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忘心咒

北星海,雪飄不止,天地共為銀裝,仿佛一切星島道宇都被封凍,有些海域結著厚過幾尺的寒冰,有雪熊在上麵行走,不過最罕見的奇景莫過於星夜極光,美輪美奐恰如神跡。

宗陽和迄綾朧月第一次踏上一座星島,島上有個紫霞宮。

“紫霞仙子?紫霞上神?”宗陽朝身前帶路的白衣赤腳女子問道。

女子不曾回頭,隻道:“在這星海,我隻叫紫霞仙子,有話進宮再說吧,這裏偶爾還是有劫仙飛過的。”

三人一同飛向紫霞宮,有個著鵝黃羅衣的少女站在宮門口相迎,門前積雪雖掃盡,但青石地麵依舊冰凍,可少女腳上套著金環,同樣赤腳,看來這是紫霞宮的仙子風範。

紫霞仙子落在少女身前,轉身後麵朝宗陽迄綾朧月,笑著伸手朝內一引,“寒宮微小,請。”

宗陽抬頭略看之後笑道:“紫霞宮倒有幾分神道風格。”

這時迄綾朧月雙眸望著紫霞仙子手上的七彩琉璃鐲,散發出女子獨有的光芒。

有紫霞仙子相引,宗陽和迄綾朧月隻好客隨主便率先走過宮門,紫霞仙子本想跟著入內,卻駐足笑問道:“丫頭怎麽了?看到這麽俊美的男人情竇初開了?上回不是瞧見過了。”

少女本來盯著宗陽的背影失神,被這麽一問如中雷擊整個人往牆邊縮了縮,緊張兮兮的用手勢示意紫霞仙子小聲點,再偷看了一眼宗陽確定沒被聽見,兩頰羞地通紅,欣喜道:“上回那麽遠,這回走近了瞧原來還要好看,比劫仙盟大弟子也要好看。”

少女與紫霞仙子情同母女,自然是藏不住任何心思,她吐了吐舌頭,隨後理了理劉海和兩鬢,再整理起衣襟,認真道:“師父,有外人在你能不能不一口一個丫頭。”

紫霞仙子伸手彈了彈少女的額頭,寵溺道:“好,我的勝雪仙子。”

紫霞仙子踏著仙人步悠然走入紫霞宮,勝雪仙子緊隨其後,這次她的視線落在了迄綾朧月身上,碎碎念道:“她又是誰?”

“爹!”

此時一聲呼喚震徹整座紫霞宮,就連宮殿簷角的積雪也被震落些許。

不單單是走在後麵的紫霞勝雪兩位仙子,就連宗陽和迄綾朧月也呆立原地。

有個鼻子被凍得發紫的小孩穿著厚重襖子狂奔過來,宗陽一動未動,猛然記起是誰,卻早已被這小孩重重抱住。

迄綾朧月難以置信地問道:“他叫你爹?”

勝雪仙子滿臉的大失所望。

場內唯有紫霞仙子和遠遠走來的另一個女子不覺驚奇,後者一身精致黃衣,手中握著紫青寶劍,相交勝雪仙子的鵝黃羅衣是平添幾分成熟,唇角還有顆極盡風韻的美人痣。

“澹台馥萱。”宗陽回憶起了在南華門的經曆。

澹台馥萱沒想到會在此地遇上宗陽,但她本就話不多,所以隻是朝宗陽點頭淺笑,然後嚴肅輕喝道:“霜兒,跟你說多少遍了,他不是你爹。”

“他就是我爹!”叫作霜兒的小孩把宗陽雙腿抱的越發緊了,生怕一鬆手宗陽就不見了。

宗陽伸手摸了摸霜兒的腦袋,可恰在此時他神情一驚,因為完全通徹神魔的他察覺到了霜兒的非凡。

這時澹台馥萱走上前拉走霜兒,宗陽與她視線相交,澹台馥萱讀出了宗陽的異樣眼神,但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霜兒戀戀不舍地望著宗陽。

“迄綾姑娘,紫霞宮的碧瑤池除了能淨化體香,還有凝神養身之功效,不如讓勝雪仙子帶你去沐浴?”紫霞仙子說道。

迄綾朧月沒有答話,她在猶豫,隻聽宗陽附和道:“去吧,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逃出星海,再說洗得香點一路上心情也能好點。”

迄綾朧月拍了拍宗陽的肩膀,輕聲說了句:“那我去了,不打擾你父子團聚。”

不留給宗陽反擊的機會,迄綾朧月謝過紫霞仙子就跟隨勝雪仙子離開了,可憐勝雪仙子還沒跟宗陽說上話,但又不能違了師命,心情別提有多失落。

宗陽站在紫霞仙子和澹台馥萱之間一時起了思緒,記得澹台馥萱是天墉門的弟子,但紫青寶劍是紫霞仙子的本命劍,既然如今在澹台馥萱手中,那麽兩人之間定有很深的淵源,至於究竟是什麽關係,宗陽竟有了這樣的推斷,神道有位從凡界飛升的上神名叫澹台遨月,聽聞她與紫霞仙子還有另五位上神並稱為七神女,所以,這澹台馥萱興許是澹台遨月的後人,所以才與下凡的紫霞仙子有了緣分。

“隨我來。”紫霞仙子說罷走過澹台馥萱和霜兒,朝大殿左邊的一條廊道走去。

宗陽與澹台馥萱母子作別後隨紫霞仙子走入廊道,他在神道時聽聞過七神女的大名,也知道其中有個紫霞上神是如來佛祖座前燈芯聚靈所化,不過這兩位上神在神道時相知卻並不相識。之前當宗陽和迄綾朧月逃至北星海,被紫霞仙子找上並道出離天這個名字時,宗陽怎麽都猜不出她的身份,隻能確定她是可信任的,因為她說出了宗陽在神道時某位至交的一些隱秘。

“沒想到在神道唯我獨尊的離天在凡間會落得氣海枯竭的境地。”紫霞仙子感歎道。

宗陽無言。

“不過能一口氣打敗上百劫仙,依我看在這凡界,能做到的不足二十個。”紫霞仙子說完又覺得有疏漏,補充道:“當然,你若還有餘力,那就再少一些。”

宗陽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在我還是離天時,以那時凡界的強者來論,若中央雲界五神隻算一個的話,能與我一戰的不出五個。”

紫霞仙子一直保持著仙風,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這時卻麵帶不屑道:“中央雲界那所謂的五神當然隻能算一個,單獨一個的話算不得什麽。”

“看來紫霞仙子隱居星海,與中央雲界倒有一些恩怨。”宗陽問得直截了當。

紫霞仙子停下腳步,麵帶笑容傾天下,她沉吟後意味深長道:“你我的緣分可不止同為神道上神這麽簡單哦。”

宗陽靜候紫霞仙子後麵的話,他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岔開話題。

紫霞仙子繼續往前走,平複了心情後邊走邊說道:“我被萬古寒冰封印了幾百年,相信他是這世上待娘胎最長的孩子了,我怕他因為太過憤怒而無情,所以取了個賁字,要他記得不管是做妖還是做人,都要有情有義。”

宗陽當場震驚。

這時兩人身前出現了一間簡陋草廬,有個年輕和尚正麵朝大海,確切的說是麵朝西南方打坐,身無落雪。

迎麵吹來一陣冰寒雪風,但無法冷卻宗陽此時此刻的激動內心,他萬萬沒想到,會在北星海遇到元賁的生母!這實在太過意外,也猛然想起原來那獅駝王並沒有說錯,元賁的生母就在白骨精和紫霞仙子之間!

“這個秘密,你不可說,在一定時候,我會親口跟我孩子說。”紫霞仙子認真道。

宗陽思量許久之後重重點頭。

兩人走到入定的年輕和尚前,紫霞仙子雙手合十以佛禮朝拜,顯得極為莊嚴虔誠,宗陽知道這年輕和尚定是她口中要見他的那人了。

而年輕和尚等到了等的人也睜開了雙眼,彷如佛祖開眼視眾生,他頭頂無戒疤但全身肌膚透著蓮花般的粉紅之色,最古怪是皮膚上有似葉子的紋路,他和藹笑道:“來星海這一路走得艱難,恕貧僧無法起身了。”

年輕和尚說話聲音如大羅梵音,教人聽了宛如身處淨土。

“聖僧來自大梵寺?”宗陽好奇問道。

年輕和尚笑著搖頭。

“天禪宗?”宗陽再問道。

年輕和尚又笑著搖頭,不過這一次終於開口道:“離天上神不必執念於貧僧來自何處,非期而遇,遇無來去,你我能遇,一切是緣。”

宗陽苦笑道:“你們佛道就是玄機太深,所以在神道時我一聽禪就頭疼。”

年輕和尚再笑著搖頭,隻道:“離天上神你執念太深,但你有一顆佛心。”

宗陽微微一笑,自己執念豈會不深,佛道的三不善根貪嗔癡哪一樣少了,隻是當下沒那份談佛禪的閑心,心係這聖僧在此安排相見所謂何事,故問道:“不知聖僧為何見我?”

年輕和尚有問必答,鄭重道:“是為解一份佛緣,贈你一物。”

“恩?”宗陽思緒飛轉,自重生於凡界,一路走來與佛道並無太多交集,隻在天棄之地與大梵寺的龍菩聖僧有一麵之交,在三藏寺曾見玄奘入魔,故了然道:“難道是在神道時的佛緣?”

年輕和尚還是笑著搖頭,莊重道:“離天上神在神道的劫難因我佛而起,但並非因此而結下佛緣,我佛在神道遭此大難隻是因果劫數,我佛慈悲隻因無我,無我之下何來嗔怒?佛非三界,亦非三界生佛,我佛輪回也非三界輪回。”

宗陽聽得真切,沉吟之後忽問道:“聖僧可知玄奘,曾有神讖:一世大圓滿度魔,一世誅邪惡正佛,既然佛道無我,那玄奘如今入魔,天下生靈遭逢大難,隻是天下人的劫數,而非佛道因凡界滅佛而降因果?”

年輕和尚笑得頗有玄機,好像對宗陽這般認真推究佛禪甚是歡喜,這時點撥道:“你既知玄奘乃一世大圓滿成佛,便知玄奘還是三界中人。”

宗陽經此點撥豁然開朗,大讚道:“好一句因果劫數,倒讓我看得通徹了。”

“那我得此佛緣的因是?”宗陽隨即追問道。

年輕和尚將合十的雙手放於膝上,結佛手蘭花,終於道破玄機:“因便是你在萬佛寺中拜佛九百九十九次。”

宗陽記起了那時拜佛練劍的經曆,恍然大悟,“哈,無心之舉罷了。”

“對佛無心,便是佛心。”

年輕和尚言罷閉上雙眼,左手緩緩豎掌於胸前,膝上右手五指下伸作與願印,全身綻放出金光,與此同時身形開始消散,漸漸化為九縷煙氣,變化為九朵似蓮似曇的神奇花朵。

“大梵寺九朵優曇婆羅花三千年才開一次,這一次卻為你提早了九百九十九年,花瓣飄至萬佛寺,我佛借花贈你如來佛祖忘心咒。”年輕和尚身形已成虛影,額頭金光一閃,一個“卍”字飛入宗陽靈台。

“神心魔心道心,一切可為佛心。”

年輕和尚隨九朵優曇婆羅花消失的無影無蹤,宗陽卻自言道:“我知聖僧想用因果來解我的劫,你不語我不說罷了,但我不會放下。”

“你還是你。”紫霞仙子輕聲道。

……宗陽和迄綾朧月在紫霞宮稍作休整後便離開了,臨走時霜兒拉住了宗陽的衣擺,宗陽答應了一句後,留著人妖魔三血的霜兒欣然放手。“我不是你爹,但可以是你師父,去青丘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