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明玫一怔,我怎麽了,能惹到你?很久沒有見麵了呢,心裏想著,就問出了口。

“你,你的名聲響,傳得滿天飛,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是個什麽處境,連個仆婦都對我大呼小叫的了。”明璐憤憤道。

我的名聲和你有多大關係。你嫁了這麽多年了,還弄不住府裏仆婦,算在我頭上?

明玫眉毛微微挑了挑,嘴裏就不以為然地哧了一聲。

誰知明璐卻被這一聲哧笑刺激了似的,暴發似的衝明玫發起火來:“好好的賀家女兒,因為你的名聲,就受到了牽累,你還不以為意地哧笑?你自己惹的事兒,不是更應該自己受著,艱難地度日麽?為什麽我們出嫁的女兒都受了嘲笑,你還這麽安然自在?”

在唐老太太靈前的時候,看到她容顏光鮮,明璐就憤然在心,想要質問了。

明玫笑道:“二姐說的小七可聽不明白了。二姐說的什麽名聲?我人在深閨不自知呢,不然二姐給我說來聽聽?”

明璐一愣,外麵傳得各種版本都是呢。她不由仔細端詳著明玫的臉色:“你真不知道?”

“是啊,西北回來後,一共出過兩次門,上次是去唐家,唐老太太賀壽,這次還是去唐家,給唐老太太吊唁。”明玫說著自己也恍然,原來和唐家真是機緣很深呢,許多事事非非都是由唐家而起的呢。

可是她一個無親無故的庶女,除了跟著賀大太太和唐家那所謂的外家互動,她還能和誰親呢?好歹可以走動的大姐嫁了那麽遠,其他人家,麵子情而已,真她自己結交一些好友,且說她沒有那種和同齡女孩子扮嫩交流的心情,便是真有交成了朋友的,大太太也會不喜。

何必呢,沒有人迫害她,她上學讀書,過的很樂嗬,何必找不自在呢。

明璐道:“前麵,傳出你與唐家琦哥兒有私,你認是不認?”

明玫明白了,還是為這些呀,不是都傳過勁了麽?“二姐姐,外人說說也就算了,你如今也來說這些?我問你,你信不信?”

明璐也含糊,明玫大點兒從西北回來的時候,唐玉琦都走了多少年了,又是孩子爹了呀,圖啥呀。

但她想起一事來:“可是人家不是說琦哥兒去西北找過你嗎?”

“二姐姐,你也不想想,西北離西南多遠,在軍營的人是想離開就離開的麽?還可以一離開那麽長時間?”

這個明璐也懂的,她喃喃道:“這麽說沒有這事兒?那為什麽你不辯駁?”

“流言蜚語,和誰辯駁?和二姐姐麽?”明玫笑道。

“笑,你還笑得出來?就算沒有此事,別人往你身上潑了髒水,你能這麽不顧不問麽?到時候怎麽訂親怎麽嫁人?”

咦,這姐姐這是在表示關心呢?明玫看了看明璐,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可是二姐姐,你剛才說,這事兒和你的處境有關係?”

這怎麽牽扯上的啊?

“最初流言起來時,全府都偷偷笑我,說我娘家出了人才了,小姑娘讓個小媳婦兒醋勁大發了。他們背後裏嘀咕,我隻當不知道。可是最近,唐家孩子失蹤,唐老太太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怎麽不讓人膽寒。我就想回來問問清楚。”

明玫心裏一緊,唐老太太拿命獻祭,聖上還這種毫無商量餘地的態度,難道外麵人還不相信是聖上所為?

她指了指頭頂,問道:“外間不是傳說此事是上麵做的麽,為什麽你會回來問我?”

“是有人那麽猜,可你不知道,最近京城人都很閑呀,出門看到個小點兒的孩子,都會圍著看個仔細。”

那焦恩讚膝下,就有兩個小蘿卜頭,明璐曾帶著他們赴過一個宴會,結果,被圍觀了,如今就躲在家裏,連門都不敢出了。為些,連焦姐夫都埋怨了明璐幾句。

明玫放下心來,這明璐是回來純抱怨的,她也不見得相信就是自己所為。

明玫問道:“你不是說二姐夫對你很好麽?”一直,這就是明璐回娘家的賣點啊。

明璐焦臊道:“誰說不是,所以我才心煩,別人嘲諷幾句是別人家的事兒,可是連你姐夫都這樣對我,可見你給他帶來多大的困擾。”

我給他困擾?我擾得到麽我。明玫腹誹著,道:“嶽家有事兒,急著撇開怕被帶累。這樣的行為,至少,對妻子是不尊重體貼的吧?”

講完才發覺這太象調撥了。

明璐果然火起,帶著自嘲衝明玫道:“我有什麽辦法,還不是自己不爭氣,至如今沒有一兒半女。你姐夫也沒有說什麽,還天天讓人給我調養身體,藥就沒斷過。還安慰我說,沒有孩子也不打緊,我們就好生把那幾個孩子養大,將來讓他們孝敬你也是一樣。我還能再要求什麽,要求他替嶽家出錢出力,我有那個臉麽我?”

以前明璐說起焦恩讚,都是帶著讚賞孺慕的表情的,如今這語氣,聽著似乎有些**敗退的樣子啊。果然,時間是把殺豬刀,感情什麽的,太飄渺了。

明玫仔細看著明璐的臉色,果然又瘦了些。這妞就是心勁兒太強,大概弄得腎虧了吧。明玫笑道:“那二姐姐就不當再多操心,好好把身子調養好才是正經。不過,你說天天吃著藥?那怎麽還會調理不好?”沒生養過的女子不是都很滋潤麽,為什麽明璐這麽憔悴,好象身子大虧了似的。

“都是命。”明璐悵然道。

剛成親時,唯一的不滿足就是,焦恩讚對她好是好,可他對誰都好,和府裏的姨娘丫環們說話,也是那麽地溫雅和煦。她雖然喜歡那種謙謙之風,卻也讓她隱隱覺得自己被一視同仁了,多少有點兒落寞。

一直覺得天長日久地對他好,總能讓他的心偏向她,更多地在她身上,所以她努力,養家,養孩子,孝順老人,事事不落後於妯娌。

可是這麽久,明璐隻覺得焦恩讚十分理所當然,從來沒有覺出她的辛苦。

而現在,明璐看到焦恩讚那曾經讓她怦然心動的笑,也隻覺得虛假和淡漠疏離。她常常覺得,或許焦恩讚,對誰都不好,除了前頭夫人留下的那兩個孩子。每次看到他和他們在一起時,才會有那直達眼底的笑意。

明璐越來越覺得煩悶,一麵想繼續籠絡住焦恩讚的心,一麵又覺得心灰意冷,她陷在自己的情緒化裏,回趟娘家,也不過是一時的逃避而已。

明璐說著些有的沒的,神情有些懨懨,連著掩袖打了兩次哈欠。明玫也有些困意,在唐老太太靈前好歹裝悲切了一會兒呢。

“二姐姐,妹妹有些困呢,不如咱們先歇個覺?”明玫問道。

明璐看看天色,點頭同意,一邊吩咐丫頭讓酉時叫她,一邊跟著明玫進了內室。

卸過妝容的明璐臉上更加沒有血色,卻不是蒼白,是一種沒有生氣的黯淡微黃。沒有生養過的女子,還失去調養,也不知道焦家請的都是些什麽大夫。

明璐醒來的時候,看看天色都黑下來了,神色有一瞬間的慌張,然後便責怪道:“怎麽天都這麽晚了才叫我?”

明玫笑道:“不晚不晚,剛剛酉時三刻而已。看你睡得沉,叫了兩聲都不醒,我便不讓丫頭叫了,好讓你多睡會兒。”

明璐怪道:“怎麽能這樣,回去太晚了怎麽行?”

“回個娘家而已,怎麽不行?”明玫道:“姐姐稍安勿臊,我見姐姐臉色很差,已經派人去清了太醫過來了,應該很快就到。姐姐不妨讓太醫扶個脈,看看是哪裏不對勁。”

明璐聽了,心裏一暖,看看天色便又推辭起來。明玫道:“姐姐不用著急,我剛才已經遣了人先去焦府說一聲了,等下再讓賀府的人送你回去,府裏當不會怪你的。”

明璐聽了,點了頭,果然動作就不那麽急慌了。梳洗到一半兒,就見範媽媽進來報道:“賈太醫來了。”

明玫點頭。丫頭們就動手垂了紗帳擺開屏風。明玫等人站到屏風後麵去,範媽媽陪著賈太醫給明璐把了脈。

賈太醫為人圓滑,但於婦科上是聖手。把了脈皺眉不語,半晌才沉吟著道:“小姐身子原是無大礙的,老朽先開幾副藥給小姐調理調整看看如何。隻是,是藥三分毒,什麽藥都不可多吃才是。”

明璐答應著道了謝,覺得賈太醫要少開幾副藥的意思。

範媽媽就領著賈太醫要出去開藥方。

明玫聽著卻覺出不對來,道了聲“太醫請留步”。然後使了個眼色,司茶忙帶著旁邊服侍的眾人下去了。

賈太醫一見,眼神閃了閃,站在那裏微笑不語。

“太醫的意思,是我家二姐,多吃了傷身的藥嗎?”明玫從屏風後走出來,單刀直入問賈太醫道。

賈太醫常來賀府走動,賀老太太病重那時,他更是在賀府住了一陣子,那時明玫侍疾,和他並不陌生。賈太醫素知七小姐聰慧,見她一語竟是聽出來了,便微微頜首不語。

“可我,我吃的都是調理身子的藥啊。”明璐本來斜靠在帳內,見狀也坐了起來,急道。

“二姐姐吃了多久這調理身子的藥啊?”明玫問道。

“從剛進焦家就開始吃了......”明璐道,一邊震驚地呆在**不動了。

這麽久,多好的方子也會吃壞身子吧?這個二姐!

“太醫可有法子調理好我家二姐的身子?”

賈太醫道:“老朽不敢說,要看藥的具體配方才好定下相應的藥方。”

“二姐姐,你慣常是用的哪位太醫開的方子?”

明璐早就愣在那裏,在心裏翻騰著各種可能,聽到明玫問了仍疑疑惑惑地道:“是府裏慣常用的方子。”她又沒有真的生病,所以並沒有請大夫上門。那方子,是焦府裏的女眷們用老的方子。

明玫看一眼賈太醫:“如果是熬好的藥湯,太醫可能據此分辯出配方嗎?”

配方單子可能有假,被少放或多放了些什麽進去,藥渣也可能處理過,或微量細末無痕跡,若能憑藥湯辯藥,就很神很可靠了。

賈太醫道:“老朽願意一試。”

明玫點頭:“那少不得要再麻煩您了。”然後讓範媽媽準備了大大的紅封送出去。

。。

明璿在丫頭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進了焦府二房的內院兒,進了自己的內室,都還是暈暈乎乎的。

她在丫頭的服侍下直接上了床躺著,讓人去正院稟報略有不適,不能過去請安了,再遣人告訴各位姨娘和孩子們,不用過來請安了。然後讓丫頭們都出去,一個人用被子蒙住了頭。

這些年,焦恩讚的妻妾,隻有自己和春姨娘無所出。春姨娘是先夫人托孤的妾室,把兩個嫡子女焦延庭和焦延容教得跟自己的孩子似的,自己這些年沒少費心力,可這兩個孩子都大了,爭來爭去,也不過得了些表麵的客氣。

而其他姨娘的孩子,也都各自養著,隻一窩蜂地管她要吃要穿。

從前,自己都沒有好好想這些,隻知道一味地對焦恩讚好。

焦恩讚從前受兄弟的氣多,她很是替他覺得委屈。他這樣的人才為何一直被比入了泥裏?不過是受了大房的打壓而已。她想幫他出頭,力爭一把的。為此在府裏和長嫂弟妹爭強爭執。

上次,不過是問了大嫂一句:“我們二房為何不如你大房?”結果傳到焦恩讚這裏,他反而生氣了,沉著臉對她說:“從來長幼有序......”

這也是唯一一次他對她流露出不滿。

不過後來,他見著她還是笑的,還是維護她正妻的麵子。

雖然如今歇在她屋裏的時候,已經很少了。明璐知道,自己如今這般顏色,如何比得過那些年輕女子。

當初,說什麽改邪歸正不近女色,原來隻是不去青樓罷了,尤其近年,府裏,貼身侍侯的丫頭還不是經常換......

可是這些,明璐覺得都不是什麽大問題,她仔細想過了,又有哪家的爺們兒不納妾不收通房的呢?

她自己不能生育,焦家不提出妻,她還想怎麽著?

後來她試著和焦恩讚說過這個話題,焦恩讚道:“你盡管放心,我會護著你的......”

明璐很感動,這男人到底有擔當,她又對他貼心貼肺的好起來。

如今她也沒有別的想頭,隻想著自己恭謹一些,不再犯下其他過錯。然後打壓香姨娘,她的兩個兒子最小,把他們要過來養在身邊,好好教養長大,以後孝敬自己,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隻是,那從新婚起,但有同房就一定會喝的調理身子的湯藥,又算怎麽回事兒呢?那從來說她身子無礙,隻需要好好調理的常來府裏走動的太醫的話又算怎麽回事兒呢?

她想著,忽然一把掀了被子,把臉胡亂在枕頭上擦了擦,揚聲叫丫頭:“二爺今天該歇在正屋了吧?叫環兒去把慣常的藥熬好了端來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