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光，可以看到井水中飄著淡金色的小顆粒，像金屑一樣。但沈鑒知道這並非金子，而是一種最要命的毒蟲——“蠱”。

關於“蠱”的傳說不絕於史，《黃帝內經》、《左傳》皆有記載，但真正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沈鑒也僅僅聽說而已。

他皺起眉毛：“這是金蠶蠱幼蟲，乃蠱中之王。真不知是誰養的這缺德玩意兒。它被服下後會慢慢爬到人腦，以腦髓為食。”

賽兒一驚：“那人豈不立刻就死了？”

沈鑒歎口氣：“死了倒好了。更可怕的是幼蟲會慢慢長大，然後盤人腦，把人變成聽命於它的傀儡。而養蠱之人又可以控製蠱蟲，所以相當於用蠱控製了別人。有個詞叫‘蠱惑’，你總該聽過吧？”

唐賽兒伸手在井台旁重重一擊，喝道：“無恥！該殺！”

沈鑒卻沉吟道：“卻不知究竟是誰在養蠱，目的又是什麽……”

賽兒道：“沈二哥，咱們現在就去把那人揪出來！”

沈鑒無奈的笑了笑：“你有線索？”

唐賽兒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沒有線索我敢說這話？”她一指水井“在井水裏投毒，必須要到水源處。青州的水源在城外，咱們去那兒搜查不就行了？”

沈鑒反問：“但也許投毒之人做完就逃了，你又去哪兒追？”

賽兒一愣，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沈鑒摸了摸下巴道：“其實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就是投毒必須要選在水網發達之處，否則難以奏效。但還有一個關鍵點，就是要足夠隱蔽……”

他突然靈光乍現，一拍大腿道：“有了，我知道去哪兒找了！”然後雙手拍著賽兒的肩膀道：“多謝多謝！”

唐賽兒臉一紅：“不就解開個謎題嗎，看把你高興的……”

沈鑒道：“聽我說，滿足投毒這兩個條件的地方隻有一處，那便是下水道！”

唐賽兒不解：“下水道？這是什麽？”

其實不怪她沒聽說過，當時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但完整的下水道在隋朝便已出現，到了明朝早已更加完備。比如紫禁城中的下水道，光銅管就有幾尺粗細，暗渠寬一丈左右。別說藏個人，就是跑馬也不成問題。

沈鑒本想和她解釋，但一想實在太過麻煩，便揮了揮手道：“就是地下城，你一看就明白了。”

他四下望望，果然在一處地溝旁邊找到落水鬥。幾下掘開後對賽兒道：“你去準備兩個火把，咱們現在就下去。”唐賽兒依言而行，兩人便進入下水道裏。

四周漆黑一片，到處滴瀝瀝的響。兩人腳下又濕又滑，時不時有老鼠竄過。

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恐怕早就嚇暈了。可唐賽兒毫不在意，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便是揪出投毒者，問問他為什麽要害人。

兩人走了許久，沈鑒忽然伏下身體，熄滅火把。唐賽兒一驚，低聲問道：“怎麽了？”

沈鑒不答，指了指遠處。賽兒這才發現大概百步之外，一個拐角的後麵似乎有燈光閃動。她連忙把自己的火把也熄了，躡手躡腳跟在沈鑒身後。

兩人來到石壁處偷眼觀看，但見一人背對他們而坐，在麵前鋪了張紅布，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念些什麽。這人脊背佝僂，身穿大紅大綠的襖子，顯得俗不可耐。他的頭發早已掉光，隻剩下稀疏的幾縷在頭頂搖晃。

細細聽來，他說的是：“我的小心肝、小寶貝兒，該你們上場了……”

賽兒眉頭一皺剛要上前，卻被沈鑒攔住，往那紅布上指了指。唐賽兒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那紅布的兩角竟各自放著一隻毒蟲。

左上角是隻蜈蚣，赤殼紅鼇，渾身豔豔放光。右下角則是條小蛇，通體漆黑，但身子往前一爬，底下的紅布就仿佛花朵凋零般黯淡下去。

那人笑嘻嘻的拍著手，興奮的叫著：“打呀，快打呀！”但兩條毒蟲似乎知道對方的厲害，顯得十分謹慎。隻左右試探著向前，卻遲遲不肯交戰。

那人大怒，伸手便撥，一邊撥一邊吼道：“快上，要不然掐死你們！”

沈鑒大驚，這蜈蚣和小蛇一看便知是劇毒之物，若是反咬他一口還哪兒有命在？但誰知兩條毒物似乎極為懼怕主人，突然向前一縱纏鬥起來。

那人大笑：“好，這才乖嘛！”

霎時間，沈鑒隻感到腥風撲麵，趕忙拉過唐賽兒掩住她的口鼻。兩條毒蟲翻滾交戰，不啻於龍爭虎鬥，毒氣砭得人肌膚生疼。當它們爭鬥正酣時，那人忽然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放在紅布上，說道：“來，你們仨一塊兒玩兒。”

忽然一點金星奪人雙目，兩隻毒蟲立刻分開，將矛頭對準新來者。沈鑒定睛一看，原來是隻蠶似的小東西，不禁低聲道：“金蠶蠱！”

但見金蠶蠕來蠕去，仿佛閑庭信步一般，全沒把兩個對手放在眼裏。那小黑蛇突然一聲嘶鳴，閃電般遊過去，猛地纏住金蠶。張開嘴將其死死咬住，那致命的毒液也隨之注入金蠶體內。

蜈蚣見此情景也爬過來，舉起毒針刺入金蠶頭部。金蠶猛地翻了個身，也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愉悅。

但隻見蜈蚣的顏色越來越深，一身紅殼幾乎變成紫黑，然後雙爪垂下，再不動彈了。小黑蛇則顏色漸淺，最終幾乎成了灰色。

這時金蠶身子下分泌出一小灘**，兩條毒蟲瞬間就化為粉末，金蠶則貪婪的大吃起來。

待它吃完，那人將它拾起放在掌心，用令人作嘔的語調道：“我的心肝寶貝兒，還是你最厲害。等你再長大一點，我就把你送給那位大人……”

沈鑒本想繼續偷聽下去，卻不料唐賽兒縱身躍出，大喝道：“呔！你養這陰毒的玩意到底想幹嘛？”

那人猛地回首，兩人看見一張蒼白、醜陋的麵孔。他大驚失色：“奇怪，這裏怎麽有人？”到此刻沈鑒也沒什麽好藏的了，他從牆走出，拔刀指著那怪客道：“你為何在井水中下毒？照實說便饒你不死。還有，你方才提到的‘那位大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