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這邊不急不忙地閑話聊天,那邊霍辰燁正帶著護衛,一隊人縱馬狂奔著。

黃鶯能順利躲開名為護衛,其實很算是押送人員的眾人耳目半路逃掉,自然也是霍辰燁有意放水。

府裏招刺客之後,雖然黃鶯的行為是功是過還兩說著,但她武功恢複了卻沒有告訴他是事實。

那時候,霍辰燁隻想把黃鶯送去西北呆著,不管查出來的結果如何,以後都不要再回霍府後宅兒了。否則就會象明玫說的那樣,武力值太高,不可控,會讓人害怕。

從知道銀娘死開始,霍辰燁便覺得黃鶯肯定是被人利用了,不然銀娘好端端的如何能橫屍街頭。細查下來,果然發現連廖家都是被利用的。對手,自然是那戰場死敵撻撻旦。

這件事兒,雖然是撻撻旦的處心積慮,但自然也是黃鶯的過錯。她不動歪心思,就不會被利用。

霍辰燁自然會怒。雖然那時,黃鶯已經在送往西北的路上了。

說實話她會逃掉,霍辰燁心裏隱隱也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以來,家宅不寧的根源在哪裏,他不是真不知道,隻是寧願不細想寧願不知道罷了。

不過知道不知道又如何,這個跟了他這麽多年的女子,功勞苦勞,對他的恩對他的情對他的好,他也不能辜負罷了。

雖然招來撻撻旦的人是很可惡,但若說因為這個斬殺了她,霍辰燁自然下不了這個手。他隻能鬆鬆手,她自己要出走,就不怨他了。

她就真的走了……

不過既然走了,就不會也不應該再回來的了。他容許她跟著他拋頭露麵是一回事,但她做了逃妾,是另一回事,霍府還是要臉的,他也還是要臉的,她心裏當是明白的。

黃鶯走了,自然有護衛要追查一下的,結果卻發現,黃鶯被人劫了。

哪怕他對黃鶯有意見,哪怕他心裏不當黃鶯是妾室了,但此時出了此事,人家把信兒送他手上了,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撻撻旦送信兒給他,擺明了陣仗,說自己這邊共有護衛三十餘人,讓他也隻許動用私衛,不準大張旗鼓追捕他等,很有些單挑的意思,說等他放馬過來較量,看能不能救回自己的女人。

否則,撕票沒商量。

霍辰燁心裏明白,撻撻旦敢這麽大膽不是玩笑。他在大湯生活多年,就著力在人員籠絡和地形勘查上,某處的山林密道,有可能比他還熟,手下有各種能人,還有相當一批死士級的忠勇追隨者。

當然,這裏畢竟是大湯的地盤,他絕不會怕他就是了。

大孟城是個山城,整個大孟府境內都是連綿的山嶺。這裏也是西北的南防線。常常在山區要隘設置關卡,就極難出入。所以當北辰打過來的時候,為了確保北辰兵馬不可能順利殺向京城,常會在這裏設置重兵。

如今當然和平時期,這裏的山區又多成了荒山野嶺。

撻撻旦就選了這大片的山地,做了和他較量的戰場。

霍辰燁一路趕到大孟城,查得黃鶯日前確實到過此處,她甚至有下車在家小腳店裏用過餐。不過隨即就被一群很彪悍的人帶著走了。這事兒看到的人很多,很容易查證。

從收到黃鶯被綁架的信兒到現在,已經三天過去了,才終於發現對方身影。大家少不得都有些興奮。

在城門口處,霍辰燁亮明身份,安排手下去附近衛所調集人手,以便到時包抄。

敵我對陣,絕對的主場,還跟他講什麽一廂情願的遊戲規則呢?

既然發現了蹤跡,就絕對不會讓他們跑了。這一次,要力爭把這夥猖狂的家夥一網打盡。

城守急急趕過來欲招待作陪,有的沒的哈拉著,身後忽然一陣馬蹄疾響。

專門負責信息收集的屬下陳東打馬追上來,悄悄告訴霍辰燁另一個駭人的消息:明玫也被劫走了,目前位置不詳……

小七被劫走了,位置不詳……

霍辰燁的腦袋嗡嗡的,有片刻的不能思考。他打馬在原地跑了三圈,飛揚的塵土讓人影都快看不清楚。屬下都靜靜立在一邊,等著他的指示。

霍辰燁終於停下來,問陳東道:“四散還是藏匿?”

這是江湖上人士慣用的逃匿方法。四散就是在不同的地方預備下外觀同樣的馬車四或八輛,然後同時向不同的方向奔去。到下一站再用同樣的方法。有專門的鏢局或車行接這樣的生意。藏匿就大多是原地窩藏,不留行跡,便是轉移也多喬裝改扮。

陳東道:“四散,我們人手不夠,一時還沒定下來夫人現在具體位置。”

“方向?”

“正北。”

霍辰燁:“速查!確保夫人安全。”他本想讓人通知各處,不準所有馬車通行。想一想又作罷了,若不坐馬車,還不知道對方會把明玫夾帶在什麽東西裏麵呢。

想著將手中馬鞭朝前一指:“走!”然後一甩馬鞭狂奔了出去。

黃鶯就在前麵的丘陵之中,他不可能先奔別處……

小七,你那麽機靈,可能想出辦法來?千萬保全自己別吃虧才好……

這一戰打得非常激烈,霍辰燁這邊十多個人,遭遇了對方二十多人的圍攻。霍辰燁帶著屬下死拚,終沒有放出約好的信號彈召集附近衛所幫忙。

小七還在他們手裏。他這裏不講規則,小七危矣。

黃鶯被救出來的時候,十分的狼狽。據說因為她有功夫,所以對方對她很有戒心,不時將她綁於馬後飛奔拖拉一陣,待她施展輕功到精疲力盡才綁起來扔車裏。一路如此。

黃鶯見到霍辰燁,便用她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她淚流成河,泣不成聲。

“你到底,還是先來救我了。”她說。幾日流汗缺水,讓她的聲音嘶啞難聽,但她覺得這句話,飽含了她所有感情。

周圍跟著的屬下聞言互相看一眼,迅速扯韁退開幾十米。

霍辰燁坐在馬上,滿身血跡,發絲淩亂。以少勝多的結果是,他這邊幾乎人人帶傷,而對方見僵持不下,四散逃開。

霍辰燁臉上有著隱忍的怒氣和焦急,問道:“可有受傷?”

黃鶯臉上尚眼淚縱橫,聞言就綻開一個美如曇花的笑來,她輕輕搖晃著臻首,軟著嗓子道:“不曾,妾身不曾受傷。”她的男人啊,從來嘴硬心軟。說什麽永不許她回京,嚴重得好像永不相見似的。可他還是會關心她,還是舍不下她。

黃鶯心裏又軟又甜,忽然覺得這一場罪,受得真是萬分地值得。

卻聽霍辰燁又問道:“小七現在何處?”

黃鶯輕輕搖搖頭,道:“妾身不知……。”

一句未完,就見霍辰燁夾馬要走。黃鶯忙深深地吸氣,積攢了所有的力量,猛地縱身一躍,跳到了霍辰燁的馬上。

她要緊緊抱著他的腰,貼上他的背,感覺他的氣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汲收他身體的溫暖。毫無防備地,忽然就被霍辰燁反手揪著臂膀扯了下去。

黃鶯落在地上,驚異不定地看著霍辰燁。

“黃鶯,你心裏清楚,從你逃走那時起,你便不再是霍家人。你以後與我再無關係,所以請你自重些。”

“燁郎!”黃鶯呆住。

霍辰燁再不理會,打馬就走。

黃鶯施展全身的力量,運起輕功拔腿急追,一邊也顧不得再細訴什麽衷腸,隻撿最要緊的揚聲大叫著道:“七年的恩義就這麽說斷就斷,燁郎,你如此狠心?那許多年月,是誰陪在你身邊,是誰替你擋刀劍?是誰舍命救你於危難?……。”

狂奔中的霍辰燁忽然猛的一扯韁繩,調轉馬頭向著黃鶯的方向又疾馳回來。

黃鶯見了,心中不由一陣狂喜。她就知道,她的救命之恩,他從不曾忘。她停了步住了口,含笑望著霍辰燁,靜等他來攬她上馬,雙雙歸去。

霍辰燁打馬奔到近前,止了馬,坐在馬上看著黃鶯,冷冷道:“讓我們把話說清楚。黃鶯,你救我三次,我從不曾忘。上一次,你引刺客入府,差點傷我子嗣,我饒你一次。你自己心懷不軌欲傷我妻,我再饒你一次。這一次,匪類劫走我妻有沒有你的功勞,我會查清楚。但你自作自受落入賊手,我傷了這許多弟兄,拚死救你於危難之中,已然還你一命。

所以,我還完了。從此之後,你沒有救命之恩可用。

這些年你跟著我,不過兩廂情願。實際上,是你自己主動了很多年的結果,你怨不得我。隻是黃姑娘本事大,我霍家容不下你這樣的大菩薩。如今我們恩怨兩清,以後就相忘於江湖吧。再見乃路人,黃姑娘不要再試圖和我攀親認故才好。”

說完扭轉馬頭,打馬又走。

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讓黃鶯反應不及,傻怔無語。等霍辰燁奔出一段距離來,才忽然明白過來。她左右看了看,忽然抓住了一位後麵趕上來的屬下的馬尾,跟著一路狂奔。

這一招,這幾天倒是被練出來了。

那屬下扭頭一看,也不敢打馬加速,隻好往旁邊的兄弟馬上一躍,把馬讓給了黃鶯。

黃鶯便一路高叫著霍辰燁追了上去。

“燁郎,我若說,我挑釁廖家,隻是因為我自己真的氣憤,你信麽?”

“不信。”

“我若說,那天刺客入府,我隻是見刺客那麽厲害自己心裏也害怕了,怕真的出了什麽大事兒,才會去救小少爺,才會想乘機到少奶奶麵前去立一功,你信麽?”

“不信。”

“可那天刺客入府,並沒有攻向少奶奶,你為什麽不認為是少奶奶故意和北辰人合作,以欲引來我好除掉我呢?那箭扇,明明是北辰人的東西,少奶奶卻有,不可疑麽?”

“一派胡言。”

“你反正就是不信我就對了。”

“是。”

“其實你也不確定我一定有錯對不對,你隻是厭煩我了對不對?我知道你不想要我,都是為了她!因為有我在,她就不高興!可她除了一個所謂高貴的出身,其他的方方麵麵,不過是個無能的賤人……。”你憑什麽就那麽喜歡她,你為什麽就為了她不要我?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黃鶯很想一句句的質問,卻在她罵出“賤人”的時候,霍辰燁忽然揚地馬鞭抽了過來。

他一鞭毫不客氣抽在她身上,然後一扯一帶,把她摔落馬下,口中喝道:“何方大膽女子,膽敢辱罵我妻?再有下次,定不饒你。”

言罷也不看她,策馬揚長而去。

他抽她?他問她是何方女子,他是當真要與她成為陌路了嗎?他當真,要與她相決絕嗎?

黃鶯忘了痛忘了哭,隻不敢置信地看著遠去的身影呆立很久,然後慢慢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來。

正北,狂奔,幾日幾夜不眠不休,終於,有人發現了一隻滾落道中的珠子,殷紅水潤,如離人淚。

那是明玫襪帶上的一顆墜子。

霍辰燁捏著珠子,道:“讓八個方向的人都撤回來。她沿這條路去了。”

就算撻撻旦想故布疑陣,也不會想到用襪帶墜子。

隻可能是明玫。

霍辰燁捏著珠子,四處掃瞄著,好像明玫就會在旁邊哪裏忽然出現似的。心裏不知是踏實下來了,還是更覺懸心了。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集中了幾路人馬緊追上明玫的時候,看到的是那樣一副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