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霍侯夫人雙腳也無力地踢騰著,又哪裏掙得動白夜。女人家在娘家時都是嬌客,霍侯夫人也是寵著養大的,連手板兒都沒挨過一回。嫁人後就是侯夫人,養尊處優,雖然也被男人罵過關過,可誰動過她一指頭?

如今幾十歲了,被個後輩照著臉扇,霍侯夫人羞憤得隻想死過去。她止不住的淚流滿麵,嘴裏不住唔唔著,手腳胡亂舞招著,象一隻被抓牢待宰的母雞,撲楞得十分狼狽可憐。

明玫站在那裏看著她,冷聲道:“我想扇你很久了。不過礙著你是婆婆,隻能時時忍著。可你犯下這天理不容的事兒,人人得而誅之,你又送上門來找抽,我自然成全你。”

霍侯夫人出不得聲,隻一雙眼睛怨毒地盯著明玫,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兩個洞來。

“氣麽?恨麽?你若氣恨可以去死,沒人攔著你。不服氣嗎?想說我大膽,想告我忤逆嗎?想想自己的罪過,害人子嗣,打你幾巴掌不是太便宜你了麽?你該得意地受了才對,你還有什麽臉怨憤?”

她一邊罵著一邊走回桌邊,端起一盞茶來一氣兒喝了,把茶盞狠狠放回去後,這才看著霍侯夫人又道:“知道為什麽單打你一邊臉麽?因為給你留證據,好讓你去告我虐待婆婆啊。你去告啊,去衙門擊鼓才好呢,到時正好分說明白!讓人看看你不隻該打,分明該死!”

霍侯夫人心裏發涼,眼裏冒火,她死死瞪著明玫,直瞪得眼睛酸澀無比,眼淚更是不受控地往外湧,以此表達自己的無比憤恨,也借此掩飾自己的無比心慌。

如果剛才她還堅信曾婆子不會提供實證,還會懷疑明玫是在故弄玄虛的話,如今被打之後,她就完全堅定不了了。

——沒有實證兒媳敢動手打婆婆麽,何況還用這種痕跡明顯的方式?那幾巴掌打在同一邊臉上,饒是明玫力道有限,那臉皮也已然紅腫起來了。

實際上,就是有實證,她也絕沒有想到明玫就敢直接動手打她。以下犯上,家法,律法,神明祖宗,哪樣也是不饒的。

可是她不但打了,還打得特別用力,特意留痕。如果這也隻是她的故弄玄虛,她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霍侯夫人越想越慌,她的心深深沉了下去。莫非真的,竟被她拿了實證不成?她不由在心裏把這件事兒仔細回想了一遍,看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正想著,外麵一個丫頭的聲音叫道:“少夫人,霍亮回來了,帶了侯爺口信兒,要見少夫人。”

霍亮是侯爺的親隨,侯爺身子不好隻能坐馬車,並且府裏雖有大事發生,但昨兒夜晚城門已關出不去,今兒一早送信兒時事態已經安穩下來了,霍侯爺也沒必要急巴巴的往回趕。

如今叫霍亮先行回來傳話,合情合理。

明玫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霍侯夫人心裏卻一片冰涼。——霍亮帶著侯爺的口信兒回來了,要見的卻不是她這個掌家理事年長位尊的侯夫人,而是賀氏。這說明什麽?說明侯爺已經不信任她了,有事交待給賀氏而不理會她。侯爺是完全信了賀氏麽?

到底是什麽樣的證據被拿住了呢?曾婆子所知不多,能拿出什麽證據來?該死的曾婆子,這些年得了她那麽多好處,她一次也沒使喚過她,如今兒子還在她手裏呢,竟然就敢叛主?

還有霍辰燁,跟在侯爺身邊,定然添油加醋地給侯爺說自己壞話。虧她好吃好喝地養了他那麽多年。

白眼狼,這些都是白眼狼。

侯爺會怎麽對她,侯爺交待給賀氏的,會不會就是對她的處置?交給後輩兒處置,怎麽可以這樣折辱她?做為兒媳,便是有理,處置婆婆這樣的事傳出去也至少是個德行有虧,她賀氏竟是完全不顧名聲了麽,還是說侯爺完全不會再給她往外傳話的半點機會了?

她就這樣完了嗎?

她可以認罪,可她的兒女要怎麽辦?爍哥兒會不會因為她而無顏仕途,靈姐兒會不會因為她而被婆家看輕看賤?寶哥兒又會如何?她為了不讓兒女受牽連,並沒有跟爍哥兒靈姐兒透露過一個字。可到底最後,還是會連累他們啊。

霍侯夫人胡亂的想著,一心裏認定自己的惡事已敗露,後果很嚴重,心裏忍不住的陣陣哀傷。辛苦半生,就這樣頃刻之間無路可走了麽?這讓她怎麽甘心。

明玫再進來時,臉色十分難看,滿臉的氣恨難平樣子。她站在那裏瞧了兩眼霍侯夫人,忽然走過來狠狠踢了她兩腳,仍不解恨的樣子罵道:“你哭什麽哭?你有什麽好哭的?士可殺不可辱麽?可是你該殺卻不殺,還想不受辱不成?”

該殺卻不殺?這是什麽意思?霍侯夫人盯著明玫,心裏生出一點點希翼。

是不會處罰她的意思嗎?這是侯爺的決定嗎?

明玫卻沒有再看她,一轉身坐在椅子上,眼睛看著窗外,小聲卻憤然地嘟囔了一句:“這麽個黑心爛肝的東西,也不知道留著有什麽用……婦人之仁……。”

霍侯夫人就覺得心裏一下輕省了很多。

果然是侯爺並沒有要重懲她,所以賀氏才氣憤不甘。剛才以為證據確鑿必受重罰,所以敢明目張膽地打她的臉,現在知道侯爺要給她留體麵,就隻敢踢她兩腳了吧。

是這樣的吧,就是這樣的吧?霍侯夫人回想著明玫剛才說過的話,越發覺得這個想法靠譜。

見她安靜下來,明玫示意白夜鬆開手。霍侯夫人吐出點心,喘了幾口氣,才虛張聲勢地罵道:“你這個不孝不悌的賤人,竟然對我動私刑,難道還想關著我不成?我上次不過忍氣吞聲,如今我兒大女大,你們休想再關著我!”

她想試探明玫,看侯爺到底是想要怎麽處置。

明玫果然麵帶嘲諷:“你這個黑心爛肝的,合該處死,關著你不是太輕了嗎?侯爺竟顧念你生兒育女,又說為著全族名聲麵子,隻關著讓你不能為害便罷,艱直沒有天理!你還敢不憤?哼,便是關也要關家廟裏去,關在院裏讓你繼續享清福?你想得美,我定不依的。”

也就是說侯爺的處置已經定下了了,不過是關她而已。霍侯夫人徹底鬆了口氣。她再顧不得跟明玫多說,忙忙地開口大叫道:“來人嘛!快來人!”

看看白夜已經遠遠跟過去站到了明玫的身後,便站起身來試著往外躥,隻怕遲了一時半刻,又被抓住尾巴拖回去不讓走了。

直到出了房門,看到秦氏等一幹人聽到她叫聲正急急趕來,她才穩住了步子。

雖說侯爺已經有決斷,但這惡婦想把她趕去家廟,孤燈素齋淒苦一輩子去。那怎麽行,她得趕快回去想辦法,爭取能留在府裏靜養才是。

在府裏住著,象那幾年一樣。

侯爺既然不願家醜外揚,那對外來說她就不是罪人,她還是那個侯夫人。她有兒有女,他們會來看她孝敬她,給她送吃的用的,誰也苛待不了她。來日方長,沒準哪天機會來了,她就又出來了。或者霍辰爍可以分家,然後把自己接去府裏住。總之兒女們不至失了臉麵,她也一樣熙養天年。

侯爺便是對她無情,也得顧念兒孫。得讓爍哥兒去哭求,得給靈姐兒去信兒讓她回娘家來幫腔,也得給娘家兄長去信兒讓他們過府裏來……

還有她,她得親自到侯爺麵前去認錯去。運氣好,霍侯爺看她認錯態度誠懇是真心悔改,為著府裏體麵,沒準霍辰熒出嫁時就會讓她出麵。很快又要嫁女兒了,到時賓客盈門不見主母,侯爺定不想讓外人議論紛紛說出不好聽的話去吧。

霍侯夫人摸摸臉,竟然有點兒盼著霍侯爺快點兒回來了。如今自己打也挨過了,正好趁這般狼狽慘狀去侯爺麵前哭訴才好啊……

看到霍侯夫人腫起的半邊臉,那明顯的巴掌印記,走在前頭迎過來的秦氏無比驚詫道:“婆婆,您,您,您的臉……。”

霍侯夫人心煩意亂,她當然不敢說出真相。侯爺還在幫著捂事兒呢,她這裏倒鬧大了,到時候隻怕侯爺也隻能清理門戶。聞言忙舉袖遮住半邊臉,一言不發往前疾走。

秦氏心裏驚滔駭浪般。這是自啪麽?那就是自己個兒深刻陪罪,深刻懺悔尋求原諒的方式。或者是被啪?那就是被人抓住了鐵證,一時氣憤難平而出手?

不管是哪一種,都說明霍侯夫人下毒千真萬確了。不管是誰動的手,都夠讓她震驚的。

秦氏扭頭,詢問地目光落在遠遠站在後麵送客的明玫臉上。明玫臉上冷然,聲音漠然:“……也許飛進了一隻蜂兒?”

一副我不清楚,你表問我的樣子。語氣淡淡的,象種嘲諷。

氣氛有片刻的沉寂。

何姨娘苦出身,比較懂這個,緩了緩接口道:“其實蜂兒最是保守,人不傷它它不傷人的……。”

呂姨娘也略懂,很實誠地附和著:“可不是,一般人總是看它飛近著了慌,下意識揮手去趕,倒讓它以為是故意攻擊它,才會魚死肉破……。”

秦氏也緩過來了:“……還好太醫在府裏。”

大家都裝傻,她也不要看得太透啊。不管是婆婆被逼得自啪,還是連婆婆都敢啪,總之這次婆婆又是完敗,總之這樣的嫂嫂她以後絕對不要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