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非凡說前幾句話時,還能聽。但他看到雨荷絲毫不懼的站在那裏,心裏頓時不爽,所以毫不猶豫就把話往下流的方向說開了。

他有意顛倒黑白。

雨荷咬著牙,賭氣一般,他說什麽她就聽什麽。雖然告訴自己“他在發瘋別理他”,但心還是被他絲毫不顧忌她顏麵的葷話刺痛。她又羞又惱的臉色躥紅。真想上手打他,但他這會兒拿著雞毛當令箭,用協議壓她,她一點轍都沒有。隻能氣鼓鼓的站在那裏。

“倒水。”冷非凡說完,見她並沒做什麽過激的舉動,又故意對她頤指氣使。

雨荷不可思議的扔他好幾個大白眼,知道他是故意,卻也堵著氣動作極重的從自己房間的飲水機裏接了水,恨恨然遞過去。

冷非凡坐在秋千上,她站在他對麵,身高上她占了上風。秋千上的人不高興了。十指交握支著下顎,痞裏痞氣的抬眼看著對麵的人就是不接水。

開水的高溫很快隔著玻璃杯壁透出來灼的她掌心刺痛,昨天被切破的手指已經裹了個全新的創可貼。冷非凡原本打算讓她一直這樣端著,但當他目光向下,看到杯子裏的水冒著濃濃熱氣而她的手指又不適的微微替換著握杯的時候,心下一鬆,繃著臉接了。

而後有意一抖腿,將腳上的拖鞋踢出去。

雨荷疑惑間,就聽他沉而挑釁的聲音命令:“拖鞋撿回來。”

“……”雨荷咬牙。

這個空有一副好皮囊、卻隻是個無聊惡趣味的家夥。

她極不忿的,卻不得不轉身彎腰幫他撿回來,狠一用力摔到他麵前。

“穿上!”他緊接著又下了一道命令。說完,靠在秋千上一邊愜意的喝水,一邊享受的一漾一漾的。

雨荷拿了鞋要給他往腳上套,他的腳卻隨著秋千一動一動的不停下,更加之他有意無意躲她。一隻拖鞋穿了幾分鍾愣是沒穿上。

“冷非凡!”雨荷這下真怒了,“謔”的一下站起來:“你到底有完沒完?”

冷非凡神色如常的喝著水,根本不和她對視。

她當即忍不了,隨手抓來秋千上的靠枕就要往他腦袋上砸。這時門口有了動靜:楊珍珠像是掐著點兒輕咳一聲推門而入。她並沒有敲門,所以進來的時候,雨荷正好高高舉起抱枕。

“你們在幹什麽?”楊珍珠拄著拐杖,假裝疑惑的問。

事實上她什麽都看到了,他家孫子把人家姑娘拾掇的團團轉不說,還故意刁難人家。

現在的年輕人她是越來越搞不懂了。明明費盡心機把人家圈在身邊,卻不跟人家好好相處。但有一條她是知道的:他家孫子喜歡這姑娘。

那臭小子從小孤傲獨立,冷清話少。可剛才她就偷貓在門外看了那麽一會兒就發現,和這姑娘在一起,他明顯輕鬆自在,且話多煩人。

楊珍珠旋即更加堅定了幫孫子把這姑娘娶到手的決心。但剛才沈時光透露說這孩子有悔婚的跡象,似乎是因為她爸的不讚同。想到這姑娘的父親,楊珍珠忍不住撇嘴。

是個極護短且小心眼的男人。

眼下,這倆人大概就是因為“悔婚”這件事心生芥蒂鬧別扭了吧。

楊珍珠雖然年老,但思維依舊敏

捷,她稍作推測便對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也不明著表態幫誰,那孩子似乎還怕著她呢,剛才進門時她都沒敢看自己。

她可不能把自己孫媳婦給嚇跑了。所以楊珍珠見兩人都不說話,也不在多問,隻神色輕鬆的說:“馬上要開飯了,你們下來吧。”

冷非凡這下歡活了,一個挺身從秋千上跳下來,隨手放了手裏的杯子,一陣風似得路過雨荷挽著楊珍珠的胳膊往外走。

他似乎很開心:“奶奶我要吃您親手做的糯米,藕。”他有意強調了最後一個字。

雨荷當即深蹙起眉頭,神經病。擺置了她,又拿她名字開玩笑。

初談戀愛時,他沒少嫌棄她的名字又土又老又搞笑。還很不屑的說:就算叫個“藕”也比“雨荷”好聽。從那之後,每每想要逗她生氣,他都故意叫她“藕”,甚至扯長脖子故意大聲叫她:“曲藕,你是地裏長出來的嗎?植物,沒智商我不怪你。但你起碼得長眼吧,我這麽帥,你好意思生氣?”

簡直幼稚可笑死了。

楊珍珠難以置信的側目白他一眼,隻覺得自己孫子今天興致好的她都不認識了。再看身後的她孫媳婦哭過還沒消腫的臉上數說不盡的委屈。

這臭小子,還沒娶進門呢,就這麽囂張?看把媳婦欺負跑了我怎麽收拾你。

於是楊珍珠沒好氣的給他潑冷水:“沒有!”

“小氣!”

“老太婆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讓我伺候你?娶了媳婦讓你媳婦伺候你去……”

冷非凡沒想到老太太會猛然把話題扯到結婚上,他心有芥蒂朝後撇一眼,見雨荷還怔在原地沒動,心裏說不出來什麽滋味。但他還是連忙轉移話題:“……您還回療養院嗎?”

“敢讓我不高興我就回。”

“我哪敢讓您不高興,您是誰?太皇太後……”

“……”楊珍珠再度驚訝:“行啊,臭小子,多日不見嘴皮子倒利索了。”

“……”

祖孫倆說著已經走出雨荷的房間。

聲音漸漸消失,轉而傳來遲嫂在樓下的招呼聲:“老太太,大少爺開飯了。”

雨荷剛剛送別父親,置身“別人”家的一派團圓祥和的氣氛裏,心裏別提多苦澀。她緩緩走到秋千裏坐下,渾身像瞬間被誰抽去了骨頭一般,無力極了。

樓下餐廳。

遲嫂已經扶著楊珍珠坐到上首的位置,自己順勢退到她身後。聽香水榭除了遲嫂沒有別的傭人,一般情況下她也是上桌和雇主一起吃的,但今天家裏來了未來孫少奶奶,主仆有別,她說什麽也不上桌。

老太太深知她的脾性,也不再堅持。

冷非凡一邊落座一邊目光在飯桌上盤一圈,故意賴皮的問:“真的沒有糯米藕啊?”

“少爺要吃糯米藕嗎?我現在可以去做,很快的。”遲嫂連忙問。

冷非凡似乎根本沒聽遲嫂說什麽,反而故意麵朝樓上揚聲“哦”了下借著說:“我就要吃藕!吃藕、藕、藕……”

他一聲比一聲扯得長。

老太太真是服了這個突然變成兒童的臭小子,瞪大眼睛朝他扔了根筷子:“從小就不吃藕,你今兒是發什麽神經病?”

冷非凡卻並不介意老太太的訓斥,隻伸長脖子往二樓看。

房間裏的人始終沒出來,他忽然心頭酸酸的,然後空落落一片。低眉順眼的坐下來,對等在那裏的遲嫂說:“做吧。”

他是不愛吃,可有人愛吃。

並且愛吃的不得了,以前帶她出去吃飯,不管中餐廳還是西餐廳,她上來就跟人家問:“有沒有糯米藕?”

冷非凡不知道因此在高檔的西餐廳丟過多少臉。可那時,真不覺得丟臉。

不管丟失掉什麽,他隻要她在身邊就好。

可是對她,冷非凡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就像直到現在她仍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喜歡在她哭的時候還惡趣味的叫她“藕”。

藕中有絲,絲絲不斷傲嬌的大少爺從來不會鮮花美酒燭光晚餐的哄女朋友,所以他真的好擔心,擔心她哪次生氣之後會走掉,就隻好借用古老、且美好的寓意提醒她:不管生多大的氣,都不要離開他。

因為他與她,佳偶天成雙、藕斷絲連心。

雨荷這晚直到晚餐結束也沒有下來。等冷非凡不放心,上來看她的時候,發現:小東西歪在秋千上,竟然睡著了。

瘦瘦小小的蜷著。即使秋千上空間那麽大,她也隻習慣性的縮在一角,如瀑長發隨意攤在背上。有風從窗戶侵襲進來,掃過她單薄的身體。

大概是感覺到冷,她睡夢中不適的動了一下。

秋千旋即一陣搖擺。眼看著她勾攏起來的身體也隨著一搖一擺的,就要掉下來。

冷非凡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差點忘了手裏還端著遲嫂剛做好的糯米藕。

他一隻手扶著她,先將另一隻手裏的盤子放在窗台上,然後蹲到她麵前,輕輕撫開她臉前傾瀉下來的長發。

這幅睡顏,可真讓他著迷。即使是他對她恨之入骨的五年時光裏,每每想到這幅沉靜的睡顏,他也是會短暫的放下那恨意的。

靜靜的看著,指背輕輕勾勒著她臉上柔美的曲線,心下止不住的歎:真是冷比冰霜甘比蜜心狠起來簡直讓他抓狂;可她溫柔起來也真是讓他如飲甘泉。

怎麽辦?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被眼前這個女人擺置的束手束腳、手足無措……

冷非凡默默想著,忍不住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心裏認命:她不想結婚,就先不結吧。

雖然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麽,但是比起讓她忐忑、讓她心裏受苦,他寧願暫時不結婚。

誰讓他愛她呢愛得毫無原則。

就算卑微,就算委屈,隻要是為她,他都願意。

冷非凡心動的勾著唇角,坐上秋千的另一邊,然後勾著睡著的人的肩膀,將她輕輕勾過來放在腿上。他心滿意足的撫著她的長發,甜蜜蜜的看了一會,又抬頭看向朗朗夜空。

日子一下子變得靜謐、美好。

有她在身邊的時間,他希望就此停止吧。

“爸。爸爸……”雨荷囈語著摟進了他的腰。

冷非凡詫異了一下,轉而失笑:“傻樣,我是你老公。誰是你爸?”他輕捏著她的鼻頭半是委屈半是滿足的說。

她頓時不安,嚶嚀著像是要哭:“爸爸不要走……非凡不救我,和……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