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流言

送走李德全以後,德妃就命人將十四阿哥抱了下去,自己則坐在軟榻上沉默了良久。

德妃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倒是張嬤嬤忍不住開口問道:“娘娘您怎麽了,皇上能讓阿哥多住幾日,娘娘您該高興才是。”

聽著張嬤嬤的話,德妃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緩緩說道:“胤禎能陪著本宮,本宮自然高興。隻是,本宮不明白皇上怎麽突然就下了這樣的旨意。”

德妃不明白,張嬤嬤就更想不明白了。她隻知道,有了皇上的這道旨意,永和宮上上下下又能過幾天舒坦日子了。這眼瞧著十四阿哥的病也好了,若是承乾宮派人過來,娘娘心裏頭自然不會痛快,這當主子的不痛快了,當奴才的又怎麽會舒坦。

好在皇上體恤,想來也是顧及著和娘娘往日的情分。

不得不說,張嬤嬤雖然在宮裏當了這麽多年的奴婢,可對康熙的了解卻著實有些淺薄,要知道,若是顧及著往日的情分,十四阿哥就不會被記在皇貴妃的名下了。更何況,德妃的兩個兒子都是因著康熙的一道旨意送給了旁人。

後宮裏陰謀算計什麽都有,“情分”這兩個字卻少的可憐,更別說是和皇上談什麽情分了。情分再深,也深不過江山社稷,深不過朝堂之事。

張嬤嬤看不透的,並不代表德妃看不透,德妃伺候了康熙那麽多年,對康熙的性子不算了解了七分至少也有三分。

聽李德全宣完拿道旨意的時候,德妃心裏頭的歡喜倒在其次,更多的是一種不解。不明白皇上怎麽突然就給了她這麽大的一個恩典,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道旨意,這旨意還關係著承乾宮的那位主子,更準確的說,皇上的這道旨意怕就是給佟佳氏看的。

隻是,繞了一道彎,特意命李德全過來宣讀了這道聖旨。隻這一點,就足以讓她覺著奇怪了。

德妃想了想,抬起頭來問道:“承乾宮最近可有什麽動靜?”

張嬤嬤微微怔了怔,回道:“奴婢派人盯著了,一直都沒什麽動靜,就連十四阿哥被娘娘接回宮裏,皇貴妃好像也隻發了一通火,之後就再也沒提。”說到最後,張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明擺著,皇貴妃就是不待見十四阿哥,聽說當初皇貴妃看重的可是密嬪剛出生的兒子,隻是還沒來得急開口,皇上就已經下了旨。

說起來,也是自家娘娘命不好,四阿哥剛出生就被孝懿仁皇後抱了去,本想著熬到了妃位就能護著十四阿哥了,卻沒想到皇上一道聖旨就記在了皇貴妃的名下。這一來二去的,娘娘的兩個兒子,到最後都成了旁人的兒子。

這其中的滋味兒,怕也隻有娘娘一人知道。

這樣,也不奇怪每次提起密嬪的時候,娘娘的臉色就不怎麽好。這同人不同命,密嬪生十五阿哥的時候不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貴人,她的孩子怎麽就沒被人惦記了去。

隻能說,這宮裏頭什麽都是假的,隻有皇上的恩寵是真的。隻要皇上願意寵著你,捧著你,你就是這後宮裏最得意的,什麽出身家世都是說給旁人聽的。皇上都不在意了,誰又有那個資格在意?

聽著張嬤嬤的話,德妃立即便沉下了臉,猛地一拍桌子,許是太過用力,手上的護甲都被震斷了。

很顯然,張嬤嬤話中所流露出來的意思是德妃不能容忍的。又或者,這已經成為了德妃心裏頭的一根刺,隻要稍微提及就疼得厲害。

“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張嬤嬤渾身一凜,忙跪在地上請罪。

皇貴妃對十四阿哥如何自然瞞不過德妃的眼睛,隻一想,德妃心裏頭就不是滋味兒。

那種感覺,很是有些微妙。一方麵她不想看到皇貴妃親近胤禎,可另一方麵,當皇貴妃真的疏遠她的兒子的時候,她又覺著母子兩人都受到了侮辱。胤禎再怎麽也是皇上的兒子,皇貴妃她憑什麽瞧不上胤禎,不就是因為她是宮女出身嗎?

德妃的目光在張嬤嬤身上停留了良久,才淡淡道:“起來吧,本宮也不是生你的氣。還有什麽,都說來給本宮聽聽。”

張嬤嬤剛想起身,聽到德妃的後半句話,臉上又帶了一抹慌亂和緊張。

“說!”德妃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冷聲道:“本宮倒要聽聽,有什麽是本宮不能知道的。”

張嬤嬤遲疑了片刻,低著頭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娘娘恕罪,奴婢也是聽下頭的人渾說的,說當初皇貴妃惦記的是密嬪的十五阿哥,也不知怎麽地,就......”話說到最後,越發一個字都不敢說了,可她話中的意思德妃自然聽得明白。

皇貴妃瞧不上十四阿哥,可礙於皇上的旨意,不得不認了十四阿哥當自己的兒子,這就能解釋為什麽皇貴妃對十四阿哥一直都不冷不淡的了。

人都被娘娘接回來好些日子了,也不見承乾宮傳個話。隻能說,人家瞧上的是頗得皇上看重的十五阿哥,心裏頭根本就沒有十四阿哥的存在。

可那又能如何,皇貴妃縱是如此也讓人找不出一絲錯處,十四阿哥在承乾宮裏吃的用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又有嬤嬤細心照看著,皇貴妃即便不用心也盡了當額娘的責任,旁人又能說什麽?

德妃看了跪在地上的張嬤嬤兩眼,道:“是從哪個宮裏傳出來的?”

張嬤嬤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也是昨個聽宮女太監們私下裏議論,這東西六宮這麽多的宮殿這麽多的主子,指不定是從哪個宮裏傳出來的。”

“那你怎麽不回稟本宮?”德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

“娘娘恕罪,娘娘身子才好,如今還要照顧著十四阿哥,奴婢怎麽敢拿這些事情惹得娘娘煩心。”聽出德妃話中的意思,張嬤嬤忙道。

其實,這話沒有十分真也有九分了。這種事情永和宮裏不隻她一人知道,這上上下下這麽多宮女太監,卻沒有一人敢回稟娘娘。那便意味著,這話是不能傳到娘娘耳朵裏的。

奴才們私底下議論是一回事兒,可娘娘知道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再說了,這日子才好過些,總不能因著這事兒讓娘娘不痛快了。

這當奴才的,就有當奴才的規則,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頭都是門兒清的。

聽著張嬤嬤的話,德妃心裏頭一緊,也知道怕是問不出什麽來了。這件事情隻有她和皇貴妃兩個人知曉,她沒有說,那便隻有皇貴妃一人了。

這念頭剛一轉過,她立馬就否定了,那女人雖然有些時候沉不住氣些,卻還不至於這麽愚蠢。

一件早已經過去,又注定無果的事情,她又怎麽會四處宣揚鬧得滿宮皆知,連帶著得罪了密嬪。

德妃靜了靜神,霍地站起身來,臉色驟然一變。

“娘娘!”

張嬤嬤跪在地上,看著突然站起來的德妃,忙叫了一聲。

德妃平日裏最是穩重,如今見自家娘娘這副樣子,張嬤嬤自然也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隻是她有些不解,娘娘為著會如此失態。

德妃這會兒,卻是將此事與李德全剛才的旨意聯係在了一起。

這整件事情,就像有人在背後推動一樣。皇貴妃失了聖心,她這邊又亂成這個樣子,那後宮的事情,會交到誰的手裏。

德妃滿臉凝重的在殿內走了幾步,將最近一段時間的事情細細的想了一遍,卻依舊沒有什麽頭緒。

隻一點,她隱隱感覺到了,皇上的那道旨意,還有如今宮裏的流言蜚語,興許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祈祥宮裏

聽到流言的王密蘅正坐在那裏生著悶氣,她有著身孕身邊沒人敢將此事告訴她,怎奈秋梅是個藏不住事的人,有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以王密蘅對她的了解,自然很快被看穿了。

幾番逼問之下,王密蘅就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剛一出生就被人惦記上了。

“主子您也別生氣,十五阿哥不是好端端的嗎,再說了,皇貴妃身邊已經有了十四阿哥,惦記不到咱們這裏了。”秋梅端著一碗杏仁茶到了王密蘅的麵前,小聲地勸道。

王密蘅伸手接過杏仁茶,卻沒有心情喝,她現在除了生氣更多的是後怕。

那個時候,她什麽都不知道,也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

依著後宮裏的規矩,貴人是沒有資格養自己的孩子的。所以,若不是康熙下了旨意晉了她的位份,她的處境怕也和當初的德妃一樣。隻一想,她就一陣後怕。

正在這時,小路子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進來:“娘娘,皇上身邊的李公公來了。”

王密蘅聞言,心裏頭有些詫異,卻依舊吩咐道:“快請進來吧。”

很快,李德全就從殿外走了進來。

“奴才給娘娘請安。”李德全臉上堆著笑意,恭敬地打了個千兒。

“起來吧,公公過來可是皇上有什麽吩咐。”王密蘅開口問道,李德全是康熙身邊的紅人,他過來自然是康熙的意思。

聽了王密蘅的話,李德全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深了:“皇上命奴才來告訴娘娘一聲,說晌午的時候會過來用膳,娘娘先備著吧。”

王密蘅點了點頭,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公......”王密蘅才剛說了兩個字,就止住了話語。

而那邊,李德全早就猜出了她的意思。

“娘娘隻管細心備著,這再難的事情,不也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

聽到李德全的話,王密蘅隻是微微一笑,心裏頭卻再明白不過了。

有些話,旁人能說得,她卻說不得。

好在,康熙既然肯過來,那便意味著自家老爹的事情,應該是順利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