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盧佩儀的親事,緣起於她家祖父,而盧佩儀的有名,緣於她的嫁妝。

那盧老爺子雖然現病歪歪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但當年,可是叱吒過江湖的。據說盧家的銀子多的填山填海。那時西南戰亂,韓世雄將軍領兵征戰一方,據說軍需不備缺衣少糧,後方供應不及,將士餓寒交迫。盧老爺子正好販糧到了西南邊境上。天下亂,百姓不安,西南土匪橫行,甚至有兵匪一家,合夥打劫過往商客之舉。眼看這趟生意做不下去,正好聽說了韓將軍缺糧一事。打聽著韓將軍治軍有方,與民無擾,是個好官,便當機立斷,主動捐了販糧到韓將軍處充了軍糧,自此結下的情誼。後來盧老爺子還陸續捐增了大批錢物給西南軍,自己洗手不幹,捐官進京。多年後天下太平,兩家重又聯係上。盧佩儀美貌孝順,韓連城少年英武,郎才女貌正是良配,才結下了這小兒女姻親。

而說到嫁妝,得從盧佩儀死去的娘親說起。

話說以群分物以類聚,當然盧家這樣的家世,結交的自然也多是些同道中。從前盧家的兒媳婦金氏就是三江源巨富商賈金家嫡女,定親時兩家還都海裏打撈呢,真真的門當戶對,但等到嫁女時,這盧家已經上了岸成了官身,尤其是盧家子,科考入仕官封六品,盧家成了真正的官宦家。士子官身啊,那身份自然不同往日。所以成親之時,金家便有意嫁妝上貼補,陪嫁之資甚巨。

後來金氏入門,隻生下盧佩儀一女後便病死。那金家見女婿仕途和順,有心巴結,便提意說為照顧外孫女,願送金家小妹做填房,並願再備厚妝。通常,嫁女無男嗣,娘家要回嫁妝是應當應份的,如今家既不要回,還再添妝,這好事兒換上別家,自然順溜就應了。

偏盧家老爺子沒應,說其兒子已應了上司家庶女,這再聯姻之事不成了。——這事兒傳出去,世又是一番驚歎:這盧家,隻怕使不完的銀子,所以金家多少財帛也動不了家的心啊。

那金家便說既如此,買賣不成仁意,那女兒嫁妝就全留歸外孫女吧。並且女婿既娶,自然有自己的小日子要過,不好讓外孫子叨擾,那外孫女往後的日常吃穿用度所有開銷便全由他金家付了,也算是對亡女的一點心意。

盧老爺子還是不願。如何盧家女要讓金家出錢養,養大了算誰的?家盧家又不是養不起啊。

如此這般一番來往討價還價,最後金家說,小外孫女兒不交給們養也算了,但這祖孫情份不能少啊,那便變成添妝吧。等將來小外孫女兒嫁時,所有嫁妝盧家給多少,這外祖金家就加一倍——再加上她母親的陪嫁全給她,於是,小小的盧佩儀就成了一個大大的富婆。

這件事兒當時京城可謂是家喻戶曉啊,所以明玫不過隨便一打聽關於盧佩儀的事情,唐玉琦和他一幫哥兒們頭對頭一陣噓噓,便整理報道出來了一大篇。

當然,八卦沒有那麽嚴格的主題,唐玉琦還順便扒拉了些相關事件:

沒多久,盧老爺子嫁了自家女兒之後,便順理了自家所有資產,留了一份做養老之用,留了一份給小盧佩儀做嫁妝,然後其它的資財,全部捐與國庫了——盧老爺子說:甚欣慰自家兒子已能安身立命報效朝廷,於國有用,是盧家的榮光......好男不圖爺娘財,如此好男,怎能耽於此許身外俗物——竟沒給這盧六品留下半分家財。

而這神奇地裸捐事件,據說還另有不可明言的原因:據說當初巡盧老爺子進京後,本想捐個無實差的官身罷了,誰知因為捐出的財物數額巨大,達了聖聽。先皇親自嘉獎,安了工部僉事——要知道工部本來沒有僉事這麽一職位,這硬生生多出來的一職員,做什麽呢?皇上沒交待,連工部侍郎都不大清楚。但這是好事啊,家不是有錢麽,富可敵國啊,工部辦事兒方便了呀。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工部隻要銀子不湊手的項目,都塞到盧僉事手上處理。事兒要辦好,銀子不太夠,咋辦,自己貼唄。據說盧家因此填進去的水漂銀子,比皇上的私房錢還多呢。那時國庫虛空啊,有錢不給皇帝用怎麽行呢。就這麽著,盧家雖說官場行走,卻很是當了些年的灰孫子。雖說腰粗氣壯,行事還是有底氣的,可到底經不住這無底洞似的擠榨。直到後來,這盧家兒子也終於出息了,盧老爺子才一狠心一咬牙,老子不玩了,全捐了出去,他自己也報病致了仕。說是關門閉戶過起了安穩日子,其實是長年攜老妻孫女周遊四方去了,倒自了些年。隻今年才長居京城,概因盧老爺子已年老多病,而盧佩儀也女大當嫁了吧。

聽得明玫感慨非常。古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盧老爺子,大概就是知道自己懷揣的多,麻煩才上身,所以幹脆脫殼求活了吧。

而留給盧佩儀的那一份,到官府立了文書的嫁妝銀子,不多不少,整整白銀六十萬兩。六十萬兩啊啊啊,是想氣死多少待嫁女呀?別明玫不知道,自家大姐的嫁妝預算是六千兩啊六千兩,從三品實權京官家的長女啊長女。為毛會有瞧不起商賈呢?好吧,就算瞧不起商賈,有瞧不起銀子麽?

有這樣的嫁妝銀子傍身,是想低調便能低調的麽?掩耳藏鈴吧就。

所以盧佩儀雖多年幾乎不京城露麵,到底還是沒避過風頭去,仍然有不少知曉她的往事身家,以致招來了白眼狼。——這世上有多少為財死啊,這麽個晃眼的富婆,招來隻狼有何奇怪的呢,若不是她近期才露這麽三五麵,隻怕引來的狼群更壯觀呢。

“樹大招風,財多招眼,”盧佩儀咬牙道:“妹妹既能知道,那無賴自然也能知道。還以為事隔多年,記得此事之已甚少,也早已長大不再是當初的小姑娘模樣。要知道,連韓家婦幼親眷回京時候較晚,都所知不多呢。那無賴也隻說對一見傾心......也是迷了心竅,竟不曾多想一步。想來那無賴是早有預謀。”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嘲一笑:“可歎還以為是自己長相能入眼才引來的禍端呢,幸虧妹妹點醒。”

明玫撲哧笑出聲來:“姐姐原就是花容月貌的,叫著迷呢。第一次見姐姐,不就被姐姐迷上了麽?所以妹妹大膽猜測那不隻圖財,定也圖貌。美巨富,財兩得的事兒誰不想呀。”

關於那賈謹,據唐玉琦說,此也是讀書,讀書倒也算踏實,為一向老實謹慎,生活樸素,各方麵作風並無不良風評。如此很正常的一個,卻行出出意料之事,這才讓費解。

明玫便想起賈家早已分家的事兒來。大族世家多有此種情況:早已分出去的旁支同族依傍著本家的名頭,能外行事方便些,能裏外揩點油,能裝裝麵子都不假,但日常情往來生活作派大概也得硬挺著趕著家的氣派走,入息少派頭大,生活過得捉襟見肘並不奇怪。所謂樸素,是囊中羞澀的一種表現形式吧?那賈謹大概是真想娶盧佩儀回家呢——話說這樣的巨富美,誰不想娶回家去?

可家已經名花有主了呀親,邪門歪道壞姻緣是可能被切小JJ的喲。

“財兩得?那無賴憑什麽想這好事兒?憑什麽天上給他掉肉。”盧佩儀氣憤道。不是他的,財不是他的財,憑什麽眼饞。看似她銀子來得容易,哪一分不是她祖父當年辛辛苦苦賺得的。她祖父為此早早疲累過度常抱病身,如今還纏綿病榻。她姓盧的不心甘情願,想白得她的銀子,美死去吧。

“那姐姐可有什麽打算?”

盧佩儀聞言心中一喜,她既肯這麽問便是肯參與了吧。祖父說過,與有智者鬥狡乃下下策,唯誠可動心。自己之前覺得這小女子不過懵懂,才會想要不動聲色地把她和賈家對立起來,誰知家左推右擋,竟是片葉不沾身啊。

想著,臉上便露出些赫色來,對明玫苦笑道:“原想借賀家之勢,才起心思把妹妹繞進來的,想著有賀指揮使的名頭,那賈無賴應是不敢再亂來的。還以為自己聰明不露痕跡,不想竟是早早被妹妹識穿了,姐姐真是無顏以對。”

賀指揮使鎮著整個京城呢,是那麽好請動去給誰家鎮宅兒的麽?

明玫也苦笑道:“姐姐不用介懷,也是妹妹正好遇上了。不過姐姐既找上,便也實話實說吧。跟姐姐比,景況也好不到哪兒去。賀家女兒眾多,妹妹隻是個小庶女而已......上次鄭府宴上,那賈金蘭說妹妹的話雖是難聽,其實說的也是實情,但她更捏造辱及了唯一嫡姐的姻緣品......這樣的事兒家太太老爺都能忍下不理,更是微言輕......姐姐還是另外想法才是。”

盧佩儀才生出的一點希望又被滅了,不由有些沮喪,但還是點頭道:“如今玉佩被他拿走,有物證手,隻怕更有口難辯,那無賴隻怕更囂張了。如今也隻有走一步看一走了,多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便到走途無路,也無非掙個漁死網破罷了。”

盧佩儀這方麵倒真是讓佩服。身陷困境,也哭也怨也傷心,甚至使手段動陰招,但總歸是力爭,不輕言放棄,不尋死覓活。

明玫看著她麵上的堅毅之色,輕輕搖頭:“他不過一個輕薄浪子,姐姐好好的女兒家跟他漁死網破,不值得。”

是就有弱點,知道了弱點就易攻破。

那賈謹於好色上有限(既然獨處都沒有用強摟抱親摸的話),自然是為貪財(大家公子見多了或過慣了錦衣玉食,想擺脫樸素之風很正常),幾次遭遇戰都沒有得手(膽小謹慎一定的,隻怕到了優柔寡斷的境界,不排除背後有唆使慫恿),外風評好被揍便窩著(大概也是個極好麵子重名聲的,或有不得不好麵子的理由,比如被家長知道外惹事會被狂扁等)。綜上所述,此所看重者排排隊,無非一財二名三色。

色上麽,妞既不願獻身,便表現決絕即可。

主要於前兩項上,誘以利,傷其名,主動出擊,雙管齊下,便能解決他......

等明玫如此這般緩緩說完,盧佩儀看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把她的手握的死緊,感激得很聲情並茂:“妹妹呀,姐姐真是多虧有妹妹提點呀。妹妹就是的親妹妹呀......”

又親妹妹一回,把嫁妝分親妹妹一半成不成啊。明玫腹誹。

不過家親妹妹也是不興分嫁妝的。所以這要求還是太高鳥。

有的被逼到絕境會自殺,有的被逼入絕境會殺。如果一定要分,明玫覺得,盧佩儀一定屬於後者。並且她還是一開殺戒便毫不顧忌池魚的狠角色。

當然,她們閨閣女子,尚狠不到那個殺越貨的程度。而明玫覺得,親不親妹妹的就算了,她有好多姐姐呢,她隻盼自己能清醒些,不要做了那冤死的池魚就阿米豆腐了。

後來,盧佩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妹妹是如何看出來的?”

問的明玫一愣。

“想利用妹妹的心思自私歸自私,卻自認各種說法倒也合情合理,實不知破綻哪兒呢。”她不好意思地看著明玫,“妹妹快告訴吧,好讓輸得心服口服。”

明玫笑起來:“姐姐言重了,這哪有什麽輸贏之分。隻是鄭府宴上,姐姐一副眼裏不揉沙子的暴脾氣模樣為妹妹出頭,妹妹感激的很。隻這次落水之後,卻大肚能容許多,連仆婦下都不曾責怪。前麵席上,更是半點關於落水之事的傳言都沒有。焦家一而再地出狀況,可見管理相當疏漏混亂,便覺得,能讓落水一事水過無痕,隻怕是姐姐的意思和手段。才想著當日似乎看錯了姐姐,姐姐並不總是那種衝動易暴的脾氣,而是會思慮周全選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處理方法。之後姐姐叫過來,當著賈金蘭的麵對示好,之後又對妹妹又哄又嚇的,便越發覺得姐姐是想拉入局了。”明玫終是沒有說出自己翹冀亭上看到聽到的一切,或許潛意識裏,她對這位盧姐姐真有了戒心吧。

盧佩儀聽了,歎道:“祖父說,詭異詭異,行詭者必會有異,果然不錯。家裏一向當家理事,習慣了用些心思,讓妹妹見笑了......”

。。

明玫猜的,雖不中亦不遠亦。那賈謹,雖讀了許多年的書,偏考試不第,舉業不就,就這麽晃**著。閑是非多,挺乖一孩子無所事事著無所事事著,就也動起了歪心思。要說吧,他也不是個大惡,家教沒有教他邪門歪道,腰包也難支持他去一些邪門歪道的大場合去學習深造,自己又抻不下臉去讓看破那欲走這條路的心思,這麽遮著掩著自己動的那點兒念頭,造諧上就有限。

所以他的心思很簡單直接:賈家門第高些,盧家錢財多些,正是最佳搭配啊。他們就該配一起,郎情妾意過上富足的生活。實施步驟也條理分明:先這麽和她混著,狀似無意地傳出些不良名聲來,惹得韓家退親。韓家不肯退,就再散播些韓家貪財的謠言出來。女家身份特殊,這種話傳出來,自然可信度相當高。然後自己再以不嫌棄和負責任的理由求娶,最多再輔以絕不動用女家嫁妝的聲明,於是成了,財名齊收指日可待呀。

細數起來,這個無賴流氓流氓過誰呢,也就是盧佩儀一而已。可偏這可憐的家夥走黴字兒,一惹就惹錯了。他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

第二日,盧佩儀便著遞信兒過去:玉墜若被知曉手裏,的名聲就完了。於女子而言,名聲重過生命。願用紋銀五萬兩來換回玉墜兒。

五萬兩啊,換成現銀甩的話會把砸暈的噢。也就盧佩儀這樣腰粗的才敢開這樣的豪口,於那賈謹而言,無疑於中頭獎啊。賈謹聞信兒大喜,雖然他曾無限想象過自己與這女子結成神仙眷侶後過得多得意,都沒有現讓他覺得那銀子離他如此之近啊,就前方唾手可得的地方等著他啊。

財兩得自然是想啊,可如果強扭不成,先得些財當然是好啊。心裏美著,還扭捏著措詞:“卿有些美意,謹安敢不從。實本誠心求娶,竟致誤會至此,吾甚慚愧。不過聽聞,此墜兒價值十萬兩紋銀,卿以為何?”

賈謹加價,盧佩儀自然加條件:銀子不是問題,問題是自此後再不許糾纏於,關於玉墜兒也再不許提起半分,否則......

如此這般一番交涉,最後敲定:三日後午時,城南留峰寺,後山七株榕處......

不見不散喲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