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庶女
一行人這麽有幾分鬧騰著往京城走,才到孟縣地界兒,在一飯館門口打尖歇腳時,遇到了孟老太爺。
這孟老太爺,是孟縣當地巨富,生意做的據說是通三江達四海的,自然很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路數。當初家裏錢多之後,這孟老太爺便想著走走科舉,去去身上商賈氣息,便了認真讀了幾年書,後來雖考試不第,到底也捐了個官,好歹有個出身了。
後來賀老太爺高中狀元,大湯國別處且不說,至少西北那地兒,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孟老太爺和賀老太爺雖從來不熟,但實實在在是知道這麽號人物的。這孟老太爺也沒想到,隻是習慣xing地見著外地人無意攀談幾句而已,竟然遇上了當年狀元公的家眷啊,並且這些家眷日子淒慘啊。那賀大狀元不但是他們西北這地兒的驕傲,和他還是鄉試的同年啊。
這個不能不管。
於是孟老太爺當時就幫著還了債,又另贈了五千兩銀子讓他們母子生活備用。五千兩啊五千兩,落魄間無意中攀認的故人舊識,如此出手相助啊。賀家人做夢似的就這麽解決了難題,也不用真賣房賣地拉棍兒要飯去了。到後來孟老太爺還說要安置她們母子生活,賀母感激涕零。當初被吳表姐bi著的時候都沒哭來著,被好人一感動,哭上了。賀正宏看著她娘很心動的樣子,當下搶先就拒絕了。賀正宏說:大恩來日定報,他能養家,也會還錢,讓孟老太爺不用擔心。
那孟老太爺連連捋胡子,這娃有誌氣必能成大器。當下也不多留,備了些衣服食用等物送一家子回了京城。
這孟家,便是現在賀大小姐賀明琪的婆家。
賀明玫真心羨慕賀明琪,真的,有這麽一個為富一方且為富行仁的人家,身後好歹又有個三品京官的娘家,她的舒心生活指日可待啊。
後來進了京,賀母便一心小農生活,看上了府裏一個老實巴腳卻一路跟隨的丫頭杏雲,想讓兒子早早成了親,生個娃娃傳宗接代是正經。誰知賀正宏一聲不響的,陪著母親在京郊買了個小院子,把原來住的房子細軟賣了,把錢分了三份,一份存入銀號隻能按月支取,一份家裏存著零用,一份交待給了可靠之人,萬不得已才救急。三下裏管著母親和姐姐以後生計保障。然後留書出走了。
尚未完成留種大業的兒子不見了,賀老太太那個心焦啊,四下裏打聽,最後才聽說,兒子竟是跑回西北那邊參軍去了。
賀老太太雖不想和那吳家表姐再有任何瓜葛,但人強不過命,如今兒子去了西北,偏認識的人裏隻有吳家姨夫在軍營裏掛百戶職。於是又去信請托,請姨夫幫著尋找兒子,最好找到了還能照看一下兒子,不然有個確信兒也行。可惜她和那姨父倒沒有聯係,還得通到吳表姐。
低聲下氣賠禮道歉,省吃儉用地來來回回禮物捎了多少回,那吳表姐都不給辦事兒,回信兒裏隻透出濃濃的痛快,不給她做上門女婿的活該,現在可能連給人做上門女婿的兒子也沒了,後悔去吧你。
後來賀老太太一咬牙,把家裏留著的那份銀子全數送了吳表姐作禮,表示自己就這麽些了,成不成給個話吧。那吳表姐才終於被哄的開心了,或者是動心了,答應幫忙問問了。然後卻一直沒有個確信。催的急了,人回信說你誰呀老娘要給你下死力找人。
又不敢得罪又無銀子再打點的賀老太太熬的很焦心,隻能一封封捎信說好話,如果吳表姐在她麵前,她下跪磕頭也願意。賀老太太覺得,那時候她真是把她這一輩子能想到的好話都說盡了。
卻終於也沒幫上,說軍籍中根本沒有叫賀正宏這麽個人的,百戶的權力有限,要想再找找,就得往上托人。
就這麽著過了好幾年,終於忽然有一天,賀老太太收到了兒子捎回的信兒,原來兒子不是去了西北,而是奔了西南參軍去了。
那時西羌入侵,西南守軍正和西羌打得火熱,而賀正宏,因作戰英勇,屢建軍功,並且還出謀劃策行事穩重,一路從小兵卒直做到了副將。走時少年十三,凱旋歸來時已二十有三。犒軍台前,男子英姿勃發,氣宇軒昂,騎白馬握長槍,盔上紅纓飛揚,身上凱甲曾亮,晃瞎了多少京城女子的狗眼(賀大太太就是那時候被晃瞎眼的)。後聖上按功行賞,蝸居了九年的賀老太太又搬入了這禦賜的堂堂賀府。
還有就是,她也不會再鳥那什麽鬼表姐了。
風水輪流轉。忽然之間,百戶姨父掛了,姨家被搶了,沒有逃了噩運的自然還有有錢又招搖的吳表姐家。
一夕之間,什麽都沒了,連地板都被砸了掘了。有人說是流寇,有人說根本就是從當地駐軍營裏過來的兵痞子,有人說是得罪了私鹽販子。管它什麽原因,總之吳家家財一空。雖倒也不至餓死,總還有哪裏藏著掖著埋著的沒被扒拉出來的好東西在。可是沒有老爹罩著,要想生意興隆那是不能了,被欺負也是常事了,日子越來越艱難了。
於是,吳家表姐又想起這麽個表妹這麽個曾有婚約的外甥來。就那麽把個水靈靈的二小姐送入了京城。
吳家二小姐不但來了,還揣著當初婚約的各方人士證詞。比如媒婆的,比如鄰居的,比如合八字的那老和尚的。走時,還在老家辦了小小的嫁女宴,也算是昭告四方自家閨女嫁人了。老賀家啊,早有婚約,鄰裏鄉親對此事知道的不少。
賀正宏:¥%·#/*¥—%*¥……
夢想做平妻什麽的,意思很明顯,卻壓根沒人敢提出口。最後,被晾了一陣之後,哭鬧說理無果之後,要死要活無效之後,吳表姐終於矮下身子苦苦請求:別的也不敢想了,求表妹就收敢你外甥女做姨娘吧,再送走,這丫頭便不用活了。
明擺著啊,進賀府別說做姨娘,便是做丫頭,生活也比她們家好多少倍啊有沒有。享過富貴的人如何不知道個中差別。
於是賀老太太做主,留下,抬姨娘。
當年頭仰的比誰都高的漂亮高貴富足表姐哭著喊著要讓女兒做她兒子的妾,老太太夜裏做夢都笑醒好幾回。
這吳家二小姐家逢巨變之前倒是真真在富窩裏生富窩裏長的,如今真是,落草鳳凰不如雞啊。
所以剛進府時這三姨娘各種小姐作派地耍啊,據說是十分愛拈花哀涕對月傷懷,不斷吟詩慨歎緣份弄人,造化弄人,天意弄人。做為被弄的她,自艾自怨天地蒼茫孤苦無依很久。
賀正宏嗤之以鼻,賀老太太撇之以嘴:在家吃草在這兒吃肉,你作個鳥糞啊作。
沒多久三姨娘無力玩下去了,人病病瘦瘦的不象個樣子。到底是從小安享富貴的小姐,一段顛沛生涯竟有些承受不住。
賀老太太軟了心腸,硬bi著兒子跟她圓了房。
果然男人一澆灌枯枝便又逢春了,不但病好了,還一擊一個好球,竟一舉得男,生下了賀三公子賀明璋。
據說,當初這三姨娘也曾試圖在**讓賀老爺軟了身子後再軟了心,替娘家謀一二好處。賀老爺斥道:你家破事兒管我屁事兒,再不許在我賀家門內提起吳家。然後拍屁股走人。
賀老爺再不來了,大太太不準她去請安。她倒在自己院裏老老實實的。
後來懷了孕,府裏給了各處優待之後又翹了翹尾巴,開始時時拿表親到老太太跟前說事兒,好象比別人親比別人高一等似的。也沒有人去惹孕婦生氣,倒也滋潤了一陣兒。
後來啊後來,發現原來老太太看見她就想笑不是心裏痛她,隻是自己心裏痛快......那個打擊啊,那個難堪啊......走親情路線什麽的,歇去吧。
或者說,是改走了冷傲路線。比如府裏姨娘住的院子,都是靠近致莊院的一處大院子隔斷開的小院。名字也是走的淑慧賢德路線,比如大姨娘的院子叫淑院,二姨娘的叫慧院,到了她三姨娘這兒,她老實了之後,便自請住到府裏最偏僻破敗的西北角的一人小院子裏,並把院名改為了菊院。
覺得自己有為菊者傲骨,幽居一方,不同其它姨娘爭寵。
如今賀老爺不去睡她,大太太不用請安,她便幾乎足不出戶了,隻看顧著自己家兒子。倒也十分安分。
賀老太太這人,有些方麵倒真是護著三姨娘的,畢竟這是自己娘家人,娘家人不堪,她也十分沒有麵子。她隻自己欺負時覺得很解氣,但管束著別的姨娘不去刻意嘲諷她。所以三姨娘其實現在過的挺好,隻要自己臉厚些,倒也沒有人去找她不自在。
隻是自由身是沒了。要知道,當年還錢時,賀正宏曾寫下的欠條當然是一並收了回來的。大家一起簽字寫上作廢之後,此條便一直被賀老太太收著。如今吳家送女兒過來,不收不行時,賀正宏便拿此說事兒:誰知你吳家送的東西什麽時候又想讓還回去,可是不敢要呢。留人可以,身契拿來。
就這城下之盟,吳姨媽也認了,立了契拿了點兒銀子錢,轉身回去了。
賀老太太好想帶著三姨娘捏著作廢欠條和身契,回趟西北故地重遊啊,真的,讓那些長著狗眼的人好好瞧瞧......
接著的四姨娘便是那個經曆了賀家榮衰的小丫頭杏雲,在三姨娘懷上身子感覺良好的時候,大太太做主抬的。這個姨娘怎麽說呢,是個吃草出力的農村娃形象,在賀家頹時便是因著她身板壯肯幹活留下來幫手的,年紀又大,和賀老爺說不上有多少男女情份,最熟悉是真的,賀正宏先生剛從戰場回來的時候,府裏沒幾個人使喚,便隨便叫了她貼身服侍過沐浴穿衣啥的。當初唐家和賀家訂下婚約後,唐家曾重點觀察過此女,發現果然是個老實的,才留下了,後來大太太嫁過來後又細細調`教過,早調`教順了服了,如今順勢抬了姨娘也算全了情份,當然還有就是,舊人對舊人,和三姨娘可以捉對成雙細細敘敘舊日時光去。
四姨娘話少木訥,四不招惹,誰使喚都答應,卻也和誰都不親不近。原來在府裏也隻踏實做好自己本份的活兒,後來提了姨娘,便隻按規矩到致莊院請安,熙和堂,是從來不去的。並且說真的,賀老太太的人生最低穀此女差不多全程參與見證了,唉,有些事兒何必有人記得呢?
總之吧,二十年間,她本人不愛去賀老太太跟前奉承,非招不見的,和賀老太太愈行愈遠,默契地讓那些舊日主仆情誼,淡淡遠去消散在風中了。
至此,看出來了嗎,這四個姨娘,老媽和老婆一替一個的抬啊抬啊,一個也不是賀正宏同誌自己主動收的啊,雖然他都用了。然後某一天,這賀老爺終於也春心盟動了一回,自己個兒從外頭帶回來一位美嬌娘來。官方說法是屬下兄弟在鄉下的義妹,合了眼,帶回來了。
老媽老婆大跌眼鏡之後不敢怠慢,一番細細打探,然後便一個桑心了,一個放心了。這貨,某鄉下不出名小城鎮的小ji院養的小清倌人一枚。
和京城這地界大ji院裏的那些角兒們比起來,外形,差一大截;才藝:差兩個段位;服侍男人:無經驗;爭寵手段:無品極(悄悄說,此項不隻和ji院裏的貨比,便是和內宅女人比起來,大太太也盡可以甩她兩聲哼哼)。
唯一優勝入賀老爺眼的,便是那尚未退盡的潑辣本真,“喜笑怒罵活靈活現啊”,以及其中含著的些許鄉土氣息。
哈哈,原來賀正宏老帥哥喜歡的是這麽一款的。
老太太不喜到了厭惡的程度:娼門貨入門,丟人呐。
大太太無所謂:連婢都不如的jian籍;沒算計什麽都擺明麵上,包括使浪**手段使喚爺們兒。
所以雖然大太太並不壓著,五姨娘也偶爾會長角,隨意撲騰但從來翻不起大浪來。
倒也不知是牛好還是地好,這五姨娘進門來三年生兩有了五小姐和六小姐。大太太仍然無所謂,如果她能生,盡管接著生好了,誰要跟她費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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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下一枚,終於到了六姨娘了。而賀明玫,真的,八卦的興致頓無,很有些不想聽了。
做為唯一翹掉的姨娘,什麽都不用說了,這是輸的最慘最徹底的一個。
賀老爹這人吧,大事上把的住又走正道,心思不往後宅用。在家裏行事粗枝大葉的時候多,左右統疇的時候少。有些大男人主人,對女人很隨xing。
話說賀明玫的生母六姨娘,就是賀老爹一時xing起的對象。那天,六姨娘還是美少女,偶然一次替哥哥往賀家廚房裏送自家打上來的鮮魚,被賀老爹正好遇見一眼瞄上。嗯,嫩靈靈怯生生又淳厚嬌憨,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四處亂瞄,賀老爹心神一**,就這麽著那麽著一番行事安排,此女成了他的六姨娘。
六姨娘是良民,家裏雖窮,但也是有身世可查的。有個屢第不中的窮酸秀才爹,窮得揭不開鍋養不活妻兒了還在讀書,十分官迷沒節CAO。兒女幹活養他讀書,老朽木也。
六姨娘據說很得寵,最得寵。住嬌園,據說有丫頭親耳聽到賀老爺日常稱她小嬌嬌。嬌園裏時常滿是她銀鈴般的笑聲......
總之,最後死了,水過無痕。
金媽媽一臉感歎語帶羨慕:“人不在很久了,老爺還是忘不了六姨娘的樣子。仆婦們都說,老爺最喜歡六姨娘的嬌憨俏皮勁兒,府裏五小姐就是長得有幾分象六姨娘才被老爺捧在掌心裏疼的。”
然後她看了看賀明玫臉色歎息道:“可惜七小姐長的倒不象六姨娘,不然哪裏輪得到五小姐呢?”
賀明玫沒甚感覺,長得象六姨娘有哪裏好?可以讓賀老爹偏疼些?可能引起賀老爺的追憶追思麽?
寵尤在,人沒了,和人尤在,寵沒了,你選哪一個?若六姨娘仍在,她會不會選擇活著?那些追憶啊緬懷啊什麽的虛空到底能有個P用啊。
至於嬌憨俏皮?嗯,想來“嬌”一定有,隻怕最多的是“憨”,“俏”必須有,“皮”卻是遠遠不夠。於是她隻好早早退場下台一鞠躬......
後來六姨娘沒了之後,賀老爺很是傷痛孤僻了一段時間,據說很長一段時間別說笑臉,連話都沒有一句。後來,大太太托了人,從外麵精心挑選了絕色的七姨娘送進來,賀老爺才慢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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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說過聽過就罷,不盡不實也罷,言過其實也罷,誰也不用當回事兒。
金婆子沒有從賀明玫的臉上收獲更多信息,尤其是關於六姨娘,她沒有看到想看到的關切,好奇,或什麽其它多餘的情緒。
金婆子不由也犯了嘀咕,她已經把府裏姨娘們有的沒的一些往事統提了七八,這才繞到六姨娘身上的,按說是沒有露出什麽故意試探的底細來。七小姐隻和聽別的姨娘的閑話一樣帶笑聽著,偶爾cha嘴,一副事不關已的淡漠樣子。這樣看起來應該是真的沒把六姨娘當回事兒吧。
到底是沒見過麵的,便是生母,也難有什麽感情。就這麽去回了太太吧,看來太太也可以放心了。
正準備閑話幾句告辭,賀明玫卻笑著道:“自從上次去那梅林子裏一趟後,有天竟夢到司紅那丫頭來。隻說家裏十分可憐,讓我看顧著一些。這幾天我總想起這事兒。金媽媽常外間走動,知不知道她們家如今如何了?”
金婆子一愣,她第一次上門,和七小姐的關係絕說不到鐵上去。七小姐這樣婉轉地問起,也算是托她辦事兒了。
這麽一來一往的,交情也就有了。
金婆子笑起來,七小姐倒比自己行事還穩當呢,這才是會來事兒的做法。她來說的那些個偷偷奠拜的意思,確實以她們的交情來說還是多少顯些突兀的。
人家便不肯接那個話題,卻也沒有一下冷了她送上來的熱心腸,托之以別的事。也就是說,你想投誠,拿出誠意來。先把這事兒辦好了再說別的吧。這些個人情世故她當然知道。
當下笑道:“老奴倒不知道,不過倒也方便打聽,我問了信兒再來回七小姐吧。”
“那就多謝金媽媽了。”
送走了金婆子,司茶問:“小姐,何必問金媽媽,奴婢也能打聽到司紅家人的消息。府裏好多人都識得她們家人啊。”那司紅家人是大太太讓攆出去的,萬一金媽媽去報給大太太怎麽辦?
賀明玫笑道:“她想交好我們,便不但會去打聽司紅家情形,完了還會幫我看顧著司紅家一二才是會辦事兒,且看她如何回我吧。至於她回不回大太太倒不打緊。”
和以前的事事難為不同,既然開始了裝親熱,以後大概也不會在表麵小事兒上多難為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