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停,天光大亮。
梁研醒來,迷糊了好半天,莫名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今夕何年的空白感。
大概是太困,腦袋睡斷片兒了。
她在**滾了幾趟,揉揉臉,爬起身把上衣脫掉,穿胸罩之前,她先低頭捏了捏,正打算躺下來再捏,房門突然打開,沈逢南走進來。
梁研上身**,手還保持著揉胸的姿勢。
這就有點尷尬了。
還好,沈逢南反應快得多,她被子還沒拉上來,他已經轉身。
梁研穿好裏麵的衣服,發現羽絨服和褲子都不見了。
她在房裏找了找,看見書桌底下放著她的行李箱,屋裏暖氣足,用不著穿羽絨服,她揀了件毛衣套上。
沈逢南把煎好的雞蛋熱了一下。
梁研見他在廚房忙,探頭看了一眼,他也穿薄毛衣,袖子挽著,手裏握著鍋鏟,正在熱氣裏忙著。
“沈逢南,”見他回頭,她笑了笑,“早。”
說完才想起應該不早了。
沈逢南關掉火,走過來看了看她,帶她去衛生間洗漱,兩人都沒提剛剛的尷尬事,也沒提昨晚的事。
早飯吃完,梁研喝了碗薑湯。
已經十一點了,梁研問:“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今天21號,按原計劃,他們要回南安。
梁研說:“我來買票?”
沈逢南放下杯子,問:“你有急事要回嗎?”
“也沒有。”
“那今天先不走,沈藝想見見你。”
哦,對,還沒見他妹妹。
梁研也想起了這回事,點頭,“好。”
一整天無事,難得悠閑,沈逢南找了部片子,他們窩在沙發上一起看。
早飯吃得晚,午飯拖到兩點。仍然是沈逢南做飯,梁研吃現成的。
下午,梁研要出去給沈藝買禮物,沈逢南勸不住,陪她去了。逛了幾個地方,梁研參考沈逢南的意見,選了比較實用的圍巾和帽子。
他們回來沒多久,沈藝就回來了。
雖然已經從沈逢南口中了解了一點,但梁研還是被沈藝的熱情驚到了。沈藝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歡。
晚餐很豐盛。飯後,沈逢南說有點事要出去,讓沈藝陪梁研。
趁這機會,梁研把準備好的禮物送給沈藝,沒想到沈藝也準備了。
她送了梁研一支口紅。
“這個色超級適合你!你唇形特別好看,皮膚又白,要是塗上這個,我哥肯定會迷死,你信不信?”
“……”
梁研低頭看著手裏這一小管。她以前沒用過口紅,也並不關注這些。但趙燕晰喜歡,所以她買過一次,是趙燕晰選好,她直接付賬的。梁研還真不知道這東西有這麽大作用,塗個口紅,沈逢南就會迷死嗎?
沈藝看出她不信,立刻拿過來打開,“你試試就知道了,我幫你。”
梁研還沒答應,沈藝已經熱情地湊過來,扶著她的下巴,仔細給她描。
梁研僵僵地坐著,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趙燕晰纏著要給她化妝,結果被她敲了好幾下,總算乖了。
當然,梁研不可能敲沈藝腦袋。
沒一會,沈藝就塗好了,她拍梁研肩膀,“快看鏡子。”
梳妝台的鏡子就在麵前,沈藝退開,梁研看到自己的臉。
沈藝在她身後,一臉激動,“是不是超美?”
她拿梳子在梁研頭上刮了幾下,“頭發再長一點點,到脖子就更美了,這個色紅得也不過頭,很襯你的氣質!”
梁研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氣質,但她覺得沈藝如果去做銷售,應該是一把好手。
盯著鏡子看了一會,梁研說:“你剛剛說,他會喜歡?”
沈藝明白這個“他”是指她哥,立刻點頭,“當然了,換我是男的,我也喜歡,你別擦掉,留給我哥看。”
梁研說:“好。”
沈逢南回來的時候,沈藝在洗澡,梁研窩在沙發上快睡著了,電視還在放著。
沈逢南關掉電視,俯身正要把梁研抱起來,她卻睜開眼,看了他一會,不太清醒,“你回來了。”
“……對。”
這一聲喑啞,帶了些不知名的情緒,梁研沒感覺到,她想著一件事,說:“你看我。”
沈逢南看了她一會,“你塗了口紅。”
梁研說:“對,沈藝姐送了我一支口紅,她給我抹的,你喜歡麽。”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鼻尖往下,是兩片淡紅的唇。
沈逢南沉默地看著,喉嚨口漸緊。他想抽一支煙,但已經沒有了,最後一支剛剛在樓下抽完。
他沒回答,目光更黯,幾秒後,唇貼上去用力吮了一遍。
梁研摟著他的脖子,沈逢南托著她的臀將人抱起來,往臥室走。
唇舌交纏了一路。
沈逢南一腳踢上門。
梁研被放到**,他壓過來,一手緊緊扣著她的手指,另一手捧起她臉龐,從眼睛親下來,最後落在嘴唇。
不知為什麽,他有些激烈。
良久,他終於放過,唇落在她嘴角,呼息急促紊亂。
他身體動了動,躺到一邊,一隻手把梁研摟起來,放到身上抱著。
半晌,梁研輕輕笑了一聲。
沈逢南摸她的臉,“笑什麽?”
溫熱的呼息落他手指上。
她的聲音淡淡的,“你妹妹果然是口紅專家,她說這叫斬男色。”
“……”
說曹操曹操到,沈藝在外麵拍門:“研研,你睡了嗎,我做宵夜,要不要吃?”
梁研翻身親了沈逢南一口,起身下床,“要吃!”
宵夜是酒釀元宵,他們每人都吃了一點。沈藝說:“過兩天就聖誕節了,幹脆你們過了聖誕再走。”
梁研轉頭看沈逢南。
沈逢南表示聽她的意思。
沈藝拉著梁研的胳膊,“快點答應,我可不想一個人過聖誕。”
梁研想起趙燕晰,想拒絕,又覺得對不住沈藝,考慮了一下,說:“會不會不方便?”
沈藝說:“有什麽不方便的,那裏還有間房,收拾一下就行了,你不想跟我哥一間屋,就住那間,很寬敞的。”
這時沈逢南說:“把那間收拾一下吧。”
昨天是特殊情況,總不能天天那樣貼著她睡,他也不是聖人。
而梁研想起早上揉胸的尷尬事,也覺得還是分開住。
於是,這晚她住新的房間。
興許是前一天起得太晚,梁研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她起來上廁所,經過客廳,聽到沈逢南的聲音,轉頭一看,他在陽台講電話。
梁研看了一眼,正要走,幾個字進耳,她身體一僵,緊接著跑過去。
沈逢南一回頭,手機被奪走。
梁研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不信是嗎?你去問她,我有沒有碰過她,你再去問,我幾歲認識她,我陪她多久,識相的,你拿錢走人,你如果不識相……”
“嚴祈。”梁研臉色青白,“你想死,還是你想我死?”
電話裏倏然死寂。
梁研攥著手機,“我就說一次,你別再找他。”
她把電話掛了,塞回沈逢南手裏。
“這件事我會處理。”
她轉頭就走,手卻被拉住。
身後安靜得令人難受。
半晌,他啞聲問出一句——
“他說的……是真的?”
梁研渾身發冷。她沒應聲,也沒回頭。
沈逢南將她的手腕捏緊,“是不是?”
是不是真的?
這個問題有什麽好思考的,當然是。
陽台開了一扇窗,風從背後灌進衣服,貼著領口、褲腳鑽進去,幾秒內跑遍全身,梁研身上的溫度一點點降下去。在這一瞬間,她意識到,她可能犯了個大錯。
過了一會,梁研轉過身。
“你很在意?”她抬著頭,額前的烏發被風吹起。
她看著沈逢南的表情,覺得他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我看出來了,你很在意。”
她輕輕笑了一下,心口卻莫名生出一股難抑的怒氣,像對沈逢南,更像對她自己。
她突然抽回手,離他更遠。
那股火從心腔燒到喉嚨,出口驟然冷成冰——
“你不用追根究底,我沒想隱瞞什麽,對,我十三歲就被男人碰過,我全身上下全被他摸過,至於有多少次,我記不清了,總之我沒有哪裏是幹淨的。我沒說,是因為這些全是恥辱和噩夢,我不想記著。”
可是誰會管她想不想?好像所有人都要跳出來提醒她,連麵前的這個男人也是一樣。
梁研攥著手指,竭力保持冷靜,“我知道那是喜歡的人才能做的事,我不喜歡他,所以那很髒,但我沒有勾引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變成那樣,他每天都來,總要抱我,總要脫我衣服,我用過多少辦法,你們根本不知道!”
她身體繃著,腦袋裏轟隆作響。
有幾秒,甚至有點不清楚眼前站的是誰,好像一瞬間回到那些醜陋夜晚,一切陰魂不散。
她早已將那個糟糕愚蠢的自己踩在腳底,卻在這一刻被剝皮翻肉,就像那晚赤身**被嚴寧從**丟下,她身上糊著嚴祈的血,胸口大腿紅膩膩的一片,血腥味兒讓她嘔吐不止。她甚至沒能扯到一件衣服遮住自己,別墅裏的人都衝進來,看大門的男人,做飯的女人,梁越霆的私人醫生,還有總對她翻白眼的小保姆……
嚴寧的咒罵似乎也在耳邊。
梁研胸口悶得快要炸開,沒有哪一刻這樣自厭。她覺得不應該再站在這裏,也沒必要再解釋什麽。
“隨便你怎麽想……”
她的眼睛熱得難受,頭一次不想再看他。
“沒有事先告訴你,是我不對,我不該隱瞞,更不該恬不知恥地追求你。我早就說過,你什麽時候後悔都可以,我也沒想跟你一輩子。”
說完話,她往客廳走,視線有點花,腰在桌角撞了一下。
感覺到他跟來,梁研沒回頭,很快地說:“麻煩你先別過來,我會很快收好東西。”
身後的腳步頓住。
沈逢南站在那兒,張了張嘴,想喊她,喉嚨口卻連氣都沒出來。
從剛剛到現在,這三四分鍾裏,他沒找著自己的聲音。
她一兩分鍾講完的那些,到他這兒,全堵進喉肺,每個字都下不去,出不來,混著無數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漸漸有一種矛盾的無力感,後悔問了她,卻更後悔現在才問。
這讓他痛苦,也不知所措。
梁研往房間走。
門口突然一聲響,沈藝拎著早餐和一大袋新鮮魚肉蔬菜進屋。
一眼看到梁研,沈藝驚訝地叫道,“研研,你起來啦!”
她一邊換鞋一邊說,“我剛好買了早餐,告訴你哦,我買的這個雞肉卷超好吃,我哥曾經一早上吃了四個都不夠!還有啊,這個豆汁特別正宗,我特地開了三條街去買的!還有還有……這個!”
她已經拎著東西到了梁研身邊,提著袋子給她看,“這個你吃過沒?”
見梁研還是側著身子,臉都沒轉過來,沈藝有點奇怪,伸著頭湊近一看,驚得“啊”了一聲——
“你怎麽哭了?!”
梁研抬手一抹,怔了一下。
“發生什麽事了?”沈藝急得把東西往地上一丟,誰知轉個頭就看到餐桌邊還站著個人,那愣呆呆的站姿,除了她哥還能有誰?
這下沈藝立刻就明白了。
“你們吵架啦?”
梁研沒答,沈藝轉頭衝沈逢南吼一嗓子,“喂,你怎麽回事啊?大清早就欺負研研?有毛病吧?早飯沒你的份了!”
這聲吼完,桌邊那道身影一動沒動,他背著光,臉都看不清。
沈藝顧不上看他,趕緊拿紙巾給梁研,忙不迭安慰,“別哭別哭。我哥就這德行,他是不是不會說話,氣著你了?哎呀,他這個人就是這麽笨,還死都不改,有時候毒舌起來一句話能把我噎死,我都習慣了,研研你別跟他計較,我們不要理他,我們去屋裏!”
沈藝摟著梁研把她帶進臥室。
梁研已經把臉擦幹淨了,沈藝還在滔滔不絕地數落沈逢南,幾大罪過一一數完,偷偷看一眼梁研,見她沒再哭,暗暗鬆一口氣,又隱隱不安。
雖然才相處一天,但沈藝看得出梁研不是隨便耍脾氣的女孩,她會哭,說明事情可能真不小。
沈藝趕緊又換個角度安慰,“研研,不是我王婆賣瓜,其實我哥人真的不壞,就是不大機靈,聽我媽說他小時候打球摔了一次,挺嚴重的,我猜可能把腦子摔遲鈍了,情商不高,不會討女孩子歡心,你也知道他那張臉還不錯,所以從小到大都是女孩子追他,日久天長,他這方麵的資質就徹底退化了,不過,他能把你追到,說明他真的很喜歡你啊,雖然跟那些年輕男孩不能比,他也沒他們會說話,但他很靠得住,我媽說這樣的男人比較能托付,其實他很長情的,比如說他上一段……”
啊,這個還是不要說了。
沈藝及時醒悟,趕緊刹車,“總之,我哥還不錯的,研研你別對他失望啊。”
一堆話也不確定梁研聽進去幾句,沈藝不大放心地看著她,還要再說,卻聽梁研開了口:“沈藝姐,我想自己待一會。”
“哦,好。”沈藝摸摸她的肩,“那你別生氣了。”
她說完憂心忡忡地出了門,頭一抬,嚇一跳。
沈逢南就站在門口。
“你嚇死人啊。”沈藝把他拉開,小聲說:“這個時候進去,你是想被甩嗎,人家氣頭上,說了要自己待一會,你現在過去,一言不合話趕話,分分鍾就要喊出‘分手’你信不?”
見他沒聲音,沈藝盯著看了一眼,愣了愣,“你昨晚沒睡啊,臉色怎麽比研研還差,你這眼睛怎麽回事,紅成這樣,被研研氣得啊?
“不至於吧。”說著踮腳,伸手要摸他額頭,“你不會生病了吧哥。”
手沒碰上,就被推開。
他往門口走,沈藝拽住他,“她現在看見你隻會難受,你還想看她哭嗎?”
沈逢南停住了。
沈藝打量著他:“真被研研氣的啊?你們吵得這麽嚴重?”
沈逢南抬手抹了一把臉,喉嚨動了動。
“去幫我買盒煙。”
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沈藝一聽差點就吼出來,顧及到梁研,才降了聲音,“你別抽了,你這嗓子我怎麽覺得又嚴重了!”
沈逢南沒講話,他也不知道能講什麽。
沈藝說:“反正你別想我去,我要陪研研!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待著,我趁這機會把研研哄好,你留在這,她都不出房間了。”
見他沒動,又說,“我講真的,讓她平複一下,你自己也冷靜點,好好想想要怎麽賠禮道歉,或者你先去給她買個禮物去,挑貴的買,選個她喜歡的,這辦法最管用!”
她把沈逢南推到門口。
站了一會,他還真的出去了。
沈藝趁這機會發揮十八般武藝陪梁研一整天,又是做好吃的,又是帶她一起看喜劇片,一個白天過去,沒見梁研有啥異常。
九點多,沈逢南還沒回來,沈藝給他發了短信:她進屋睡了,你趕緊回來吧,明早給人道個歉。
短信發去沒五分鍾,沈逢南回來了。
沈藝驚詫:“我去,你這光速啊,從哪兒回來的?”
“樓下。”
他說了一句,低頭往衛生間走。
沈藝:“你別告訴我你一整天就待在樓下?”
“嗯。”
衛生間的門關上,沈逢南接了捧涼水衝臉。
在**躺了四個小時,梁研起來了。
沒多少東西要收拾,她把幾件衣服塞進箱子,整理好**的被褥,臨出門前將那支口紅放到床頭櫃上。雖然是沈藝的心意,但用不上,帶走也沒必要。
檢查完一切,梁研打開門,拎箱子出去。
她正要回身關燈,視線突然停住。
她才發現,對麵臥室門口靠著個人。昏昧不明中,他大半身體都籠在黑暗裏,隻有煙頭露出的紅光格外清晰。
梁研沒再管房間的燈,拎著箱子很快地往門口走。
她走得毫不留戀,像對他絕望,多看一眼也不願。
沈逢南一口煙悶在嗓子眼,胸口難受至極。
她的手按上門把,他掐了煙,幾步過來捏住她的手腕,把箱子丟到一邊,將她整個人拉過來。
梁研撞到他懷裏。
他胸膛堅硬,一身煙味,梁研嗆了一口,她抬頭,沈逢南的手摸到她的下巴,頭低下來,吻到她的嘴唇。
這個吻很短暫,在她難受前,他就退開了,臉埋進她溫熱頸間。
“研研……”
梁研怔了怔,他的聲音……
沈逢南苦笑了一聲,喑啞的嗓子在這深夜幾乎有些嚇人,“我想了很久,是我做的太不好,才會讓你想成那樣子,是不是?”
梁研被他抱著,也被他身上的煙草味兒包圍,他的呼息灼熱,燙到她頸側皮膚。
她有點迷惘地站著,直到沈逢南說了一句:“你想錯了,梁研。”
他的聲音實在糟糕,語氣卻鄭重,似乎已經從剛剛短暫的失態中清醒。
先前的那一聲“研研”竟有些不真實。
梁研皺眉,“我不懂。”
她說話時嘴巴貼著沈逢南的肩窩,悶得很不舒服。
她伸手推他。
沈逢南抱得緊,梁研的手肘抵在他胸口,沒什麽用。就像在傳銷窩那個晚上一樣,他如果認真,她那點勁根本不行。
“我很難受,你別抱著我。”梁研說。
沈逢南僵了一下,然後鬆開她。
整個客廳隻有臥室那一米光線,門邊這處地方很暗,梁研抬起頭也看不清沈逢南的臉,隻有模糊輪廓。
在昏黯中,梁研聽見他的聲音,沙啞,凝滯,像一口舊鍾,沉重地壓著——
“那你別走。”他的語氣低下來,“至少給我兩分鍾。”
“好。”
梁研答得很快,幾乎沒有思考過,沈逢南愣了愣,牽住她的手,“去臥室。”
進了房間,沈逢南開了燈,把她帶到床邊,“你坐。”
**被子疊得好好的,他沒有睡過。
梁研在床尾坐下來,抬頭看著他。屋裏燈光明亮,沈逢南的臉龐有些蒼白,眼角血絲明顯。
他隨手拉過桌邊的椅子,在她麵前坐下來。
“你早上說的那些……”
僅講了半句,便想起全部,他心中悶滯,“抱歉,我知道那些事讓你難受,但我沒法不提,梁研,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那麽想,我沒覺得你……”
後麵幾個字說不出來,他的聲音隱掉了。
屋裏突然安靜。
梁研沒表情地看著他,過了幾秒,問:“那你怎樣想?”
沈逢南沉默很久,慢慢垂下頭,漆黑的眉蹙緊。
“我很難過……”
梁研,我很難過。
幾個字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抿緊唇,手捏著椅子邊緣,沒有別的話了。
這一次的安靜持續了半分鍾。
梁研突然站起來。
沈逢南抬起頭,梁研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所以你沒有後悔,是麽?”她認真地問,“我有沒有理解錯?”
沈逢南望著梁研的眼睛,點頭,“是,我沒有後悔。”
“你沒厭惡我?”
“沒有!”
“喜歡我?”
“嗯。”
梁研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心口莫名鼓噪。再看幾眼,喉嚨就幹澀了。
這感覺很陌生。她忍不住想,他說喜歡她,沒有厭惡她,是不是也就不覺得她髒?
這個答案很簡單——
試試就知道了。
梁研沒有猶豫地朝沈逢南走一步,低頭把自己的外套脫了,摟上他的脖子。在沈逢南微怔的時候,她已經坐到他腿上,唇貼著他的嘴巴。
梁研沒有吻技,她的親吻全憑一腔衝動,毫無章法地在他唇上吮了幾遍,根據那幾次淺薄的經驗,她將舌頭伸進去,橫衝直撞,將他的氣息也帶亂。
她的身體沒有坐穩,屁股往下滑,沈逢南扣著她的腰將人摟緊。
也許是梁研的急躁影響了他,沈逢南的回應也凶,很快變成他在親,而梁研隻有承受的份。
梁研的肩膀微微發顫,突然推開他的頭。
她把自己的毛衣脫了。
沈逢南把她抱起來,沒有看路,腳步倉促地到了床邊,將懷裏的人放到**,他一隻手拉開疊好的被子,另一隻手幫梁研脫掉鞋。
梁研鬆開了他的脖子,躺著喘氣,頂燈太亮,她難受地眯了眯眼,沈逢南的手掌蓋過去,幫她遮了一下。
梁研閉上眼睛。沈逢南關掉頂燈,將壁燈打開了。
柔黃的暖光籠著整間屋。
沈逢南靠過去,隔著一掌的距離看她,他的眼睛漆黑,胸口起伏明顯。
梁研睜開眼。
他們看著對方,一起一伏的呼吸繞在一塊兒。
這種感覺很奇怪,好像誰都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卻又十分默契地停在這兒,覺得應該說點什麽。
半晌,梁研說:“你現在也可以後悔。”
沈逢南看著她,有些想笑,喉嚨卻哽了一下。緩了兩秒,他終於還是低聲笑了。
“我有什麽可後悔的?”
他靠她更近,深深地看著她,“你呢,你會麽。”
周圍很安靜,沒有人應聲。
梁研的回答是翻個身,坐到他腰上,幫他脫掉了上衣。
衣服一件件丟在地上,到最後,梁研身上剩了兩件,而沈逢南隻剩一件。
梁研趴在他胸口解胸罩的扣子,沈逢南扣住她的手,低啞地問出一句:“你……怕嗎?”
怕什麽?
那些噩夢麽。
梁研停頓了一下,有點奇怪地想,這怎麽會一樣?和憎惡的人一起是恥辱,和喜歡的人一起是什麽樣,她很快就能知道。
梁研低頭親他嘴,慢慢地說:“沒什麽好怕的。”
沈逢南沒有再問什麽,他的手蓋在梁研的手上,幫她解開了搭扣。
她確實不害怕,隻是被沈逢南抱住的時候,她有些顫抖。肌膚相貼,梁研不可避免地記起某些遙遠的灰暗的片段。
她發現沈逢南的身體有了反應。
這樣的反應,她並不陌生,那些夜晚,嚴祈壓在她身上,她在哭的時候,他興奮地喘息,那時他的手在做什麽,她很清楚。
腦子裏出現嚴祈的臉,梁研的身體微僵,有一瞬,她想推開身上的這個人。但很快,她清醒過來,發現沈逢南正在看她。
他的眼睛很深,好像有許多情緒,梁研看得並不明白。她想起不久之前,他低著頭說他很難過。
她的心口擰了擰。
她以為沈逢南會說話,但他隻是低下頭,伏在她身上緩慢而溫柔地親吻,從她的嘴唇慢慢親到耳朵。
梁研白皙的脖頸泛了紅暈。
梁研不太清楚男人,她在這方麵隻有那段太糟糕的經曆。但現在,她覺得沈逢南的耐心有點可怕。她的身體繃著,氣息混亂,昏沉地喊他,“沈逢南……”
沒得到回應,她皺了眉。
“很熱……”
這一句不知道是抱怨還是什麽。
沈逢南從她身上抬起頭,他的身體也很難受。
忍耐了一會,他有點衝動地抱住她,手慢慢地摸了下去。
感覺到梁研抖了一下,他幾乎立刻就停了。
梁研在這時睜開眼,她的眼睛有些濕潤,“你在害怕麽……”
沈逢南沒有說話,額上布滿細密的汗珠。
梁研摸摸他的臉,掌心潮濕。
“來吧。”她說。
不知過去多久,她感覺到沈逢南的呼吸更加重了。他的身體完全地貼著她,很燙,也很有力量。
梁研看了一眼天花板,臉慢慢地皺了皺,突然聽到他嘶啞的聲音:“研研,不行……”
“……什麽?”
沈逢南有些痛苦把臉貼在她頭發上,很低地說:“沒做準備。”
梁研有點迷茫,很快就明白了。
“不用不行?”
沈逢南搖頭,“你還小。”
“沒關係,可以吃藥。”
沈逢南還是搖頭,梁研忽然看著他說:“沈逢南,我不想停下來。”
沈逢南怔了怔。
有幾秒,他覺得梁研在說的不隻是他們在做的這件事,好像還有一些別的更深的什麽。
他喉嚨一緊,沒有說出話,也沒有再繼續忍耐。
在這件事上,除了膽量,梁研沒有一點真本事,後麵的一切都是沈逢南帶著她,有一些感覺無法形容,她分不清是舒服還是難受。
她莫名地有一種成就感,那一點疼痛好像遠到了天邊。
她的眼睛睜開一會,看見他的眉眼、臉龐,也看見他的喉結和胸膛。
他們緊緊地貼在一起,沈逢南身上的汗水把她的皮膚也弄濕了。
梁研很混亂,卻也很清醒。
在最後那一刻,她的腦袋有短暫的空白。
額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她張著嘴,嗓子裏沒聲音。昏茫中,好像聽見身上的男人喊了她,聲音啞得難以形容。
隔幾秒,他汗濕的身體伏到她身上。
“研研……”
一切好像靜止了。
**一團混亂,海藍色的被子被推在一邊,沒有人動。
結束以後,他們都沒有說話。
時間過去一些,熱氣散去,汗水幹掉,沈逢南拉過被子,蓋住梁研的身體。
他沒有問她在想什麽,隻是把她摟過來。梁研的身體很瘦,除了胸和臀,其他地方好像都沒什麽肉。
壁燈還亮著。
梁研的臉轉了一下,額頭貼在他的胸膛。
沈逢南說:“身體難受?”
“還好。”停了一下,她抬起頭,“你嗓子越來越嚴重了。”
沈逢南說:“很難聽吧。”
梁研嗯一聲,“是不怎麽好聽。”
沈逢南對這回答不意外。他眼睫微闔,低聲問:“你嫌棄?”
“沒有。”
他笑了,熱氣熏在梁研的前額,“要不要去洗一下?”
梁研說:“明天吧,我想睡了。”
“好。”
沈逢南摸到牆上壁燈開關,按了一下,屋裏黑掉。
梁研的確很困,她什麽都沒有想,腦袋放空,很快睡了過去。
這個夜晚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
第二天,周日,沈藝照常起來很早,雙眼朦朧地去衛生間洗漱,洗完出來,看見梁研的行李箱放在客廳門邊。
沈藝愣了,走過去仔細看一眼,覺得奇怪,再一想,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箱子收好了,這是要走了?
她轉頭一看,發現梁研住的那間屋房門大開,燈也亮著。
沈藝趕緊過去,沒見到梁研,倒發現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桌上也收拾得很幹淨,梁研的東西都不在了,隻有床頭櫃放著她送的口紅。
沈藝急了,顧不上多想,跑到沈逢南臥室門外,砰砰砰一陣猛敲。
“哥,你快起來!出事了!”
這麽一聲喊,房裏人自然都醒了。
梁研正做夢,突然被打斷,迷蒙不清,揉著眼問:“怎麽了?”
“是沈藝,沒事,你睡。”
沈逢南也有些不太清醒,安撫完梁研,隨手拉一件長褲套上,一邊往門邊走,一邊穿衣服。
開了門,看見沈藝焦急的臉。
“怎麽回事?”
沈藝不顧他睡眼惺忪,急匆匆把人往外一拉,往對麵臥室走,“真有你的,這時候還有心思睡覺,你快過來看看!”
“……看什麽?”
沈藝已經把他拖過去,“研研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她把房間收拾了,被子都疊好了,但行李箱丟在客廳沒帶走,我的口紅她也沒拿走!”
沈逢南一聽反應過來,拉住她,“沒走,在我那兒。”他無奈地皺眉,“睡得正香,剛剛被你吵醒了。”
“……”
沈藝有點懵,“在、在你那兒?”
沈逢南嗯一聲。
沈藝瞪著眼,轉不過彎來——
什麽情況?這倆人不是剛吵過架,還吵得挺嚴重?
“這是和好了?”她吃驚地望著沈逢南,眼睛慢慢瞪圓了。
臥槽,這是什麽?!
她湊近盯著沈逢南的脖子仔細看。
沈逢南說:“是,和好了,懂了麽?”
“懂懂懂,當然懂了!”
沈藝內心激動地咆哮,我的媽呀,吻痕哪!
厲害了!
沈藝難得對沈逢南露出崇拜的表情,弄得他一頭霧水。
“你笑什麽?”
“嘿嘿,你懂的。”
沈藝眼睛彎彎,一臉意味深長,“哥,研研種植技術不錯哦。”
“……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感歎一聲,嘿嘿。”
沈藝又瞥他兩眼,笑嘻嘻地指指房門,“那個啥,你趕緊進去唄,現在還早呢,我出門去買早餐,你陪研研好好睡,對了,今天給你五個雞肉卷,等著啊!”
沈藝滿麵喜色地揮著手走了。
沈逢南不明所以地站了一會,去了衛生間。
上完廁所,在洗臉台洗手,他往鏡子看了一眼,頓了頓。
脖子上的紅印太明顯,沈逢南再遲鈍也明白了沈藝說的“種植技術”。
他低頭洗漱,刷完牙,接了涼水衝臉,拿毛巾隨便抹了一把。回到房裏,見梁研也起來了,屋裏壁燈開著,她沒穿衣服,靠在床頭看著自己的胸。
梁研皮膚細白,這使得她身上其他的顏色更加顯眼,譬如胸脯上淡紅的痕跡。
即使是沈逢南,這時也覺得不大自在。但他沒有像昨天那樣轉身回避,而是朝她走過去。
梁研看到他,把被子拉起來,問:“沈藝姐怎麽了?”
“沒怎麽,以為你走了。”沈逢南在床邊坐下,說:“被吵醒了吧,是不是沒睡好?”
“還好,也不覺得困了。”梁研視線微偏,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紅痕。
她歪著頭,手伸過去碰一下,皺眉,“這裏……”
沈逢南低頭笑,“沒事。”
梁研仔細看了看,說:“我好像太用力了。”
“不要緊。”
他這樣一說,梁研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大概不適合再討論下去。
沈逢南問:“那……現在你要洗澡嗎?”
“嗯,洗吧。”梁研伸手拿了件衣服。
沈逢南說:“我去調一下水溫。”
“好。”
他起身走出去。
梁研獨自坐了一會,把衣服套上,去了洗手間。
沈逢南已經調好熱水。
門關上,梁研脫了衣服,站在鏡子前,身體上淺淺淡淡的紅印一覽無餘。
沈逢南在外麵敲門。
梁研沒動,看著鏡子問:“怎麽了?”
沈逢南說:“毛巾給你。”
梁研站了一會,走過去開了一條門縫,沈逢南把毛巾遞過來。
梁研接了。在他要鬆手的時候,她連著他的手指一起握住了。
沈逢南怔著,梁研把他拉進了浴室。
門關上,封閉的空間水汽氤氳,梁研全身**,毫無遮蔽地站在他麵前。
“一起洗吧。”她走到水霧裏。
水流澆下來,梁研仰著頭,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沈逢南把自己的衣服脫了,走過去。
梁研的頭發濕透了,她睜了睜眼,看見沈逢南站在那裏。
梁研朝他伸手,沈逢南握住她。
梁研拉了一把,他就過來了。
熱水同時澆在兩個人身上,梁研看著沈逢南,他的臉龐濕了,眉毛和眼睛都掛著水珠,看上去更黑。
梁研沒有說話,張開手臂樓住他的腰。
沈逢南抱著她。
梁研感覺他粗糙的體毛貼在她的小腹,也感覺到了別的。
好一會,這裏隻有水聲裹著兩道呼吸。
他們沒有做更多的事。
洗澡的時候,沈逢南倒了洗發露,給梁研搓頭發。
梁研低著頭,偶然在水流中睜開眼,看到她頭發上的泡沫被水澆到地上,淌到沈逢南的腳趾上。
他的腳很大,腿很直,肌肉緊碩,小腿上的毛發卷曲著。
水衝下來,梁研閉了一下眼,再睜開,視線往上。
水霧彌漫,梁研沒眨眼,她像研究難題似的盯著他身上最隱秘的部位。
沈逢南幫她洗完了頭,關了花灑,擠了一捧沐浴露給她塗上,從肩膀抹到胸口,揉出細膩的泡沫。
梁研抹掉眼睛上的水,指著他腰下,“一直那樣,什麽感覺,會難受吧?”
沈逢南頓了頓,頭抬起來,他的臉被熱水澆得有些紅。看了兩眼,他把梁研摟過來,給她後背抹沐浴露,抹完說了一句:“別亂好奇,自己衝一下。”
他擠了一捧沐浴露,背過身走到一邊往身上抹,梁研從後麵看著,視線滑過他的肩背腰臀。沈逢南轉過身,正對上她的目光,他覺得這個澡是怎麽都洗不下去了。
沈逢南兩步走到水流下,很快衝好身體,伸手拿毛巾,梁研從後麵把他抱住。
沈逢南心口一簇暗火陡然燒旺。
這怎麽忍?
他皺眉,把毛巾丟回去,轉身把梁研摟著壓到牆邊,捏著下巴吻。
水聲嘩嘩,其他的聲音都被掩蓋。
沈逢南最終還是鬆了手,他拿浴巾把梁包住,直接抱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