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霍辰燁走了,明玫當然也不再鬧。男人不在,她任性發火給誰看?實際上她發了一頓火後,有些疲累,不過心下那股勁兒倒是也順過來了。

她試圖起身時,把紅棠小丫頭都快急哭了。明玫很無奈,她隻是想要小解好不好。這是她的丫頭啊她的丫頭,為毛還是把男人的一句話當聖旨般?

了無睡意,看著窗外的瑩瑩白光發呆。

她激憤的感覺,是源於被黃鶯之死的血腥刺激到了。這件事兒真是讓她受到了驚嚇,也膈應得難受。但黃鶯到底是過去時,到底死者已矣,等明玫人從驚嚇中緩過來後,也就罷了。

現在她更膩味的,是霍辰燁那一夜的去向不明,還遮遮掩掩不肯明言。

可是要說霍辰燁一夜之間,就能火急火燎地和什麽公主幹上什麽,這事兒沒有些前奏和後序,她還是不信的。霍辰燁那人,畏強權不至於些,饑渴不至於此,節操破碎也不至於此。

再者霍辰燁若真有心和這位公主暢開了撒歡兒,隻怕他也有膽兒毫不避諱她吧,這個人,就是這麽的明賤。

思來想去,心裏還是不舒坦。慧香公主不同黃鶯,這個女人是可以玩成將來時的,霍辰燁和她親近,甚或隻是接近,都讓她十分窩火。

明玫憤憤地想,公主也罷誰也罷,想要她的男人,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這次黃鶯在王府出現,這慧香公主是否真是同盟,可能性十分地大。她編排出來的雖然隻是隨便說說,但很合情合理啊有木有。

悶了一會兒,明玫便想讓人去前院兒找人。救她的是霍辰燁的護衛,據說是暗衛,這之前明玫並沒見過他。暗衛嘛,隱藏行蹤是首要的本事,所以他能跟進王府園子去,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霍辰燁竟然讓這麽一個人跟著她,在危急時候出手救她。難道說他早就知道她會有這番遭遇?

剛坐起身,就聽到外麵有說話聲傳來,竟是司茶這麽晚過來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承福郡王爺沒了?”司茶一進來,就急急慌慌地問道。

明玫一愣,沒聽說啊。她疑惑地看向司茶。

司茶見明玫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便跟她說起事情的原委來。

原來譚勁前兒個晚上天黑透出門,臨走倒笑著提了一句,說是替小姐揍人去。他們幾個人一夥兒去的,司茶送出來時,就聽到有人嘀咕了句承福郡王什麽的。結果譚勁天大亮才回,然後不言不語在家裏睡了大半天的覺。司茶想著晚上出去可能累著了,便也沒說什麽。可是到了下午晌譚勁已經睡夠起身了,卻仍在家裏轉悠著不出門,問他隻說是沒安排差使,等世子爺傳了再當值。再問他昨兒夜裏辦差可順利,他便急了,讓她少打聽那些。

司茶覺得不對勁兒,如果辦差順利,也沒必要一句都不能提吧。她知道霍辰燁已經說了讓譚勁跟著少奶奶的,並且譚勁自己也說了是替少奶奶辦事兒的,怎麽卻在等世子爺的信兒。

沒想到天黑的時候,在門口碰到住她家旁邊趕馬車走四方的老孫頭回來,司茶卻聽他說郡王爺死了,還向她打聽知不知道點內情啥的呢。

司茶心裏直發抖,她幾乎能確定這郡王爺之死,可能和譚勁他們脫不了幹係。惹下如此大禍,還隱瞞不報,萬一被查到,要如何是好?左思右想心下不安,這才等一家子睡下,悄悄過府來告訴明玫。

“承福郡王府並沒有敲雲板啊?”明玫驚詫道,“那老孫頭可有說人是哪天沒的?”

“就昨兒夜裏,說是被箭射死在外麵什麽橋下……”

說到什麽橋,明玫就不用再問了,她心裏一下拔涼拔涼的。

怪不得譚勁一早來晃了一下就沒了人影,感情不是事兒辦好了,而是攤上大事兒了。

自己手上又沾上人命了?竟然還是皇親國戚的郡王爺?

明玫心裏通通直跳,半天恍不過神兒來。

司茶心裏也直往下沉,明玫這樣子,顯然郡王爺之死不關她事,如果不是譚勁辦差失手造成的,就可能是他自作主張的結果,這可不是作死的節奏麽。

兩個人各自惴惴默了半晌,才聽明玫問道:“你說,譚勁在等世子爺消息?”

司茶點頭:“譚勁是這麽說的。”

所以霍辰燁已經知道承福郡王之事了?還是說這本就是霍辰燁的授意?她知道,他已經不爽承福郡王很久了。可霍辰燁既然有安排,為何瞞著她呢?怕她擔心害怕。

想想白天還有心去赴宴作客,霍辰燁定然是有相當的把握把事情解決好的。

這般想著,明玫就稍稍鬆了口氣兒,安慰緊張不安的司茶道:“既然在等世子爺安排,那我們就等一等。你不要慌,譚勁當是知道實情的,既然他都沒有安排你們母子出遠門什麽的,那就可能沒什麽要緊的,很可能此事和咱們無關……”

司茶當然希望是這樣,應聲道:“是,我聽小姐的。”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小姐,這件事兒如果是譚勁辦差不利造成的,萬一鬧出來,事情到他這裏就了了,絕不會再牽扯到小姐的。奴婢回去,就跟譚勁對好口……隻是小姐,萬一,奴婢是說萬一,若是別人借小姐的手另有吩咐,卻讓小姐背黑鍋,小姐也要有應對才是。”

司茶說著,惴惴地看著明玫。

這種誅心之語說出來,十分地大逆不道,挑唆的嫌疑也十分地重,可她還是想說出來。這是她從小看大的小姐,老爺說讓自己看護她,其實一直都是她在看護自己。她從小心慈手軟,小打小鬧是不怕,但遇到這種關係生死的大事鐵定會吃虧。

譚勁對她很好,她心裏也十分地害怕。但她也明白,如果事情不可轉圜,譚勁作為當事人,肯定是保不住的。這本是身為屬下的職責。既然如此,他就應該一力承當才對,沒必要再牽連上任何人。

但她心裏還是擔心明玫,如果事情大到了一定程度,一定需要一個夠份量的人來抵命,會是誰呢?她不是十分的相信霍辰燁。再說霍辰燁是功臣,連上麵可能都會護著些,倒黴的很可能就是她家小姐。

明玫心裏也是轟的一聲響,她瞬間明白了司茶的意思。她是說怕譚勁身在曹營身在漢,明明聽霍辰燁的吩咐做下惡事,到頭來如果遮掩不住,反會誣賴她是主謀。

她心裏升起一陣不快,不假思索地斥道:“司茶別胡說!他不會這樣,這不可能!”語氣不自覺帶著十分的嚴厲。

她自然指的是霍辰燁,他不會這麽對她的,她知道他不會。

司茶見明玫著惱,忙躬身賠罪,卻仍是道:“奴婢知道奴婢造次了,請小姐恕罪。不過奴婢還是想說,小姐也要把奴婢的話放在心上,多少有點兒計較才好啊,小姐還要照顧兩位少爺呢……”

男人可以另起爐灶過日子,找自己的女人生自己的孩子。女人呢,命可以不要,孩子留給人家糟蹋嗎?

明玫看著司茶,她嫁人好幾年了,每次見她都還是奴婢奴婢的,事事都先替她想。那次她留峰寺被擄,司茶怪譚勁沒有安排好人手保護她,和譚勁狠狠幹了一架,讓譚勁找回她之前不要回家。

明玫相信司茶是真心為她好,但她並不想和她多討論霍辰燁的問題。霍辰燁不會幹出大難臨頭各自飛那種事兒,她相信霍辰燁就是不會。

她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不過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現在我要想法弄清楚事情真相,也要靜下來想一想怎麽辦。你且回去,穩住神兒當什麽都不知道,我隨後就讓人去叫譚勁過來問明情況。”

司茶明白這是怕譚勁知道她偷偷來報告,引得他們夫妻生隙。急道:“我回去叫他就好了。小姐,若他真往小姐頭上栽,奴婢第一個不饒他。奴婢定會給小姐做證的,小姐請放心。”

她心裏其實十分地害怕,以前明玫說怕和霍辰燁意見不合時,會讓兩處當差的他們為難,她還不是十分地理解。如今事到臨頭,她忽然就懂了。可再為難,都應該選擇對的那一個。

隨後的譚勁和那名救她的護衛被叫來,雖然霍辰燁交待了暫時不告訴少奶奶,可是既然明玫已經知道了,他們也不好再瞞著,便各自說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歸攏歸攏,於是明玫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那天晚上霍辰燁徹夜不歸,是和譚勁他們去處理郡王爺那邊的後事去了:現場毀跡,偷回手信兒,送走小叫花……做了一番安排。他不讓譚勁告訴她,是想著等郡王爺這案了解了再說,免得她知道人家無辜喪命和她有關而驚惶難過。——她卻誤會他去和什麽人鬼混。

而慶安親王府的變故之後,他迅速去查看現場,當然不是為了救治黃鶯,而是為了尋機去現場放那張弓弩。

——郡王爺死後,霍辰燁本就覺得這事兒可能是黃鶯幹的。隻有她,既對郡王爺不爽,又很方便嫁禍明玫,並且她逃遁在外,最好的辦法本就是混跡下九流中掩藏行蹤。賈府設宴明玫肯定會去的,黃鶯若有心,知道明玫的行蹤並不難。那小叫化子一路高調叫嚷,被有心人聽到利用,十分便利。

無論如何這事兒最好速結,免得七牽八扯到明玫身上。霍辰燁便迅速備好了弓弩和相同的箭支,想找個“凶手”出來先結案再說,沒想到這般迅速便派上了用場。

——他在為她收拾爛攤子,她卻隻介意那時候他沒有一直陪在身邊。

他對她很好很好,說過的,做到的,她都知道,她都明白。但她卻對他關懷很少,信任更少,一有風吹草動就總把他往不堪的地方想像。

明玫對自己這種錯怪十分懊悔,也有些難過。

不過也怨他,誰讓他總是惹來桃花不斷,又總對女人心軟,讓她心裏難安。

明玫想著,又想起他怒衝衝出去,半天不回,也不知去哪兒了,這一生氣就走的毛病真讓人鄙視。

完全忘了是自己攆人家走的。

想起他憤然出門時,腳上還帶著傷,也不知道那人那麽死倔,有沒有包紮一下。

明玫在屋裏轉了幾圈,最後讓人去門口守著,若霍辰燁回來了,就過來報她。

這天晚上,霍辰燁一直沒有回來。倒是讓身邊小廝送信兒回來,說是他從賀府出來走在路上,被人截去京兆尹配合查案去了,讓家裏不要擔心(主要是讓某人不要胡思亂想)。

明玫接了信兒,解讀出了男人的意思,知道男人之前暴走不過是去了老嶽家,現在顯然已經沒有了暴走時的怒氣,並且還試圖安撫她呢,心裏美了下,便沒有再胡思亂想。

其實霍辰燁這晚,卻正是和某人孤男寡女密室獨處了,倒適合明玫胡思亂想下的……可見心態決定事態,一點兒不差。

霍辰燁這晚的情形,要從白天說起。

白天慶安親王府內,黃鶯死於當場,然後京兆尹辦案,現場勘查到她鬼祟跟蹤的腳印,確定了她欲行不規的重大嫌疑。然後又有旁的佐證和人證,於是黃鶯行凶一事證據確鑿。加上她本就是董府案的逃犯,沒什麽可說的,死了實屬罪有應得。

所以這件事兒算完結。

後又有專業人士檢查發現,黃鶯的腰間竟然插著一支短弩,所用箭支與承福郡王爺身上所中箭支相同。

於是黃鶯被列為承福郡王致死案的頭號疑凶。

加上有承福郡王府的護衛早先就指明,承福郡王所以會夜入四印橋下,是因為有人送來紙條相約,上麵隱約畫著隻鳥,可不就應了黃鶯之名麽。並且他們也確實聽到郡王爺提到了黃鶯,還有郡王爺也曾向小叫花子詢問過送信女子的樣貌,和黃鶯本人一比照,絲毫不差啊。

老來喪子,沒想到她兒子還死得這般窩囊,老郡王妃早哭得頭腦昏饋。如今這種種嫌疑黃鶯一一對上,自然認定她是凶手沒錯的。她咬牙切齒,隻覺得黃鶯這般死了太過便宜,恨不得讓黃鶯活過來讓她重新反複各種**痛宰n遍才解恨。

老郡王妃說要將黃鶯挫骨揚灰,要把當夜圍堵郡王爺的四名黑衣人一並捉拿歸案,要京兆尹尋找是否有幕後黑手,以及捉拿小叫花子。

老郡王妃既然這般發了話,京兆尹就好辦多了。黃鶯人在江湖,四個黑衣人自然是她雇用的江湖人士,不行死囚裏找幾人冒充也是手到擒來的事兒。隻是小叫花子難辦,可能人已經逃出京城去了,不過人家隻是個跑腿的,沒犯啥事兒,最多算個證人,抓人家本就不合理。總之京兆尹勸著老郡王妃,郡王爺這案子主凶已經伏誅,可以敲雲板報喪了,讓郡王爺早點入土為安吧。

當然府衙也迅速將承福郡王之死案作了陳情折子,表明主凶已伏誅,幾個幫凶小嘍羅也跑不脫等等,已經將折子及時遞到了宗人府交差,端看明日上麵怎麽說吧。

死了皇親國戚這種事兒吧,可大可小,既然郡王妃這邊已經安撫住了,結不結案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結案,就等聖上的意思了。

於是這夜近子時,承福郡王府終於敲響了雲板。

本來可以早些敲的,但老郡王妃就想在深更半夜裏敲,讓聲音更響些,傳得更遠些,最好更顯淒厲些,能吵醒最好嚇死一些人才好。這種微報複社會的心理不用去研究,總之她本來想到深更半夜再敲效果更好些,奈何禮部會根據響板時間來計算停靈日期,敲太晚算第二天,就表示他兒子會多停靈一天晚入土一天了。

老郡王妃聽著那雲板聲憤恨不已,也哀傷不已。這麽一敲,就好像這才把她兒子真敲走了似的,恨不得抓住誰咬幾口才好。

第一時間入郡王府致奠的,是慶安親王府的慧香公主。她漏夜上門,表達了自己濃濃的哀傷,親切的問候,以及深深的質疑。

話說讓明玫不幸言中的是,的確是慧香公主遇到了黃鶯,兩人怎麽勾搭上的不詳,總之是慧香公主把黃鶯帶回府裏去的。

所以慧香公主十分明白,黃鶯身上壓根沒有那支弩那些箭。

當然她不能真說她清楚黃鶯身上有什麽沒什麽的,她隻能旁敲側擊地針對自己府裏命案提出種種不解:既然黃鶯有弓弩,為什麽不用箭射賀氏卻用匕首貼身去刺,還在雪地上追逐折騰那麽久導致自己喪命?既然黃鶯能請動江湖人士,為什麽這次沒有江湖人士相幫,隻她孤身一人?為什麽賀氏竟然有隨身護衛保護,那護衛既然能瞞過眾人進入王府內,為何不早些將黃鶯抓到,端等到最後時候才現身出來?

總而言之就是,郡王爺之死,霍家少夫人,那傳說中的受害者賀氏其實嫌疑也很大啊有木有。黃鶯死了(這是實情),賀氏昏了(這個太好裝了吧),剩下在現場的一個是她丫頭一個是她護衛,都是她的人,這整個一出戲誰知道是不是她的苦肉計呢?畢竟她脖子上一小口,人家黃鶯脖子上一大口,命也交待了去。那所謂凶器弓弩,誰知道是不是她乘機放人家身上的呢。

這女人幾乎真相了。

於是老承福郡王妃聽她這麽一分析,得,合情合理,可不就是這樣麽。前番她爹那般找郡王爺事兒,如今說她為姐鳴不平心存報複完全說得通啊。再說沒有證據又怎樣,寧可錯殺不能漏過啊不是?

可惜雲板已敲,京兆尹已做結案陳情上報了,估記聖上禦覽也過了。明早朝會這麽一講就定了性了,到時金口禦言一出,想翻案,那得有比結案還瓷實的證據才行啊。

可是這事兒明顯不容易找出什麽有力的證據啊,那霍都督也在現場,其他一幫在現場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這人又那般護妻,還不把事情處理得溜幹淨?還有京兆尹這麽急著結案,分明也是護著對方啊。他們那些當權的官官相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好不好。

老郡王妃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得鬧,得往大處鬧,讓聖上不好息事寧人維護功臣,她兒子才有機會大仇得報啊。這般義憤填膺想著,儼然新凶手已定似的,恨不得賀家霍家合族給他兒子陪葬才來得更痛快淋漓。

於是老承福郡王妃便攜同郡王妃一起,披掛整齊去跪宮門去了,去哭求聖上把明玫當作嫌犯先行看管起來,細細查證清楚。一品夫人了不起啊,她還是內命一品呢。老郡王妃如今別說對有嫌疑的人了,就是無辜的人她也恨不得多殺一些給她兒子陪葬才好呢。

這麽的事情轉來轉去,最後卻還是落到了明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