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寒隆冬,一場暴雪使得整座北陵城披上一身銀裝素裹的外衣。

雖然清晨起來,各家各戶就按照衙役委派,清理自家門前積雪,但紛紛揚揚的雪花仍然在街麵上覆蓋了足以沒過腳踝的雪毯。

入目所見,到處都是一派刺眼的白芒,就連素來寧靜的北陵學府,也在這樣一個清晨,被皚皚白雪攪擾的頗為熱鬧。學府院落,門前官道,隨處可見揮舞著雪鏟,嘻嘻哈哈清掃積雪的童生。

與世上的凡夫俗子相比,有資格進入北陵學府的童生,無疑是最幸福的人。從進入學府的那一刻起,他們的人生就被規劃好,隻要他們按部就班的忍受十幾年寒窗苦讀的寂寞,未來都會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前程。

北陵學府的顯赫聲名,決定了進入學府的童生,都會拚著性命去珍惜來之不易的一切。可是,就是在這樣一個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早晨,此地,北陵學府,發生了一件讓所有童生乃至學府師長都為之震驚不已的事件--學府著名童生,素有北陵鬼才之名的李信,主動申請退學。

李信,年十五,有著三年資曆的老牌童生,師從府主秦隱,乃是學府內被所有師長極為看重的優秀弟子。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至多八年,李信年滿二十三歲時,即會被大德皇朝等級最高的學府機構威德學宮選中。一入威德學宮,代表著平步青雲,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在所有人看來前程似錦,無比輝煌的天之驕子,此刻卻主動找到府主秦隱,申請永久退學。

北陵學府府主秦隱,是一名剛正不阿,渾身散發著浩然正氣,在童生看來尤為嚴厲的長者。

此際,他坐在靠窗的書桌前,望著桌麵上那封字跡龍飛鳳舞,遒勁有力的退學申請,眼中滿是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

“你真的決定了?”秦隱並未去拿退學申請,而是抬著頭,目光迥然的望著李信。

垂手站在桌案前方,唇紅齒白,麵容俊逸中透著幾分堅毅的李信,愧疚的低下頭。

猛然,他伸手掀起長袍一角,身軀直挺挺跪下,額頭著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師尊在上,請受學生一拜。學生心意已決,辜負師尊厚愛,還請師尊原諒。”李信果決說道。

“就是為了一些家事,你要放棄令所有人為之羨慕的錦繡前程?”向來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秦隱,話語中隱現怒意。

沒等李信開口,他再次怒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再有八年,你就可以進入威德學宮,一入學宮,你將是翱翔天際的巨龍,廣袤天域界,你皆可去得,而那時再無人能約束於你。”

“信知道!”李信沒有起身,埋首回應道。

忽然,他昂起頭直視著秦隱,不卑不亢的說道:“師尊,可信還知道,用不上八年,我那早已身有頑疾的母親,將會一病不起,甚或撒

手人寰,而那時,無論我得到何種殊榮,無人分享,也都與錦衣夜行無異。”

“師尊,這些年您對信的教誨,信沒齒難忘。可信更是時刻記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八項乃是人之根本。信若是為了前程,舍棄母親,是為不孝;為了將來,放棄支撐整個破敗之家的田園,是為不恥。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天地當可誅之,更何況做國之棟梁。”李信慨然說道。

麵對心意已決的門生,秦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他默默站起身,背負著雙手,眺望向窗外,整個人有如入定一般,僵立在原地。

“你走吧,從今以後你與北陵學府再無半分瓜葛,你我師徒情分,就此終止。”說及此處,饒是以秦隱深沉的性格,身軀也不禁微微抖動數下。

他沒有回頭,而是手掌輕輕一揮,釋放出一股尤為澎湃的氣息,直接將身後桌麵上那一份與李信有關的卷宗,全部摧毀成斎粉。

“謝師尊!”李信神色微微一動。他知道,恩師最終還是放不下他,若是這份卷宗封存在北陵學府,被蓋上退學印章,那他此生在大德皇朝,將再無錄用之日。不僅如此,被迫退學的名聲一旦散播開來,日後不隻是在大德皇朝,即便是整個天域界三十六皇朝內,他也都將永無出頭之日。

李信對著秦隱的背影,再次重重叩首,轉身向學府院落走去。

步入院落,望著眼前陪伴了他三年,仿若家一般熟悉的樓宇,他忍不住再次駐足,眉宇間顯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

“北陵學府,注定此生與己無緣。”李信自嘲般的說道。說過這話,他不再遲疑,步伐堅定的向學府前門走去。

府主書房內,秦隱的目光一直追隨李信到學府門口,直至背影徹底消失於視線之中,這才收回。

回過身,望著已然化成斎粉的卷宗,秦隱深深的歎了口氣,褶皺老臉上滿是淒涼之色。

“李信,你絕不是一個甘於平庸的人。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麽,你覺得離開學府,以你的天賦還可以棄文從武,可是你卻忘記了,自古以來都是窮文富武,以你即將垮塌的家業,又該如何換取界師修煉需要的玄晶,又該怎樣去換取一份,非萬千金難以購買到的界師法決。從今以後,你想要出人頭地,將注定要踏上一條異常坎坷,甚或不歸之路。”

*****

北陵學府位於北陵城郊區,距離北陵城足有十幾裏之遙。

平素,學府有專職車夫接送城內學子,可眼下李信不再是學府童生,是以他並沒有驚動學府門前的車駕,而是默默的向北陵城方向走去。

天空仍舊陰沉沉的,不斷的有鵝毛狀雪花灑落。雖然下雪的天氣,氣溫要比往日稍高,但身穿一襲薄薄長衫的李信,在走出數裏地後,仍然凍得嘴唇青紫,身軀瑟瑟顫抖。

緊了緊袍袖,李

信沒有急於前行,而是緩慢的調動呼吸,讓其逐漸恢複平穩。

隨著呼吸與步伐頻率完全達到一致,他的口鼻間噴出一縷縷小手指粗的氣息,頭頂發絲間,也緩慢蒸騰起一小片嬰兒拳頭大小的蘑菇狀氣雲。

北陵學府童生除去研習四書五經外,還兼修一份名為《養神經》的鍛體法決。這種法決並不是儒門的煉氣法決,也不是界師修煉的玄氣法決,而是一份能夠增強童生氣息感應,令身體強健,一年四季百病不侵的基礎法決。

作為最基礎的鍛體法決,《養神經》一共隻有四層。而身為北陵學府童生中佼佼者的李信,早在今年秋天的時候,即將《養神經》修煉到第二層氣息交感的程度。

這種氣息交感,遠沒有聽起來那般奇異,僅是能夠令修煉的童生,勉強抵抗酷寒對身體的侵襲罷了。不過,令李信乃至秦隱都沒有料到的是,正是今日退學這番變故,加之外界寒冷氣候的刺激,他竟然奇異的跨過《養神經》第二層氣息交感境界,達到第三層氣息聚頂的新層次。

縱觀北陵學府,能將《養神經》修煉到氣息聚頂境界的童生,莫不是有著六七年資曆的老牌童生。而像是李信這樣,機緣巧合下得到突破,以十五歲年紀進階養神經第三層,卻是罕有人能夠做到。

氣息交感僅能令修煉童生勉力禦寒,可氣息聚頂之後,好處卻變得更為明顯。李信身上最為顯著的變化,就是頭頂那團嬰兒拳頭大小的蘑菇狀氣雲,已經能夠釋放出一絲微弱的自身熱量,驅使著漫天飛雪不得靠近。

養神經的突破,令李信因為離開學府,滿是陰霾的心情好了許多,也使得他的信心大大增強。

就像是秦隱斷定的那樣,李信絕不是一個甘於平庸的人,他毅然決然的離開北陵學府,是受到家世與母親病情的牽累,可是這並不代表著他會就此認輸,甘願默默無聞的過一輩子。

在天域界,除去加入儒門有大前途外,能夠成為與儒門師者有著平起平坐地位的界師,也是一條不錯的出頭之路。李信很清楚,不管他加入儒門,還是成為界師,都必須將《養神經》繼續修煉下去。就像是萬丈高樓必須有堅實的地基一樣,隻有將養神經修煉至大成,打下牢固的基礎,他才能在機遇降臨的時候,牢牢的將其把握住。

養神經的效能使得李信的身軀逐漸恢複溫熱,一邊前行,他一邊默默盤算著回到家中後,該怎樣對母親講述退學的事情。

一門心思係在瞞謊事情上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就在身上熱量散發出來後,他胸前衣兜內裏,一塊古樸的羅盤,表麵忽然綻放出一層黑蒙蒙的亮光。

這片黑色的光影,就像是惡魔的大口,飛快蠶食著他使用養神經激發的熱能。隨著越來越多的熱量湧入羅盤內裏,羅盤表麵坑坑窪窪的斑點,同時閃爍起一絲絲並不算絢麗的七色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