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萬國來朝 第十八章 北京保衛戰

【西直門前鋒戰】

也先原先認為,京城已經是個空架子,隻要兵臨城下,自然會不戰而勝,可當他來到北京城下,整兵出戰時,才驚奇的發現,那些他認為絕對不堪一擊的明軍已經擺好陣勢,在城外等待著他。

也先是一個有著豐富軍事經驗的人,單從氣勢上,他就已經看出,守在門前的這幫人是來拚命的,實在不好惹。

但既然已經來了,就不能不打,於是他決定先試探一下。

他選擇的目標是西直門。

在他的命令下,上千名瓦剌士兵挾持著俘獲的百姓向西直門發動了試探性進攻。

西直門的守將是劉聚,他迅速作出了反應,派遣部將高禮、毛福壽迎敵。

瓦剌士兵還沒有從土木堡的勝利中清醒過來,他們依然認為眼前的明軍會像土木堡的那些人一樣任他們宰割。

其實在戰爭中,惡狼和綿羊的角色是經常替換的,這一次,主演惡狼的是明軍。

在土木堡之戰中,他們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戰友甚至親屬,滿腔怒火正無處宣泄,現在這些殺戮自己同胞的仇人竟然還敢找上門來,真正是豈有此理!

此仇不報,更待何時!

於是他們抽出腰刀,睜著發紅的眼睛,大呼“殺敵”,以萬鈞不當之勢向瓦剌兵衝去。

瓦剌兵驚呆了,在他們的想象中,這其實是一個美差,那英明神武的也先派他們前來是接受投降的,他們可以優先進城搶奪一番。

可是到了這裏,他們才發現,迎接他們的是一群殺氣騰騰的人和他們的大刀。

瓦剌軍一觸即潰,四散奔逃,數百人被殺,挾持的百姓也被明軍救走。

當也先看到逃回來狼狽不堪的瓦剌士兵時,他已經明白,眼前的敵人不是牛羊,而是虎狼。

對付這樣的敵人,如果硬拚是十分危險的,正在他躊躇之時,超級賣國賊喜寧出場了。

他向也先建議,目前不要與明軍開戰,應該躲避其兵鋒,自己已經想好了一條計謀,必能不戰而勝。

喜寧的計劃是這樣的,首先在城外紮營,然後派人通知明朝大臣,就說太上皇(朱祁鎮)在這裏,要他們派人出來迎駕。

這條計策的毒辣之處在於,有意把朱祁鎮放在顯眼的位置,並公開通知對方前來迎接,如果對方來接,就可以談條件,索要錢財和利益,如果不來的話,明朝就會理虧,從禮法上講也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賣國賊更為人所痛恨,實在不是沒有來由的。

一道難題擺在了於謙麵前,他會怎麽應對呢?

這個在我們看來很難的問題,在於謙那裏卻十分簡單,他立刻派出了兩個人去辦這件事。

這兩個人一個叫趙榮,另一個叫王複。

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人的官職,王複是通政司參議,趙榮是中書舍人,在去談判之前臨時才分別提升為右通政和太常少卿。

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人事升遷和派遣決定。

奧秘在哪裏呢?

隻要分析一下他們的官職就明白了,通政司參議和中書舍人是多大的官呢?一個是正六品,一個是從七品,也就是說,王複和趙榮這兩個人都是芝麻官,這種人在下層官員中一抓一大把。

那麽他們升遷後的官職有多大呢?右通政和太常少卿一樣,都是正四品。

正四品,也就是個廳局級幹部。

於謙的意思很清楚,他壓根就沒有把也先說的話當回事,派這麽兩個小官出去,無非是做做樣子,應付一下而已。

也先同誌在城外苦苦等待著朝廷大員來和他談判,來懇求他放回朱祁鎮,然後拿到大批的金銀珠寶,風光一把。

可他等來的是什麽呢?兩個六七品的小官,臨時給了四品級別,跑來和他談判。

這不是談判,這是調侃,是侮辱。

更可笑的是,也先對於明朝的官製和人員並不清楚,他還一本正經的要和對方談判,因為在他看來,這兩個人應該是大人物。

而王複和趙榮也是一頭霧水,他們本就默默無聞,別說代表國家出來談判,平日他們連上朝麵聖的資格都沒有,在高官雲集的京城,說他們是官都是抬舉了他們。

這兩位仁兄估計不久之前還在大堂坐班,瞬息之間就被告知自己官升四品,並被派任駐瓦剌代表,即刻出行。

即未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更談不上什麽空乏其身,忽然就天降大任了。

談判雙方一個心裏沒底,一個自以為是,這談的是個什麽判。

眼看也先就要成為外交史上的笑柄,死太監、賣國賊喜寧先生又出場了。

他十分清楚這兩個所謂的談判代表不過是兩個小人物,便告訴了也先,回報王複和趙榮,拒絕和他們談,並表示他們的談判對象僅限以下四人:

於謙、石亨、胡濙、王直。

除此四人之外,其他人不予考慮。

於謙對此的答複是:不作答複。

你嫌小,大爺我還不伺候了!

他撂下了一句十分凶狠的話,算是給了個回複:

“我隻知道手上有軍隊,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今日隻知有軍旅,他非所敢聞)

也先,別廢話了,你不是要打嗎,那就來吧!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出戰!

也先真的憤怒了,他曾經天真地以為城裏還會派人出來,並滿懷誠意地站在土坡上張望,但時間慢慢地過去,別說人,連狗也沒一條。

他的心靈又一次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又被忽悠了。

他自己也應該為多次上當被騙負一定的責任,我查過也先同誌的年齡,正統十四年,他已經四十二歲了,所謂四十不惑,到了這個年紀,性格竟然還這麽天真,被騙也實在不算冤枉。

要說到打仗,也先算是一把好手,但要論搞政治權謀,他和明朝那些久經考驗的官吏們比,水平還差得太遠。

到了這個地步,玩手段玩不過,退回去也不可能了,隻剩下了一條路。

攻擊!用武力去征服你們!

北京保衛戰正式打響。

此刻的於謙穿戴整齊,躍馬出城,立於大軍之前。

在他的身後,德勝門緩緩地關閉。

於謙麵對著士兵們驚異的目光,斬釘截鐵地用一句話表達了他的心意:

“終日談論忠義,又有何用,現在才是展現忠義之時!報國殺敵,死而不棄!”

士兵們這才明白,這位京城的最高守護者,兵部尚書大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出戰的,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此刻的於謙已經不僅僅是一位指揮官,對於戰場上的士兵們來說,這個瘦弱的身影代表著的是勇氣和必勝的信念。

秉持著信念的軍隊是不會畏懼任何敵人的,是不可戰勝的。

也先失敗的命運就在這一刻被決定。

瓦剌大軍終於發動了進攻,他們的目標是德勝門。

【圈套!最後的神機營!】

這是個大家都能預料到的開局,攻擊的最短路徑往往也是最有效的,作為京城北門,德勝門必然會首當其衝。

也先並不是傻瓜,他明白德勝門已經有了準備,於是他派出了小部隊伍前往探路,他的如意算盤是先探明形勢,如果該門堅固難攻,就改攻他門,如果有機可趁,再帶領大軍前來攻擊。

在這種指導思想下,探路騎兵出發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還沒有到德勝門就發現了明朝騎兵,而且神色慌亂,裝備不整,他們跟蹤追擊,發現一路都是這種情況。於是他們立刻回報也先。

也先聽到這一軍情,立刻作出了他的判斷:明軍還沒有做好準備,隻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

在也先正確的戰術指導思想的引導下,瓦剌派出了一萬大軍進攻德勝門,帶隊的主將是也先的弟弟博羅茂洛海,這支軍隊是也先的精銳,他派出主力作戰,表明其誌在必得的決心。

大軍由也先主營出發,騎兵馳騁爭先,煙塵四起,向德勝門殺去。

躊躇滿誌的博羅茂洛海萬萬沒有想到,他連德勝門的邊都沒能摸到。

因為在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一支複仇的軍隊——神機營。

早在幾天之前,於謙就和石亨分析了戰場形勢,他們一致認為,如果正麵交鋒,明軍是不占優勢的,要想戰勝敵人,必須用伏擊。

那麽由誰來伏擊呢,他們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神機營。

要說明的是,神機營主力部隊已經在之前的戰役中全軍覆沒了,剩下的這些人隻是神機營的二線部隊,一線全都死完了,二線自然就變成了一線。

作為京師三大營裏戰鬥力最強的部隊,神機營有著極強的自信心和求勝的信念,但就是這樣的一支軍隊,在土木堡沒放一槍一炮,就被人像切菜一樣幹淨利落地解決掉。

神機營就此覆滅,覆滅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這樣一個窩囊的結果是這支光榮部隊所不能接受的,因此在所有的京城守軍中,他們的求戰欲望最強,複仇心理最重。

把任務交給他們,實在是最為合適的抉擇。

最後的神機營此刻正埋伏在前往德勝門的必經之路上,他們隱蔽在沿路的民居中(設伏空舍中),當探路的瓦剌騎兵趾高氣昂地經過時,他們並沒有動手,因為他們明白,這不過是個誘餌,真正的大魚在後麵。

沒過多久,遠方道路上揚起了漫天的灰塵,馬蹄聲伴著風聲傳來,神機營的士兵們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火銃。

來了,終於來了。

博羅茂洛海率隊飛奔在最前麵,既然明軍不堪一擊,那還是跑快一點好,去晚了功勞就沒有了。

他已經隱約看到了德勝門,隻要越過前方的民居,京城就唾手可得!

目標近在咫尺!

其實他想的並沒有錯,他的目標確實就在前方,隻是最後的目的地有點不同。

不是京城,而是地府。

博羅茂洛海,到此為止吧,這裏就是你的墳墓!

當瓦剌騎兵衝入這片空曠的民居時,突然從前方兩翼衝出大隊士兵,堵住了瓦剌前進的道路。與此同時,大隊士兵在瓦剌軍後麵出現,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這種情形在兵法上學名叫做圍殲,民間稱之為打埋伏,通俗說法是包餃子。

奇怪的是,這些士兵並沒有發動進攻,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博羅茂洛海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等待,也不想知道,但他清楚,如果不趕緊衝出去,等待著自己和萬人大軍的命運隻有一種——死亡。

他親自率領騎兵對圍堵的明軍發動了總衝鋒,希望能夠突圍。他相信憑借自己騎兵的衝擊力,足以擊退這些伏兵。當然,這需要一些時間。

但可惜的是,他沒有爭取到突圍的時間。

因為等待著他的,是神機營複仇的火槍。

經過長時間的等待和煎熬,神機營的士兵們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他們將用手中的火槍痛擊這些入侵者,為之前死去的戰友複仇,並贏回這支精銳部隊的榮譽。

一霎間,原本平靜的民居突然發出巨響,萬槍齊鳴,神機營的士兵們發揚了地道戰的精神,以民房為據點,開鑿槍眼,貫徹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放空槍的原則,從各個方向射擊瓦剌騎兵。

瓦剌騎兵如同陷入地獄之中,因為他們大部都是騎兵,在民居之間根本無法行動,站在高處的神機營把他們當成了活靶子,從容地裝藥,瞄準,發射。瓦剌騎兵抓狂了,他們瘋狂地揮舞馬刀,卻找不到目標,完全無法進攻,馬雖然跑得快,但並不能上房揭瓦,很多人當場就被擊斃。個別聰明的已經開始丟棄馬匹,拔腳逃跑。

博羅茂洛海被這突然的襲擊打暈了,不過他並沒有暈多久,很快就被神機營亂槍打死。他沒有能夠成為第一個攻進京城的人,卻很不幸地成為了第一個在京城被擊斃的瓦剌高級將領。

主帥被擊斃,一萬大軍立刻崩潰,幾乎被全殲,至此德勝門之戰結束,也先完敗。

此刻的也先正在大營等待著勝利的消息,可他等來的卻是全軍覆沒的結果。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青年起,他繼承父親偉業,四處征戰,滅兀良哈,平女真,統一蒙古,橫掃天下,無人可擋!

而土木堡之戰,他又擊敗了最為強大的敵人——大明。甚至連對方的皇帝也抓了過來,如此武功,連自己的祖父馬哈木也無法比擬,他似乎已經看到,這座宏偉的京城即將歸為己有,而恢複大元的夢想也會在自己手中實現,並開創帝國基業,自己的名字將與成吉思汗,忽必烈一起名留青史!

然後於謙給了他一悶棍,將他徹底打醒,並在他的耳邊大聲喊道:

也先,醒醒,快點起床吧,打仗的時間到了。

【也先的憤怒】

我不會輸的,更不會輸在這裏!

也先終於清醒了,他開始認識到自己眼前的這座城池不是那麽容易攻克的。

但已經無法回頭了,一萬騎兵被全殲,弟弟博羅茂洛海也被打死了,就此撤回,有何麵目見天下人!

再賭一把!我親自動手!

也先失去了他的耐性,他下達了總動員令,命令所有騎兵對京城九門同時發動總攻,其實此時也先心裏應該明白,他已經不太可能攻占這座城池了。

但這是個麵子問題。

就算走,也要贏一把再走!

自古以來,無數賭徒就是這樣傾家**產的。

也先騎上馬,親自指揮騎兵發動了最後的衝鋒,之前,他經過仔細考慮,為自己這次表演選定了目標——安定門。

安定門的守將是陶瑾。此人名氣不大,沒有什麽卓著的戰功,而安定門與德勝門一樣,也是京城向北的城門,路途較短,十分適合軍隊進攻,也先選擇安定門為目標,似乎是想找個軟柿子作為突破口。

隨著他一聲令下,精銳的瓦剌騎兵傾巢而出,向著京城最為薄弱的安定門發動了衝鋒。

當然,與之前一樣,所謂最為薄弱的安定門,隻是也先自己的判斷。

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一位老朋友正在安定門外等待著他,並將帶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當然這位老朋友並不是軟柿子,而是一塊堅硬的石頭。

也先帶領著他的精銳主力向安定門撲去,但他比他的弟弟要謹慎得多,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唯恐中埋伏。

但讓他吃驚的是,一直到安定門前,都沒有遇到過任何麻煩,也沒有任何伏擊者出現,這更讓他確定了安定門是京城防守的弱點所在。

可就在他準備向城門發起衝鋒的時候,卻驚奇地發現城門守軍竟然放棄了防守,主動向自己衝殺過來!

到底出了什麽事?

也先實在是摸不著頭腦,雖然他已經看清對方也是騎兵,但明朝騎兵並不是瓦剌騎兵的對手,這幾乎是大家公認的事實,可現在這支騎兵竟然放棄防守,主動向自己發動進攻,其中緣由實在讓人費解。

原因其實並不難找,還是引用我們之前曾反複說過的那句老話:

凡事總有例外。

瓦剌騎兵的整體素質固然要比明朝騎兵強,但並不排除某些例外情況的出現。一個優秀的將領加上合適的用兵方法,足以培養出優秀的騎兵部隊。

駐守安定門的正是這樣一支優秀的部隊,而他們的指揮官就是也先的老相識石亨。

石亨和也先算得上是老朋友了,石亨原來做邊將的時候,就經常和也先打交道,當然,他們打交道所用的道具是刀劍,地點則是戰場。

在他們之前的交往之中,雙方互有輸贏,但在後來的陽和之戰中,石亨輸掉了他所有的一切。

那是一個讓石亨刻骨銘心的時刻,全軍覆沒,四周布滿了手下士兵的屍體,自己孤身逃離,背後是緊追不舍的瓦剌士兵。失敗的痛苦和被人窮追不舍的恥辱交織在他的心頭,但石亨沒有時間去體會這些,當時他最重要的任務是逃命。

成功逃回去的石亨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安慰,還被削去了官職,並且終日生活在旁人鄙視的眼神中,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是戰場上的失敗者,拋棄了他所有的屬下和士兵,獨自逃走並活了下來,這實在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從此石亨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刻下了自己仇人的名字——也先。他無數次地告訴自己,正是這個人帶給了他失敗和恥辱,讓他無法麵對那些死去將士的親人,讓他背負著苟且偷生著的惡名。

他很明白,要想洗刷自己的恥辱,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也先,並在戰場上徹底擊敗他,贏回屬於自己的榮譽!

但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自己不但是一個失敗者,還是一個被罷了官的人,複仇從何談起?

就在此時,於謙出現了,他不計前嫌,提拔了石亨,並且給了他一個機會。

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石亨仔細研究了瓦剌騎兵的特點,他利用這僅有的一個月時間加緊訓練手下的士兵,教導他們作戰方法和戰術。很快,他就擁有了一支具有相當戰鬥力的騎兵部隊。

在戰前部署時,石亨與於謙一致判定,也先的進攻重點必然是德勝門和安定門,所以他們進行了分工,德勝門由於謙鎮守,並安排神機營設伏,而石亨則率領騎兵在安定門外迎敵。

當看到也先那熟悉的旗幟出現在安定門外時,一股強烈的興奮感衝擊著石亨的大腦,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等待已久的複仇機會終於到來了。

安定門外的騎兵們抽出了馬刀,準備向眼前的入侵者們發動進攻,可出人意料的是,還沒等到下達軍令,一個人就單槍匹馬衝了出去,而且十分滑稽的是,這個不守軍令率先出擊的人竟然就是軍隊的先鋒主將!

這位十分生猛,帶頭衝鋒的仁兄名叫石彪。

石彪,是石亨的侄子,人如其名,他平素為人就十分彪悍,蠻橫無理,屬於那種無風要起幾層浪,見樹還要踢三腳的人,他沒有什麽業餘的愛好,但對戰爭和殺戮有著特別的興趣,一上戰場就興奮無比,經常口喊殺聲,衝鋒殺敵,其勇武善戰連石亨也自愧不如。

此刻,這位仁兄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見到敵人出現,便不顧一切,手舞兵器衝了過去。

順便說一句,石彪先生的兵器是比較特殊的,據史料記載,他用的是斧頭,上陣殺敵當然不會用砍柴的斧頭,至於到底是李逵的板斧還是程咬金的宣花斧就實在很難考證了,但是他用斧頭這種笨重的武器作為隨身兵器,起碼說明了一點:這是個不好惹的人。

眼見先鋒石彪率先向也先軍衝去,列陣的士兵紛紛醒悟過來,領導已經帶頭了,小兵還等什麽!

石彪揮舞巨斧以萬軍不當之勢衝入瓦剌軍陣,左衝右突,大肆砍殺瓦剌士兵,很快,明軍也趕來助戰,在瓦剌軍中左衝右突,橫衝直撞,攪得瓦剌大軍混亂不堪。

也先萬萬想不到,自己還沒動手,就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他眼睜睜地看著石彪和明軍在自己陣中勢如破竹,砍人如切菜,他揮舞著馬刀,想要穩住陣腳,無奈對方太過凶猛,瓦剌軍前鋒和中軍簡直不堪一擊,紛紛四散奔逃,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也先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失敗似乎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眼前的這些明軍也絕不是土木堡的那支戰敗之師可以比擬的。他們是如此的善戰,如此的不顧生死,是什麽讓他們變得如此勇猛呢?為什麽自己的精銳騎兵竟然抵不住這些二流明軍的衝擊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守衛城池的明軍單論戰鬥力絕對不是瓦剌士兵的對手,但他們有一樣東西,是這些入侵者所沒有的。

這樣東西就是信念,保衛自己家園的信念。

保衛自己家園的人總是有著無盡的勇氣的,因為他們明白,自己是為了保衛身後的父母親人而戰,他們的奮戰和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當時的也先是否能夠理解這一點,誰也不知道,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也先十分清楚,如果他再不撤軍逃跑,就會全軍覆沒。

眼看大軍即將崩潰,也先無奈地下令全軍撤離,石彪緊追不舍,跟著也先的屁股後麵猛下黑腳,瓦剌軍叫苦不迭,隻顧逃命。

逃跑中的也先十分狼狽,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厄運並沒有結束,一個真正的對手正在他的退路上等待著他。

石亨此刻已經列好了隊伍,正準備迎接也先的到來,在戰前,他與石彪已經商定了計劃,由石彪在安定門前布陣,石亨則帶兵隱藏於也先的後路,等到也先大軍發起進攻時,便開始前後夾擊,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石亨的預想,石彪竟然如此威猛,僅憑一己之力就擊退了也先,這樣也好,通常打落水狗總是容易的。

而當也先上氣不接下氣地逃離石彪的追擊,還沒來得及慶祝一下時,就驚喜地發現了為他接風洗塵的石亨軍隊。

終於可以報仇了,也先,你也有今天!

石亨一點也沒客氣,親自率隊對也先軍發動了最為猛烈的進攻,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也先軍毫無戰意,一觸即潰,勇猛的瓦剌軍隊將他們所有的氣力都用在了逃跑上,而明軍肆無忌憚地在後麵追擊也先,並殺死所有被他們追上的瓦剌士兵。

奸商也先這次算是徹底虧本了,他雖然沒有還清在土木堡和陽和欠下的所有債務,但至少還是付出了相當大的一筆利息。

【西直門孫鏜的困局】

安定門和德勝門擊退瓦剌軍的同時,西直門守將孫鏜卻正麵臨著尷尬的窘境。

也先的軍隊是騎兵為主,機動性很強,在德勝門和安定門吃了敗仗後,他們立刻轉向了京城西麵的西直門。這可就苦了正在鎮守此門的都督孫鏜。

德勝門和安定門雖然是京城北門,正對敵軍,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其防衛十分森嚴,而西直門就沒有這個待遇了,分配來的士兵戰鬥力和人數都十分有限,而也先軍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原先圍攻德勝門和安定門的士兵們紛紛轉向,他們似乎形成了一個共識:西直門易攻,同去,同去!

北京保衛戰的主戰場隨即轉移。

孫鏜是一個比較有能力的將領,他帶隊在門前迎戰,率領守軍主動衝擊瓦剌軍前鋒,他本人武藝高強,勇猛異常,身先士卒,手持大刀親自參加白刃戰,斬殺多名瓦剌士兵(斬其前鋒數人)。

可是孫鏜的勇猛並沒有改變西直門被圍攻的局勢,他十分鬱悶地發現,瓦剌軍越殺越多,攻勢越來越猛,守軍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在經過仔細的思考後,他作出了一個決定——逃跑。

臨戰退縮對於一個武將來說,實在是很羞恥的事情,但是對於孫鏜本人來說,這個行為還是可以理解的。

老子也是人,憑什麽武將就該送死,不能逃跑?!

你能說他的想法不對嗎?

但武將孫鏜很快發現,對於他來說,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擺在眼前——往哪逃?

外麵漫山遍野都是瓦剌軍,肯定不能往城外跑,那是找死。

最好的選擇當然是退入城內,可問題是於謙大人發布了那條要人命的指令,所有的大門都是緊閉的。

眼看局勢危急,孫鏜沒有辦法,隻好退到城門前對著城頭喊話:

“我已支持不住,放我軍入城!”

此刻,守在城頭的人叫程信。

程信是一個文官,具體說來,他是給事中,屬於言官,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

他在城頭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孫鏜也並非貪生怕死,實在是支持不下去了,可是他軍令在身,而且他也是一個比較死板的人,通俗說來就是認死理。所以他沒有開門,而是站在城頭,對孫鏜喊了很長的一番話。

這番話的大意是,雖然我知道你很辛苦,敵人很多,很想進城,我也可以理解,但是因為上級有命令不能放你入城,所以我不能違背命令放你進來,其實隻要你打退敵人,就可以進城了,所以希望你多多努力,我會在城頭為你呐喊助陣的。

這番話說得孫鏜目瞪口呆,要能打退敵人,老子還找你幹嘛,不讓進就不讓進,說這麽多廢話幹啥?

找一個言官來做武將的監軍,實在是很有意思的組合,在很多時候會造成極強的喜劇效果。

孫鏜明白,雖然這位城頭的言官說了一些廢話,但是主題意思是清楚的:

能夠進城的隻有兩種人,勝利者,或是屍體!

他撥轉馬頭,轉向了激戰正酣的戰場。

反正也進不去了,就戰死在這裏吧!也先,老子跟你拚了!

人有時候必須有舍棄生命的覺悟,才能找到生路。

孫鏜抱著必死的決心,揮舞大刀向也先軍殺去,士兵們被他的勇氣(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所鼓舞,無不奮力死戰,明軍士氣大振,穩定住了局麵。

而城頭上的程信也算得上人如其名,他還是很夠意思的,並沒有說空話,除了指揮啦啦隊為孫鏜呐喊助威外,還組織了一批士兵,用火銃和弓箭攻擊城外的瓦剌軍隊,用實際行動支持了孫鏜。

正在戰局相持不下之際,石亨終於趕到,他之前已經把也先打得落花流水,便率領軍隊開始武裝大遊行,四處掃**瓦剌軍隊,聽說西直門被圍攻,便立刻趕來支援,在這位猛將兄的指揮下,明軍三兩下就解決了進攻的瓦剌軍,把他們趕了回去。

九死一生的孫鏜終於擺脫了自己人生中的困境,由於堅守有功,他在戰後還是接受了封賞。但是他不堅定的意圖和行為,使得他經常成為其他武將暗地裏嘲笑的對象,而很多的史書上都留下了“鏜力戰不支,欲入城”這樣不光彩的記錄,自此之後,他就一直在這樣的尷尬下幹著武將的老本行。

但孫鏜最終還是恢複了自己的名譽,在十二年後那個混亂的夜晚,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勇氣,挽回了聲譽。

【也先的第二方案】

此時的也先正在逃亡的路上,在他的背後,是一群近乎瘋狂的明軍,這些人手持馬刀,喊打喊殺,大有不把他碎屍萬段誓不罷休的勢頭。

他終於理解了石亨的痛苦,被人追著跑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感覺愉快的事情。

這裏不能呆了,還是退回大本營吧。

也先的大本營在京城外圍的土城,這裏距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是也先牢固的進攻基地,當然,這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當也先再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他深刻地領悟到了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痛苦,他驚奇地發現,在他逃跑的路上,很多沿途民居的居民紛紛爬上屋頂,毫不吝嗇地向他扔磚頭(爭投磚石擊之),也先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拍磚的痛苦。

土城也不能呆了,趕緊走人吧。

也先徹底絕望了,他滿懷希望前來,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弟弟被亂槍打死,幾萬軍隊被打得潰不成軍,自己也被當初的手下敗將石亨打得到處跑,真是丟人啊。

從開始的躊躇滿誌到現在的狼狽不堪,對於也先來說,這個世界變化得實在太快。

其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該收手了,此刻也先最明智的決定應該是率領他的軍隊撤走。

可是這位也先同誌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自他領軍以來可謂橫掃天下,難逢敵手,在這裏吃了如此大虧,就這麽走了,麵子往哪裏擺,回去怎麽見自己的手下?

於是他決定再等五天,如果五天之內進攻無效,他將改變自己的計劃。

這五天對也先來說是十分難熬的,他利用手中的朱祁鎮,想同城內的人談判,其實他的要求也不過分,給點錢財讓他有個台階下,也就夠了,可城內的於謙根本就不搭理他,於是他就武力進攻,可總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打也不行,談也不行,也先在城外就這樣蹲了五天,十月的北京風沙大,也先足足喝了五天西北風,一無所獲,忍無可忍之下,他決定使用第二套方案。

第二套方案仍然是以武力進攻為主,不過這一次,他的進攻方向不再是京城,而是居庸關。

居庸關是北京的門戶,隻要占據了居庸關,就等於扼住了京城的咽喉,通過多日的試探和進攻,也先已經明白,想要占據京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於是他決定轉而求其次,攻擊居庸關,這樣進可攻,退可守,進退自如,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好的戰術考慮。

也先重整了軍隊,集合所有兵力(史料記載約有五萬),轉向攻擊居庸關。

應該說也先的這個決策還是正確的,居庸關沒有京城那麽多的兵力,也沒有堅固的城防,也先的軍隊雖然受挫,但戰鬥力仍在,正常情況下,居庸關是抵擋不住也先的進攻的。

可也先想不到的是,當時的情況偏偏就不正常。

守衛居庸關的將領叫做羅通,正如也先所料,他並沒有足夠的兵力和堅固的城防去抵擋瓦剌軍隊的進攻,但似乎是天不絕人,看似敗局已定的羅通此時卻迎來了一個幫手——天氣。

因為1449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早了一些。

正統十四年(1449)的十月,天氣已經十分寒冷,而羅通也充分利用了他的物理學常識,城下重兵壓境,他卻絲毫不亂,隻是不慌不忙地命令城內守軍不斷往城牆上澆水,城外的也先看著守軍的這一行為,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他們為何此舉動,隻是下令第二天全力破關。

第二天一早,也先就找到了守軍奇怪舉動的答案,因為一夜之間,昨天還是磚土結構的居庸關已經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冰磚,別說攻城,連個搭手的地方都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也先下令停止進攻,駐營城外。

也先的意誌已經接近崩潰,總結自己一個多月來的經曆,他痛苦地發現,自己就如同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被楊洪、於謙、石亨、羅通等人不斷地耍弄,這些人都十分狡猾,很少正麵交鋒,卻總是用各種詭計算計自己,可偏偏自己的腦袋不爭氣,屢屢被他們得逞,搞到現在這個打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尷尬境地。

仗打到這個地步,也先早已不敢奢望什麽攻進北京城恢複大元之類的夢想,因為現實已經擊碎了他的夢想,在我看來,他需要的不過是個體麵的下台階的機會。

進攻還是撤退,這是個麵子問題。

在這種理念的支持下,他在居庸關外癡癡地等待了七天,希望眼前的這座冰山能夠融化,希望有人能夠給他一個機會,給他一個說法,免得自己的這次龐大軍事行動成為人們眼中的笑柄。

可他的得到的隻是城內射出的弓箭和火銃,以及守軍無情的嘲笑。

實在撐不下去了,還是收拾包袱撤吧。

也先下達了撤退的命令,瓦剌的五萬大軍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可是羅通實在是一個好客的人,他似乎覺得把也先這位客人晾在城外幾天不搭理有點過意不去,便不顧也先的反對,堅持派出全副武裝的士兵去為也先送行,於是“三敗之,斬獲無算”。

也先什麽也顧不上了,他已經意識到,這次麻煩大了,如果再不逃走,連老命也保不住,他帶著朱祁鎮,準備撤回關外。

在敗退的路上,也先最後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北京城,歎息而去。

似乎是為了懷念自己那最終未能實現的夢想,也先在離北京城外不遠的地方紮營,度過了在京城的最後一個夜晚。

估計也先的打算不過是好好的睡上一覺,再做個好夢,然後第二天走人。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於謙已經準備了一份厚禮,作為給他的離別禮物。

也先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軍事指揮官,他已經預料到了城內的守軍可能會夜襲出擊,所以他把軍營設在了離京城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加上他的軍隊以騎兵為主,所以就算守軍出城攻擊,他也能夠從容做出反應,將軍隊撤走。

可是這次,上天又一次和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由於在小時候沒有接受過係統的科學技術教育,也先同誌這次又要吃大虧了,吃沒文化的虧。

他什麽都考慮到了,卻忘記了於謙手中有一樣武器,不需要靠近他的營地就能置他於死地,而這件可怕的武器就是大炮。

明代的大炮自宋代和元代發展而來,經曆長時間的改進,到了明永樂年間,大炮已經具有較遠的射程和極大的威力,此時的於謙已經準備了數十門大炮,並把炮口對準了也先的營地,準備在夜裏用這份意外的禮物給也先餞行。

就在那個夜晚,也先帶著無盡的遺憾和惋惜再次遙望了京城,事後證明,這也是他投向京城的最後一瞥,他始終無法理解的是,自己的軍隊裝備精良,士氣高漲,士兵強悍,而對手則是主力被殲滅,裝備不全,士氣低落,士兵也是臨時召集的預備隊,毫無經驗可言,這樣的實力對比,無論用什麽方法預測和計算,哪怕是搞民意調查,自己也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失敗的。

然而事實是,他失敗了。

他未必知道在這一個月裏,京城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他可以感覺到的是,在那座看似岌岌可危的城池中,有一種力量在支撐著守軍,頑強地對抗著他,而擊敗自己,創造奇跡的正是這種力量。

這種力量,我們稱之為勇氣。

作為失敗者的也先自然會有很多感慨,可是此刻的勝利者於謙卻沒有這樣的空閑,此時,他正忙於調集大炮,並將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也先的營地,準備在夜裏為也先組織一場盛大的焰火送行晚會。

說到這裏,可能有些細心的讀者已經注意到了一個矛盾之處,既然於謙有大炮,為什麽一開始不用,卻非要等到也先夜間在城外紮營,準備撤退之時方才動手呢?

這其中還是大有玄機的。

在我們的印象中,於謙是一個正直勇敢的人,事實確實如此,但我們往往會忽略了這樣一點,那就是於謙也是一個曆經宦海,很有城府的人,他之所以在戰鬥的初始階段不使用大炮,是因為在也先的隊伍中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朱祁鎮。

朱祁鎮雖然已經不是皇帝,但如果在戰陣之中,眾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被大炮轟死,影響實在不好,輿論壓力太大,所以不能輕易動手。我們之前也曾經說過,朱祁鎮是死是活其實並不重要,這個人之所以重要隻是由於人們知道他是太上皇。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戰爭的前期大炮並沒有得到廣泛的使用。

但於謙也絕對不會因此放棄使用這種武器,他充分發揮了靈活處理問題的能力,解決了這個難題。

既然不能在眾目睽睽下使用,那就等你們走遠了再用,就算把你轟死了也是眼不見心不煩;既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就等到晚上再動手,大炮無眼,黑燈瞎火的時候就算一不小心“誤傷”或是“誤殺”了太上皇閣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後如果在打掃戰場時發現朱祁鎮先生的屍體,就追認一個名分,史書上寫些“為國捐軀,英勇獻身”之類的話,宣傳一下朱祁鎮先生奮勇殺敵,寡不敵眾被敵軍所殺的先進事跡,用以鼓舞後人,啟迪後代,至此大功告成,功德圓滿。

於是就在那個夜晚,當也先的士兵們進入夢鄉,營地一片寂靜之時,遠處的明軍大炮開始了猛烈的轟鳴,數十門大炮齊放,也先營地頓時陷入火海,無數瓦剌士兵在睡夢中被擊斃,餘者四散奔逃,也先從夢中猛醒,拔刀出營準備組織抵抗,卻驚奇地發現眼前並沒有敵人,隻有那不斷從天而降的致命禮物。

瓦剌軍營地亂成一團,而遠處的明軍炮兵卻是不慌不忙,把瓦剌士兵們當成活動的靶子,從容瞄準開炮,也算是結結實實地上了一堂炮兵瞄準訓練課。

仗打到這個地步,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瓦剌軍營地陷入一片火海,損失慘重(發大炮擊其營,死者萬人),卻連一個敵人也沒有看到,也先同誌帶著他還沒有做完的美夢,連夜離開了這片傷心之地。

至此,北京保衛戰結束,大明完勝。

北京保衛戰是中國曆史上一次十分重要的戰役,如果此戰失敗,中國曆史將會改寫,因為京城一旦失陷,北方將無險可守,半壁江山必然難保,大明王朝的國運也將被改變,在這場決定曆史的戰爭中,明朝政府在主力被殲,上皇被俘,兵力不足,士氣全無的情況下,采用了正確的軍事和外交方針,最終擊敗了來犯的蒙古軍隊,保住了帝國的北部領土,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從一盤散沙、行將崩潰到眾誌成城、堅如磐石,從滿天陰雲、兵臨城下到雲開霧散、破敵千裏,大明帝國終於轉危為安,北京保衛戰創造了一個力挽狂瀾的奇跡。而這個奇跡的締造人正是於謙。

當幾乎所有的人都對現狀絕望的時候,他挺身而出,擔當重任,挽救國家危亡。

當情況一片混亂,陷入絕境的時候,他一力承擔,苦苦支撐,直至勝利的到來。

無論局勢如何複雜困難,前景如何黑暗,他始終沒有放棄過希望,始終堅持著他的努力和抗爭。

所以,在我看來,北京保衛戰絕不僅僅是史書上記載的某年某月某日某些勢力之間的一場戰爭,以及那由成王敗寇規則書寫的勝負關係,在這些公式化的語言背後,隱藏著人性的光輝。

這場戰爭真正向我們講述的並不是王侯將相的豐功偉績,而是一個關於勇氣和決心的故事,是一個在絕境下始終堅持信念的傳奇。

無論在多麽絕望的情況下,也不要放棄希望,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夠創造奇跡。

於謙用他的行為為我們證明了這一真理。

【也先的第二個敵人】

也先退出了關外,卻並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他希望重整軍隊,再次入關進攻京城,但就在此時,一個隱藏的敵人出現了,打亂了也先的計劃,而這個敵人比明軍更為可怕,因為他就出現在也先的身後。

脫脫不花是黃金家族的傳人,也是也先所推立的蒙古大汗,而也先不過是蒙古太師而已,換句話說,他是也先的領導,不過他的這個領導幹得實在比較煩,因為他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軍事實力,所以在他的名字前麵總會被人加上兩個前綴字——傀儡。

事實證明,成吉思汗的子孫一般都不是孬種,至少這位脫脫不花不是,據史料記載,他是一個十分精明強幹的人,對於現在的這種地位他十分不滿,但又苦於沒有足夠的資本和兵力與也先叫板,隻能一直隱忍下來。

無獨有偶,瓦剌部落的第三把手知院阿剌也對也先不滿,這倒沒有什麽可奇怪的,像也先這樣強勢的人,自然是老子天下第一,不把他人放在眼裏。就這樣,看似強大無比的瓦剌內部出現了嚴重的裂痕,對於這些情況,也先心中也是有數的,但他仗著自己兵多將廣,不把脫脫不花和阿剌放在眼裏,把他們當成跑龍套的,任意使喚,可他想不到的是,這道裂痕將徹底毀掉他的宏圖霸業。

瓦剌內部的這些鬥爭自然瞞不過明朝大臣們的眼睛,他們充分地利用了這一點,並擴大了他們之間的矛盾,而主持這一隱蔽戰線工作的正是老牌地下工作者胡濙。事實證明,他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也先剛剛退出關外時還是有所期望的,因為在出發之前,他就下達了指令,命令龍套甲脫脫不花和龍套乙阿剌陳兵關外,一旦自己戰況不利就立刻進關會師合戰,可當他真正下達會師命令時,卻驚奇地發現這二位龍套兄早已不見了蹤影。

原來這兩位仁兄早在進攻前就打好了算盤,他們認為打勝了也是也先的功勞,自己撈不到什麽好處,而如果戰敗自己卻要損兵折將,這筆生意做不得(利多歸額森,害則均受之),所以他們樂得聽從也先的命令,表示自己甘願做預備隊,在關外等候。

而當他們聽說也先失敗後,不禁喜上心頭,大肆慶賀,再加上明朝政府在一邊煽風點火,大搞策反工作,還沒等也先退出關外,他們就變成了和平使者,派遣使者向明朝求和,並贈送了馬匹。

這下也先同誌有大麻煩了,被打得落荒而逃不說,逃出關外也無人接應,用狼狽不堪來形容實在一點也不過分,但這些還隻是小問題,更大的難題在於,他隻是瓦剌的太師,脫脫不花雖然是傀儡,但畢竟還是名義上的領導,現在領導都已經求和了,自己這個太師還怎麽打?

思來想去,毫無出路,眾叛親離的也先隻好滿懷悲痛地收回了自己出鞘的馬刀,回家放牧,而他一統天下的夢想也就此永遠破滅。

曆史已經無數次證明,挑起戰爭的侵略者終歸是會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