那柄讓宵小之輩喪膽的本命劍就立在船頭。

船內人並未察覺下遊逆流而上的巨浪,當宗陽**全身落在船頭時,他兩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宗陽躥入烏篷內,從另一頭出來時,已穿衣披裘,這一身行頭倒很合身。

當宗陽尋了個荒野之地從江中拉出火已王時,後者已經完全沒了生機。“終於等到了。”一個怪聲突兀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