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這天,明玫和範氏再去大溜莊玩。不是明玫,是範氏想來的。

因為明德大學堂離這裏比較近,馬車半個時辰的路程就到了。騎馬當然更快。今日徐茂輝去見簡夫子了,範氏便顫兒顫兒地約了明玫來大溜莊。

她少不得提起自家的黑馬莊來。

那莊上的女人,孩子到底沒有生下來。說是一天夜裏,因為丫頭疏忽,忘了在那女人的房裏放馬桶。那女人到黎明時分憋得實在受不住了,又使勁叫丫頭叫不醒,便自己穿了衣服出門往茅房去。

結果不小心滑了一跤,也順便將胎也滑了。

自此以後,徐茂輝再沒去過那黑馬莊。

範氏說起此事的時候十分解恨,道:“以為男人多寵呢,原來不過寵著個肚子。如果肚裏空空,男人便不肯過去了。”她不過連生了兩個女兒,又不是不會生,竟然想弄個賤人來生到她前頭去。

可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還是去歲冬。如今一年已過去,這一年,因為徐茂輝“上進”了,所以範氏一直很開心。就這樣很會生的範氏也仍然腹中空空,讓明玫不得不懷疑他們夫妻是不是X不和諧。

他們倆很有意思,對著別人的時候,比如和明玫聊天說話,都很熱情親切的樣子。可是他們兩個一對上,便有些相敬如賓的意思,完全沒有夫妻間該有的親膩的親熱的勁頭。

範氏自己都說,很喜歡和明玫來往,很喜歡和朋友們相處,因為這種時候,也是他們兩口間相處得最輕鬆融洽的時候。

莊上管事的忙著要去殺雞。明玫想著最近盡吃家禽了,何必再弄這裏一地雞毛,便攔了。天很冷,兩個女人也沒什麽玩興,最後兩人親自下廚,倒蝕了幾個全素小菜。

才弄好,院外馬蹄聲響起。範氏滿臉笑容,忙淨手迎了出去。果然是徐茂輝來了。

看到兩人等著他開飯,徐茂輝十分驚奇:“你們怎麽知道我要來?”

範氏笑道:“是賀妹妹猜的。”她隻是告訴徐茂輝她約了明玫來大溜莊,當然隱隱期待徐茂輝會跑來跟她們再玩野炊,卻也不敢肯定徐茂輝就真會來。

明玫得意:“人聰明有什麽辦法啊,隨便猜猜也能中。你還沒開始講課呢,好意思賴在學堂那種為窮困生準備飯食的地方,分人家一杯羹嗎?當然來我這裏吃我一頓了”。心道:有什麽差,都是我的銀子啊。還不如在那兒吃呢,還能吃得簡省點兒。

徐茂輝笑道:“不錯,賀家妹子果然猜中。和簡夫子聊了下,確定了開課時間和講些什麽內容,便堅辭了簡夫子的挽留,騎馬趕過來了。”

明玫聽他說堅辭,就笑起來。心說,還堅辭呢,簡夫子那貨才不會堅留吧。簡夫子最近肉疼銀子的緊,能省碗飯也是好的,會費心在接待上麽?

飯菜端上來,幾人坐下還沒開吃,便聽到院外一陣嘚嘚馬蹄聲再次傳來。霍辰燁那家夥騎著馬趕來了。

明玫要出門,當然報備過。不過這貨當時冷傲著臉不哼一聲的,怎麽現在跑過來了呢。

“無故造訪,沒你的飯喲。”明玫歪著頭道。

範氏吃了一驚,沒想到明玫真敢這樣對霍辰燁講話。不是至少也該問一聲:“相公來了,可吃了飯不曾”的麽?若沒吃,要表示妾身去安排才對啊。

霍辰燁不爽的語氣:“為什麽沒有我的飯?”

“你又沒說要來。”

“我又沒說不來。”霍辰燁眼睛掃了一眼餐桌,坐在明玫旁邊位置,伸手搶過明玫的飯碗:“我就吃你這一份。”

“那我嘞?”

“你看!”

……明玫被噎了一會兒,開始向圍觀群眾cry:“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生活在多麽水深火熱之中啊。”範氏徐茂輝兩人看他們兩口耍花槍,也不加入,隻自己偷笑不已。

明玫沒有拉來同盟,便仰頭望天:“神哪,救救我吧。”

霍辰燁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道:“神在外麵天上,這裏上麵是屋頂。”然後他很主動地奪去了主人的地位(好吧,他也算主了,可明玫真的有這家夥喧賓奪主了的趕腳),招呼大家道:“我們快開動起來吧,一會兒就涼了。”說罷率先大口吃起來,還一副特香的樣子。

用不用那麽津津有味啊,用不用那麽得意非凡啊。

是有多幼稚啊。

明玫塌著肩膀癟著嘴坐在旁邊看著他,配合地做出眼饞得快流口水的樣子,偶爾還聞一聞味兒舔一下嘴唇咽一口唾沫啥的。

吃完一抹嘴兒,霍辰燁道:“等下別睡午覺,我有事兒找你。”

明玫心說睡P呀睡,老娘還沒喂飽肚子呢,這根本不是睡覺的節奏啊。

可是等明玫陪著那兩口喝了盞安神茶,就不見霍辰燁的人影了。這貨找她,有毛事兒啊。

徐茂輝夫婦也乖覺,知道他們兩口大約有事兒,便一起去偏廂歇了。

明玫去廚上看了看,竟然真的什麽都沒有留給她。

梨花悄聲道:“世子爺交待不讓給小姐留吃的,把能吃的菜都藏起來了。不過奴婢這裏有帶來的點心,要不要偷偷熱一下小姐墊墊先?”

明玫其實也不甚餓,對那點心也無感,隻是不知道霍辰燁在搞什麽鬼,難道巴巴地跑過來,就為了餓她一餐不成。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明玫有點兒不耐煩起來。想起去年時候,懷裏揣著娃娃呢,還拿了家夥什兒去捕魚了呢。如今肚裏沒貨一身輕,不去捉才奇怪呢。

她叫上梨花,兩人一個扛著耙子一個掂著長竿網,便去了河邊。

“等下你負責用耙子把冰敲碎,我用網兜魚,咱們捕些鮮魚烤來吃。”

梨花滿口答應。

可實際證明,這貨也是個隻看不中用的,使著憨狠的力氣,把冰倒是敲得碎巴,問題是人家有力氣的人,其實是用耙子一耙幾個小洞的,然後敲掉一大塊冰下去露個大冰洞出來。她這麽一通四處混敲,一大片冰麵便不光滑起來。明玫不敢往那上麵站,怕萬一哪裏裂了縫,站一會兒就讓她與魚同遊去了。

可是岸邊也沒有好站到哪裏去。這處比較緩的坡形岸段上布滿濺上來的碎冰渣子。一個不留神就會踩上一塊的感覺。

於是明玫幹脆自己上陣,勒令梨花觀戰,她一人重新選了塊地段先耙後撈。

剛把敲開的大塊冰移開,丟了耙子站著稍息,忽然發現冰洞裏出現一條肥魚,離水麵那麽近,遊得那麽緩慢,讓明玫想也沒想就傾身去撈。

在背風向陽的河岸遠處的坡麵上,霍辰燁正坐在一片枯草叢中的空地上看著明玫。

剛才他丟下筷子就去捕了魚,正在那裏架火烤呢。

正一邊烤著魚一邊看著明玫在那裏玩得不亦樂乎呢,忽然看見明玫身子往前猛的一傾。嚇得他兩手一撒扔了魚,飛奔下坡而來,隻恨腋下沒有生雙翼,一邊跑一邊撕扯著腰帶。

卻說明玫那裏,正準備赤手抓傻魚呢,忽然一條臂膀從後伸過來,緊緊把她給挾抱住了。

明玫一驚,猛地抬頭一看,徐茂輝。

明玫有點兒傻,不知道這貨是什麽意思。徐茂輝也有點兒傻,不知道明玫為什麽皺著眉看他,不是應該是一副驚魂不定,劫後餘生的樣子麽?

兩個人互相打量著,就那麽傻頓了五秒,徐茂輝才鬆開了手。

正衝的霍辰燁緩下腳步。他看到了那五秒,他正皺著眉頭詛咒著那該死的五秒。

把人拉開就行了,那麽傻呆半天才鬆手是怎麽回事!不爽,很不爽。

如果徐茂輝剛才不是為了救人,他會立刻衝過去把他狂扁一頓的。好兄弟什麽的,就是用來揍的啊真是。

幾秒之後,明玫這邊已經想明白了,人家這是在救人呢。

她站直身子笑嘻嘻作了一揖:“那個,謝謝啊……。”

“腳下打滑了嗎?怎麽忽然要摔倒的樣子?太危險了剛才。你的丫頭呢,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徐茂輝朝岸上張望著,然後就看到梨花正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呃,其實,我剛才隻是想彎腰抓魚來著。”明玫道。

徐茂輝知道自己驢了,馬上關公臉瀑布汗。

半天才嚅囁道:“怎麽能……抓魚。”他的意思是,這麽冷的天這麽冰的水,怎麽能徒手抓魚呢?何況貴婦人用手抓魚這種事兒,真是難以想象。

其實他也是不知道霍辰燁賣什麽關子,出來看看。畢竟明玫沒有吃飯,就想著過來河邊捕幾條魚烤了,反正就當是玩了,到時烤熟了放著,誰餓誰吃唄。

看到河邊有人影,他就一走路了過來。

梨花跑過來,把明玫扶到岸邊。見明玫無事,就大鬆了一口氣,解釋道:“剛才奴婢鞋子裏迸進了碎冰,涼得厲害,看著周圍沒人,就坐下脫了鞋子清了清冰渣。”其實還有話她沒有說。她坐在那裏,不經意一抬頭,看到了對麵坡上有輕煙飄起。正看著,忽然就見霍辰燁從那裏飛衝下來。

剛才的情形,世子爺肯定都看在眼裏了。

梨花朝霍辰燁的方向輕輕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身邊這位徐家少爺,隻見徐茂輝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臉情急羞窘的局促樣子。

徐茂輝見丫頭過來了,心裏便微微鬆了一口氣,他拉開了兩步距離站定,穩了穩情緒,背著單手,一副追憶往昔的樣子,對明玫道:“猶記得第一次來這裏,你告訴我們,魚也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因為有用,所以幸運。”

明玫嗬嗬地笑:“聽著挺高深啊,我有說過嗎?我怎麽不記得。”

徐茂輝淺笑了一下,很快又換上一張夫子臉,很正經地道:“說過。我原本一直以為,自由自在平安快樂最重要,那天聽了這話,我就不由思考了一下,到底活這一世,怎麽才算有用,怎麽才算幸運……後來想想,自己讀書多年,又不參加科考,一直無以致用,才托人進了國子監……。”

明玫心說拉倒吧,她不過玩笑的幾句話,就能催人奮發了?範氏那麽望夫成龍,這樣的話會少說了?

隻是這貨年少輕狂的時候過去了,什麽都玩過之後不新鮮了沒意思了,正好想換種活法了而已。

當然有人給戴高帽子她當然開心,便笑道:“這麽說是有我的功勞的?那我也算幸運又有用對吧?”

徐茂輝也嗬嗬笑了起來,道:“當然,當然。”

明玫於是表情一整,一本正經地問道:“那,你是不是,可以考慮,俸祿分我一半?”

徐茂輝一愣,就放聲笑了起來。

這個賀家小七啊……他那倆俸祿,他倒是願意給,燁哥兒會不給他扔出來麽?

他去了明德學堂,知道那裏的貧家學子們“課餘”做著清洗修剪絨毛的工作換棉衣。他看看明玫身上穿著的羽絨服,想想她極力推薦羽絨服的樣子。徐茂輝知道,這定是明玫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那些學子們盡一份力。

他甚覺感動,便正了正自己身上的羽絨服帽子,道:“俸祿就算了……隻是,隻要羽絨服有賣,以後冬天,我都穿羽絨服。”

明玫覺得甚好,連連點頭道:“這個可以有。”

霍辰燁就是這時候緩緩走近的。

他耳力極好,早聽了他們不少話去。他也知道,那什麽羽絨服是明玫自己搞搞出來的東西。

她瞞著自己是東家這回事,他當然不會戳破。她手上有人有錢有事情做,忙碌著也開心著,他看著也覺得好。

可問題是,他自己還沒有穿上羽絨服呢。

看看穿著羽絨服站在一處的兩人,忽然之間,霍辰燁就覺得徐茂輝身上那件悶騷黃的大氅羽絨服是如此的刺眼。

真的,讓人不爽至極。

明玫見霍辰燁從對岸走近,忽略那很有些臭的臉色,直接問道:“說是有事兒,可是你自己去哪兒了?忽然跑來吃光人家的飯,然後又撂下話忽然跑掉。不帶這樣玩的啊少爺。”

霍辰燁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也不答話,隻走過去把明玫往邊上拉開,直走了七八步才停不。明玫還以為他要拉著她回院子呢,卻聽霍辰燁帶著惱怒道:“離水那麽近幹嘛,想下河遊泳啊?”

呃,這邪火邪氣的。

明玫看了看徐茂輝站的位置。那裏離水麵已經好幾大步遠了。能掉下去麽?

徐茂輝笑笑沒說話,他早習慣了霍辰燁的方式,沒覺得有什麽。

隻是旁邊梨花聽了卻不由睜大了眼睛。世子爺明明看到徐家少爺和小姐剛才拉扯的樣子了,他這是要裝不知道?

不過她很快明白了,哪有男人想自己頭上戴有色帽子的,他要裝糊塗掩過此事呢。

梨花低了頭,抿著嘴笑了笑,乖巧地站在一邊不說話。

這天霍辰燁漁翁附身,撈魚撈得很猛。許多被凍呆了的笨魚最後被放上了烤架。

明玫吃得嘴油肚圓的,回府的路上,一路的打著飽嗝。缺覺的她靠在馬車上打了一會兒盹,才覺馬車無比地顛簸,腦袋在車壁上磕來磕去的實在讓人不舒坦。便不管某人大開的冷氣,一頭紮人家懷裏睡了起來。

霍辰燁橫眉冷對著懷裏閉著眼睛的一團,咬牙切齒的樣子,最後輕輕動了動身子,讓某人睡得舒服點兒。

他一手摟了明玫,一手輕輕拍了拍車壁,交待外麵的人將車趕慢點兒。然後他將手悄悄伸進明玫的羽絨服裏捂了一會兒。

還真是暖和呢。

他低頭瞧著那睡得無知無覺的小女人,半天才哼著道:“要爺自己拿銀子去買不成?”

而那天怡心苑,天天各種鵝各種鴨吃著的眾人,終於吃到新鮮的魚肉了,得勁啊。

不過明玫卻有點兒吃撐吃不下了,而另一位也寒著一張臉一口沒吃。

為人主子的,這是要鬧哪樣啊,讓人吃口鮮魚也不敢盡開懷,鄙視他。

而明玫,洗漱過,坐在屋裏的軟榻上,看著手裏新到的信,沉吟不語。

信是大姐明琪來的。上麵一溜的近況報告,還有關於一窩小蘿卜頭的好玩事跡。最後說,孟大姐夫偶爾聽行商的朋友提起,說西北範縣廖家,和京城霍家似有什麽大的梁子。

說那廖家雖是商家,卻與江湖人士頗多來往。

問明玫這京城霍家,是不是指她的夫家這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