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她頓了一下,覺得這句話可能有些不對,忙哀聲補救道:“我倒不怕受苦,我死也不怕的,可你不怕你天上的娘看到,為你失望傷心嗎?”她又淚水漣漣起來,望天抽泣道:“姐姐,你不想燁哥兒這樣的,是嗎?”
不時拿親娘出來說事兒,霍辰燁心下不爽。他輕輕扯開被攥著的衣袖,緩緩道:“楚姨娘已向父親招認,你逼迫她欲趁我請安時下藥。父親說,如此毒婦,果然該死……。”
霍侯夫人愣住,呆呆地看著霍辰燁。侯爺知道了,原來他知道她還是想害人,怪不得這麽久無人看她,無人管她。難道她以後就要象現在這樣過活,在這裏自生自滅,淒慘老去?她的一生就這樣完了?
電光火石間,霍侯夫人忽然福至心靈,嘶啞著聲音問道:“難道是你,是你害我?姓楚的那個賤人和你一夥兒的?”
楚惜惜惹出事兒之後,說自己犯下大錯,不敢求饒,願夫人賞藥,就此結果了她的性命吧……她想來想去覺得楚惜惜沒有害她的必要,並且後來楚惜惜出的主意也切實可行,霍侯夫人便沒對別人提到過楚惜惜半分。
那楚惜惜又何必自己跳出來?牽扯上此事能有她什麽好處?
除非,有人許了她好處。
而這個人,不用說隻可能是霍辰燁。
一處想通便處處通,她怪叫道:“怪不得,怪不得當初沒人問我,更沒人搜搜看藥用完了沒有。”原來不是以為她藥用完了,也不是百密一疏忘了顧及,更不是她身份尊貴,無人敢搜,原來根本就是為了留著藥讓她自食其果啊。
“怪不得明明是同樣的藥,偏我就發作得厲害,還會傳染被移出府來。其實藥也被你換過對不對?”她肯定一早就被人監視中,待她把藥埋到後院樹下,便換了她的藥。
霍辰燁淡淡道:“藥沒有換,隻是多加了一味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你無害人之心,不動用此藥,便萬事大吉。如今這般,純屬自作自受。”
就算如此,他那時加的藥也隻會讓人麵上生胞,沒臉見人而已。太醫不知她為何發作凶猛,又聞到周圍有微微奇怪的味道,謹慎起見,才防傳染的。他若要她性命,讓人看不出痕跡的法子多的是,就算用藥,也可以直接把藥塞她嘴裏去,哪用費這周章。
霍侯夫人見他認了,不由咬牙切齒。那藥不但讓她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讓她成了傳染源,讓人人避她如蛇蠍,真是何其歹毒。
她狠狠抹掉自己臉上尤掛著的水漬,恨聲罵道:“你這個賤種,你這個惡棍,竟然這般算計自己的長輩!哈,我真後悔,為何沒有早早將你掐死,到如今反受你害!”
她罵著,想起前番被明玫那頓打,不由心口發疼,“你們夫妻蛇鼠一窩,一個出手毆打,一個使毒用藥,欺尊滅祖,枉顧倫長,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哈,你們等著,早晚都是天打雷劈的報應!”
霍辰燁不為所動,天打雷劈也該先劈她吧。看著她那因激動而扭曲變形越發猙獰的麵孔,霍辰燁反而覺得這樣好多了,至少比剛才那惺惺作態的樣兒讓他舒坦多了。這樣才正常嘛,才是今時今日大家該有的態度嘛。
楚惜惜招認之後,霍侯爺怒不可遏,是他替她求了情。
她還是活著好,活著反思她的罪過,活著享受她的現狀,比死了一了百了好。
他不想再和她多費口舌,轉身向外走去。
霍侯夫人追在後麵,繼續叫囂道:“我要去告你們,去聖前告你們,你給我等著瞧好了。”
霍辰燁聞言冷笑一聲,他停步轉身,朝霍侯夫人走過來。霍侯夫人一驚,叫道:“怎麽,你如今想滅口不成?我警告你,我有兒有女有娘家,你敢動我,他們知道了,絕饒不了你!”
霍辰燁笑了笑道:“我不滅口,我怕雷劈。不過,就算我滅了你,也不會讓誰知道,別人知道了,也未必有心替你主持公道。因為你該死,你死了才是最公道的。至於見聖上,你還是別想了吧。你沒看你連兒女都見不到麽?”
“楚姨娘招認後,父親叫了爍哥兒靈姐兒來。靈姐兒說,她是出嫁女,不好過問娘家事兒,隻希望不要因你讓合府蒙羞,便是她們出嫁女,也會跟著難堪。——你聽明白沒有?她怕你帶累她,讓她在婆家難做人。”
“爍哥兒,你知道爍哥兒得知你害人後做了什麽麽?他給你尋了一口棺材,很好的材質,不過不太大。”霍辰燁說著,用手比劃出一個匣子的大小來,“你知道的,你會‘傳染’,所以焚化才最保險。爍哥兒說早點兒備下,給你衝喪。另外,他提議了兩次,說讓炎妹妹早些出嫁,怕你忽然死了,妹妹守孝誤了佳期。”
“至於賈家,你知道麽,你家兄長和侄兒一起來看過你,就你挪到這裏第二天時候。結果隔著院門兒看到了你滿臉流黃水兒的樣子,惡心得你侄兒都吐了。我不過提了一句你這症狀,和西南麻風村的某些症狀倒有一二份相像,你兄長就連聲撇清,說你們家祖輩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病史。然後你兄長親自勸父親,說你這個樣子,早些燒了,你也不受罪,親鄰也安生……。”
霍侯夫人被霍辰燁的話驚到,一副震驚惶然的樣子,她把手指放在嘴裏咬著,還哆索著嘴唇,含糊不清地道:“我不信,我不信……。”兒女娘家都不能指望,那她如今還能指望誰?
她眼淚再次滾湧出來,見霍辰燁又轉身欲走,忙往前猛衝過去,撲通一聲跪下,哭道:“燁哥兒,我給你跪下,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對你。可千錯萬錯,你也是我養大的兒子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邊說邊又拉住了霍辰燁的衣袖,趁霍辰燁一個不備,手指迅速往他手上一抹。
原本她剛才趁霍辰燁說話之際,把手指放在嘴裏咬破,如今血抹了霍辰燁一手背。
她還試圖低頭去咬破霍辰燁的手,被霍辰燁一掙一推,身子就往後一仰歪到了一邊兒。
霍辰燁看著被塗上血腥的手背,嘲諷地看著她。
霍侯夫人卻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揚聲大笑起來:“哈哈哈,你給我換了藥,你讓我會傳染?我就把我的血塗你身上,你最好落得我一樣下場。哈哈哈,哈哈哈!讓大家都看看,你和我一樣……。”說著又揚聲長笑起來,狀如瘋魔,好像周圍有無數觀眾觀賞她的威風似的。
“你沒想到吧,霍都督?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你墊背!我有傳染病,你卻跑來看我笑話,不是天助我麽?可見天譴你,我是替天行道!”
然後,殊途同歸,她爍哥兒還是侯爺唯一的兒子。霍侯夫人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霍辰燁臉色冰冷。他就知道,不該對毒蛇手軟。可是她也不想想,他便是想害她,會給她弄有傳染性的藥嗎?她死不足惜,萬一連累了周遭旁人呢?
他一把扯掉剛才被拉過的衣袖,將手上的血擦拭幹淨,然後轉身大步出去,沒再做片刻停留。
院門再次緊閉起來,將那狂如鬼魅般的大笑掩在其後。
讓她得意吧,能笑著死也算是喜喪了對吧。就當是他對她撫養的最後報答了吧。娘在天上看著,也不會怪他吧。
明玫倒沒擔心過霍侯夫人的下場問題,曾讓她覺得不安的,是隻怕得罪了皇後娘娘。
府裏活魚帶毒事定後不久,霍辰燁就進宮向皇上訴苦。
能讓活魚帶毒毒死人,這種高明的手段,自然是宮裏高人才有的妙法。——他依稀聽說過早些年宮中曾有貴人用過此法,隻是宮廷隱諱,具體細節連他都所知不詳,是外麵席間隨便誰都能知道並隨意傳揚的麽?
霍侯夫人和皇後娘娘及毛家的互動很好查證,但他卻不能去告誰的狀,他隻能訴苦。
家門不幸啊。家仆投毒,他死裏逃生。問題是他霍家門庭嚴謹,卻對此種用毒手法難以防範啊,窩囊啊丟人啊不甘啊……
說到動情處漢子眼紅,“臣未死於沙場身為社稷,卻幾枉死於此,實在冤憤後怕不已……。”
皇後他自然是動不得,何況他也沒證據,但上眼藥他還是會的。自己的嫡係臣子遭此暗算,用的是宮裏的隱秘手段,會是宮裏的誰手伸那麽長,為的是什麽,聖上自會調查裁度。
天子甚至不需要一怒,隻需要心裏小小的一根刺撓騷著,那就是許多人不能承受之痛了。
至於毛家,皇後位尊有子,毛閣老這裏一向趨附者眾,他又刻意攬招,如今門生遍朝堂,文官中一人獨大之勢至今不衰。前有一個邢閣老,後有一個鍾學士,都得聖上扶持,但朝堂上說話的份量,仍是誰都難以與毛閣老抗衡。
一呼百應的日子過久了,但有人不順著他,便生極端手段。
被惹頭上自然著惱,可是毛家這般強勢,他也不敢惹呀,他得推著助著呀……
不久後,某日皇上得知新科探花季中平乃毛閣老門生,私交甚好,常在毛家走動,於是想起自己待字閨中的小姨子來。當即發興再牽紅線,將毛家二姑娘賜婚新科探花郎季中平。著七日完婚後,隨探花郎回鄉探親祭祖,以報雙喜。
毛二姑娘年紀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加上在毛二的問題上,毛閣老和皇後娘娘各執一念,才耽誤到現在。不過嫁妝早備得足足的,不足也沒關係,有皇後娘娘讓內務府幫著辦一下,再沒有什麽辦不成的事兒。季中平也是一表人才,如此正是佳人良配啊。
可聽說毛閣老和皇後娘娘都甚是不悅。這季中平不過是一鄉紳的兒子,頗懂結交,入京後即拜入毛閣老門下。怎麽說呢,把女兒許給這麽個寒門學子不說(鄉紳在鄉裏充充闊還行,在這偌大京城裏,還是表提了),這還屬於內部消耗啊,他家二姑娘應該去結交更有助益的高門啊。
明旨已下,高不高興的不重要,毛二姑娘還是沐浴著皇恩很快洗洗嫁了。
然後再過一陣子,季中平攜妻歸來,意氣風發等朝廷重用。
忽一日京中巡檢,在一些之前外地學子們進京臨時居住和日常聚積的地方查檢出一些表奏來。是前番立太子呼聲**時一些學子所書,什麽“與上書”,“士諫言”,“眾士表”之類的東西,俱是揚揚灑灑,各表文采。
說為表奏,其實大多沒有署名,沒有日期落款什麽的。學子們大多沒有門路或膽子真的遞到聖前去,不過是激昂文字表述胸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