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身份

小時候去和老人們一起去參加葬禮,每次都要帶著我們去看看棺材裏死去的人,他們告訴我,看清楚了才不會害怕,但必須注意,別讓自己的影子投入棺材中去。我問過很多次是為什麽,他們說影子投射進棺材裏麵,你的魂魄便會被死去的人帶走了,其實我一直都是將信將疑,我在想,就這樣投進去一個身影,魂魄便不在了麽?

記得是九七年還是九八年,那年一個在鐵路車務段工作的戰友因為醉後爬上機車頂上作業,被高壓電給打死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裏很是難受,幾個月前我們才喝過他的喜酒。做為戰友,我當然從頭到尾參與了他的治喪,這是我們最後能夠為他做的事情了。

停靈的最後一夜,棺材就要被蓋上了,大家依次和他的遺體告別,那晚毛風細雨,靈堂設在屋外的,雖然扯了蓬布,卻擋不住吹進來的風。那一盞昏黃的白熾燈便在風吹過的時候搖動。我走過棺材邊的時候,那燈恰好被風吹動,向我左邊的頭頂襲來。

我為了躲避,頭微微一側,可這一側不要緊,我的影子卻從他的臉上晃過,而此時竟然看到他原本木然的臉了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我覺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的看了一眼,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變化,是我的錯覺,可能是剛才我突然想到了老人們常說的關於影子的事情吧。

後邊的黃鬆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嚇了一跳,他問道:“你怎麽了?”我說道:“沒事,眼睛進了沙子。”我又看了看躺在棺材裏的柳誌,心裏輕輕說道:“兄弟,走好吧。”

一個星期之後,這件事情已經在我的心裏漸漸地淡忘了。

那天晚上我從絕塵那喝茶回來,在下山的途中我看到一個人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站著。已經是夜裏十點多鍾了,這個時候一般路上是不會有人的。我心裏有些警惕起來,據說晚上倒是有一些不良青年專門在這附近打劫過往的行人。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但當我接近黑影和他擦肩的時候,借著明亮的月光,我看清楚了他的臉,我覺得是那麽的眼熟,但卻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了。他衝我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似曾相識。

我也回敬了他一個笑臉,然後便急衝衝地離開了。

回到家裏,洗臉的時候對著洗漱鏡我才發現,晚上遇到的那張臉竟然和我的臉如此地相似,不,隻有一部分和我相似,但另一部分卻很不同,雖然不同,我卻還是感到熟悉。但我把身邊的人大多都過了一遍卻沒有找到一個符合的人。

躺在**,我還在想,怎麽會有長得和我如此相象的人,想了一會我也就睡著了。

手機響了,我拿起來看了一眼,已經一點半鍾了,這誰啊?這個時候吵人好夢?我沒看到來電顯示,我很不煩惱地問道:“誰啊?不看看幾點了?”對方那邊傳來一聲刺耳的聲音,就好象沒調整好的麥克風發出的一般。

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是朱毅,你睡了麽?要不要出來補一刀?”“補一刀”是我們戰友之間很常用的詞語,就是大半夜出來吃宵夜的意思。但令我感到恐怖的是他說他叫朱毅,那我是誰?

我連忙問道:“你到底是誰?”他說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真是朱毅。”我有點氣憤地說道:“你是朱毅?那我他`媽是誰?”他說道:“你是柳誌啊!”

柳誌?我柳誌?我清楚地記得一個星期之前我才參加過柳誌的葬禮,現在我竟然成了柳誌。我對著電話說道:“不管你是誰,麻煩你別開這樣的玩笑,這玩笑並不好玩。”他堅持說道:“柳誌,你發什麽瘋,不就是問你要不要來吃宵夜麽?要來就到老地方來,不開拉倒,象誰他`媽欠你的一樣。”他好象也很生氣地掛斷了電話。

我呆了,我已經搞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了。

我從**爬了起來,我一定要去搞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老地方其實真名也叫“老地方”,是合群路上的一個小夜市攤。我們經常玩瘋了就在那裏喝點啤酒什麽的,那是我們每天晚上最後的聚集地。

我趕到的時候七八個戰友已經坐在那兒了,我竟然看到了那個人,那個我在黔靈山下遇到的那個男人,就是長得和我十分相象的男人,他對著我說道:“柳誌,剛才在電話你你是怎麽回事?哪來那麽大火?”

我問黃鬆:“這個人是誰?”“他是朱毅啊,怎麽了?剛才他說你在電話裏都聽不出他的聲音了?”黃鬆很驚訝地說道,而其他一眾人也這樣看著我,仿佛看著一個怪物。

我說道:“我不是柳誌,柳誌已經死了,我們上周還去參加過他的葬禮,你們難道都忘記了?”然後我拉住黃鬆說道:“當時和柳誌的遺體告別的時候你就站我身後,你還問我怎麽了,我告訴你眼睛進沙子了,你難道忘記了嗎?”

黃鬆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說道:“你小子是不是病了?看來病得還不清,有這樣自己咒自己的嗎?”我打開了他的手:“那天劉天夏做的總管,大家隨的份子錢還是他負責幫忙收的呢。”劉天夏笑了:“扯淡,我這人最怕麻煩了,怎麽可能做總管?”“柳誌,你別玩了,大晚上你說這些怪嚇人的。”一直很膽小的陳濤輕輕說道。

我迷糊了,難道是我錯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望著那個長得象我的男人說道:“你今天晚上去哪來?”他說道:“哦,我到黔靈山去找絕塵和尚品茶去了,下山的時候還遇到你了呢,我還和你打招呼,可你卻急匆匆地跑掉了,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說出來大家可以幫你。”

我沒說話,端起了麵前的杯子,一口氣便喝了下去,我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後醉倒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屋子收拾得很整潔,一個女人正在鏡子麵前打扮著:“我今天晚上可能晚點回來,曾豔叫陪她去逛街。”見我沒有說話,她轉過臉來說道:“柳誌,人家在和你說話呢。”我隨口應了一聲,她才說道:“我走了,先上班去了。”

我是柳誌?我真是柳誌?那女人是柳誌的老婆,我在婚禮上是見過的。

我坐在**點了支煙,屋外響起了一個老頭的聲音:“柳誌,快出來,你小姨來了,來陪她坐坐。”我忙從**下來,穿好了衣服出去。我看到了說話的男人,是柳誌的父親,我崩潰了,如果說戰友認錯了我,那可能是玩笑,老婆認錯老公,老子認錯兒子那又怎麽解釋的?可我真的是朱毅啊……

我的世界徹底的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