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玉人之心
“小宛，你說今天晚上的宴會，我是穿月華裙還是穿棉宮裙呢？”李香君輕輕地扯了扯正在一旁**的好姐妹董小宛問。
“啊？”董小宛小臉一紅，剛剛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混蛋男人’所以，她並沒有聽到李香君所說的話，所以，有些尷尬地問：“香君姐姐說什麽？”
“怎麽？又在想冒公子了？”纖纖玉指輕輕地刮了一下董小宛那嫩白如雪的小臉，李香君咯咯調笑道：“這才幾日未見，便如此魂不守舍啦！”
“香君姐姐便是羞人家，人家才不會想那種男人呢！”董小宛嗔了李香君一眼，輕歎了一口氣道：“香君姐姐，你說小宛是不是很傻呢？”
李香君有些奇怪地看了董小宛一眼，“小宛，你又做什麽傻事了？候公子之事是假，冒公子之事，也一定是假的了，也許，當時冒公子也是身不由己呢！
妹子，你便不要再多想了，冒公子文采風流，冠於當世，可非尋常男兒，錯了過，可就永遠找不回來了！你苦心追求，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是想著那個小混混，你說他有什麽好？非但粗俗，而且卑鄙無恥，天下男兒隨隨便便找一個來，也比他強上百倍，千倍，小宛，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香君姐姐，冒公子文采人品俱是上選，然朱公子他也非如你所說那般低劣啊！”聽到自己的好姐妹如此評價心上人，董小宛有些不悅。
昨天，冒辟疆親自找到董小宛，對她解釋，那日被逼之事，還告訴董小宛，逼他的人便是朱夢龍，冒辟疆的話，使得朱夢龍在董小宛心中的形像跌落很大一段，不過，當冒辟疆請求董小宛出麵澄清事實，幫助候方域說話時，董小宛卻直接拒絕了。
雖然董小宛對朱夢龍的觀感差上許多，但是，卻對冒辟疆更加的鄙視，因為冒辟疆不是為了求她的原諒而向她解釋，而是為了候方域而向她解釋的。這讓董小宛覺得自己受到了忽視。
前幾天，冒辟疆可以在朱夢龍的逼迫下將自己給賣掉，他日冒辟疆同樣能在別的人的逼迫下將她給賣掉，這一點，是她最最不能接受的。
“朱夢龍此人用卑鄙無恥的手段使得冒公子做出讓你傷心之事，無非是為了接近你，同時，他又利用此事來誣陷候公子，難道還不算低劣？”李香君一想起朱夢龍暴打候方域的情景，就恨不能將朱夢龍也暴打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香君姐姐，小妹曾與他談過，雖然他說話很是粗俗，但是，小妹卻認為他所說的話有些是對的。”董小宛看了一眼一臉恨意的李香君，然後說道：“比方說，冒公子，候公子俱是才冠天下之人，敢於直言朝廷之非而無懼朝廷之威，表麵上看，真英雄也！然則，竟然被一個泥腿子打了一頓後，就做出如此有損聲譽之事，這難道是英雄所當為之事？
冒公子將小妹賣給別人，候公子甚至於說出用錢來買一民女之性命之言，試問，此等人格，何以可稱之為英雄？
區區毆打尚且如此，如遇民族大義之事，他們何以堅持大義？
複社人多勢眾，朝廷不願加罪，故冒公子，候公子敢於直言，如若有一天皇威壓下，連區區皮肉之苦都無法承受之人，又如何敢獨扛天威？”
“這……也許，他們這些大男人認為，為了咱們這種煙花女子不值得吧！”李香君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是，她卻不願意接受她心目中的英雄一瞬間被董小宛說成是狗熊，所以，她寧願認為，那男人不願意為了自己承受苦難，也不願意承認那男人是一個狗熊。
“煙花女子！嗬嗬……香君姐姐，也許誠如你所言，我們強顏歡笑，周旋於眾男人之間，不值得這些所謂的英雄為我們付出什麽，那我們為什麽要為他們苦苦守候呢？
香君姐姐，你不承認那些人不是英雄，但是，我卻認為他所說的一句話是對的，他們空負報國之理念，卻不願意做出實事。
他曾對我說過這麽一句話‘小丫頭，老子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是，老子在哪裏都可以堂堂正正的說，我可以讓六七百掙紮在死亡線上的乞丐，找到了活路。而且，老子以後還會讓更多更多掙紮在死亡線的百姓找到活路。’
香君姐姐，為什麽他願意與那些低賤乞丐一起，願意與最低層的百姓一起，也不願意與候公子他們一起呢？
與候公子他們一起，他可以得到名望，可是，與那些乞丐，那些百姓一起，他能得到什麽？
當時，小宛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現在，小宛明白了，原來，在他的眼中，人是不分貴賤的，他才是一個真正的為了百姓的英雄。
他不誇誇其談，他隻用自己的行動去讓那些饑腸轆轆的百姓找到生存下去的希望，候公子誌在下天，香君姐姐與候公子交往密切，可曾看到過他何時拿出過一兩銀子去救一個普通的百姓？古語有雲‘一屋不掃，安掃天下’，候公子不救一民，又何救萬民？”
聽到董小宛這麽說，李香君陷入了沉思之中。
董小宛的話，是她從未接觸過的，她一直生活在文人士大夫的光環之中，她從不知低層百姓之苦，所以對拿出一兩銀子去救一個普通百姓之事，並未在意。
如今被董小宛提起，她卻不得不思量，誇誇其談與做實事之間的區別。
誇誇其談可以得到名望，如同候方域這些人。做實事，除了得到好處的百姓之外，沒有人知道，就如同董小宛口中所說的朱夢龍。
“小宛妹妹，你可曾看到過他救過一個百姓？”盡管李香君覺得董小宛說的是對的，可是，她依然不願意接受朱夢龍要好過候方域這個事實。
“沒有，不過，小宛去過了城北關帝廟。”董小宛搖了搖小腦袋，直言回答。
“城北關帝廟？那不是乞丐住的地方嗎？小宛妹妹你去那裏施舍粥飯嗎？”李香君知道城北的關帝廟，那裏是乞丐的聚集地，每逢節日，有些有善心的有錢人家，便會到那裏開設粥篷。也有人施舍一些錢財，李香君也曾去那裏做過這種事。
“不是，我是去看他，香君姐姐，你知道嗎？我到那裏的時候，關帝廟已經煥然一新，裏麵的乞丐已經全變了樣子，他們再也不靠別人的施舍過日子了。
那時，小宛就對他很好奇，也派人打聽了一下，一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這些乞丐是自他來了之後才改變的。而且，最近東城，西城的很多乞丐都投靠了他，咱們南京城裏的乞丐都少了很多了。
以往上街，到處都能夠看到乞丐，可是現在上街，很少能夠看到乞丐了。香君姐姐，事實勝於雄辯，我相信，這一切，都是他做的。
而且……”說到這裏，董小宛小臉一紅，有些羞澀地說道：“而且，他也不是一個好色之徒！”
“他用卑鄙……嗯……用那種手段逼冒公子做出傷你心的舉動，明顯是覺得你漂亮，想借機接近你，這如何還不是一個好色之徒？”李香君還想要堅持一下，因為，這是她唯一能夠堅持的事了。饒是如此，她卻也不願意用‘卑鄙無恥’這種詞來形容朱夢龍了。因為，董小宛的話讓她重新開始定位‘男人’了。
“香君姐姐，你可曾記得，小妹曾對你說過的，冒公子有意留宿於小妹閨房，但小妹因月信初至而錯過之事？”
“記得，當時你很是後悔，我還好好的調笑你一番呢！”想起月前之事，李香君不由婉爾。
當時冒辟疆有意要與董小宛一度春宵，提議要留下來，董小宛也有意將自己的第一次給心上人，可是，天公不作美，那天董小宛剛好來了月 經，使得兩人無法成其好事。
事後，董小宛將此事告訴了李香君，讓李香君好一陣調笑。
“冒公子不喜歡小宛，但是卻要取小宛之紅丸，如若不是天意，也許，小宛已是破柳殘軀，那日小宛夜訪他的住處，說真的，小宛當時對冒公子心死，朱公子一通言論，讓小宛已死之心複活了過來。小宛當時真的有意要將自己給他的。
可是，他沒有要，他對小宛說，他有事情要做，留待以後再取。
當時，小宛真的羞的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小宛本以為，他隻是作作樣子，可是，當小宛看到他那沉靜的眼神時，小宛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小宛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小宛，但是，他接近小宛，絕對不是因為小宛的身子。
小宛歎氣，是因為小宛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小宛，而不是因為無法在冒公子與他之間做一個選擇……
香君姐姐，小妹勸你，還是不要冒然的與候公子交往的好，以免以後後悔！如果不是天意，說不定，小宛現在就在後悔了呢！”
“小宛，我們身處勾欄，身不由己，能為自己所愛保留第一次，已經是很幸運的了，可是，第一次之後呢？我們還要過著迎來送往的生活，我們所謂的貞節，在這些男人的眼中，又是何物？他們又何曾會想到我們曾經的純潔？
你我都是官妓脫籍之人，雖有自己選擇男人的權力，卻永遠無法改變自己身為妓家人之事實。你我除了能夠與所愛之人共渡一宿之外，還能苛求什麽呢？”
“不……我……我相信……相信他會想辦法為我脫籍的。”董小宛一臉的堅定，沉沉地說道：“他也一定不會嫌棄我的！”
看到好姐妹如此堅持，李香君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又何曾不想與心愛之人相伴一生？可是，這現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