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突生變故,正月潛逃

那一日的講經讓季重蓮聲名鵲起,一度成為彭澤貴婦圈裏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人添油加醋地說起裴母,當日她這個婆婆竟然半點不顧及兒媳婦的顏麵,這讓許多還打著主意想將自家女兒送往裴家的人都歇了這個心思,有如此刻薄寡恩的婆婆,哪個疼惜子女的母親還能上趕著去?

有了季重蓮講經在前,之後裴母講經的那一段相對於都黯淡了許多,大家都圍著季重蓮打轉,讓裴母的氣不打一處來。

若是裴母當時好好地將季重蓮引薦給了大家,指不定那一日傳出的美言便是她們婆媳和睦皆有慧根,但可惜一切都晚了。

連方丈大師看向裴母的目光都夾雜著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異樣,裴母知道,方丈是對她失望了。

裴母本來是打著讓季重蓮知難而退的主意,卻沒想到反倒將自己置於了火上煎烤,這般得不償失,讓她悔不當初。

季重蓮卻沒想到會是個那樣的場麵,佛經本來就是造福大眾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藏私,能讓更多的人受惠,想來這才是佛法的精髓,就算向季老太太提前,想來她老人家也會點頭同意的。

事後方丈大師還特意找到她,問她能否將這首佛經抄一卷送給龍津寺,季重蓮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方丈大師喜出望外,除了讓小沙彌裝了兩包新鮮的茶葉給送來,還將自己隨身帶了多年的小葉紫檀念珠手串給了季重蓮,這倒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想到這老和尚當初作壁上觀時的狐狸樣,季重蓮也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回到裴家後,兩婆媳的關係自然又更惡劣了一分,裴母沒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倒將一切都推在了季重蓮的身上,沒有這個兒媳婦,她也不會這樣出醜於人前,那些夫人太太還不知道在背後怎麽笑她呢!

經過了這事,恐怕有好長的時間她都不會再出現在寺廟裏了。

裴母對季重蓮亦發冷淡,她自然也不會上趕著拿熱臉去貼裴母的冷板凳,婆媳的關係從第一次見麵就算不得和睦,這應該是主觀意識決定的,以後想要改善更是難上加難,但隻要她盡了做媳婦的本分,也就問心無愧了。

在彭澤的年節過得很是清冷,好在南方的冬天算不得冷,季重蓮與幾個丫環窩在屋裏烤著火,遙想著裴衍在西北的日子。

隻要翻過了年,春天到了,裴衍的書信一來,她也就可以啟程了。

這事他們夫妻倆人一直瞞著裴母,所以她並不知道季重蓮要離開了。

當然,對於怎麽向裴母交待這事季重蓮起初還是犯愁的,萬一裴母不同意,難道她就這樣強自離開嗎?

周圍街坊鄰裏會怎麽看,一頂不敬婆婆的帽子壓下來,可是會讓人喘不過氣的。

但裴衍說到時候他自會去信一封給裴母,裴母隻要看了他那信,也就不會死留著她不放了。

季重蓮起初還有些半信半疑,可想到裴衍當時說得那麽信心滿滿的樣子,她就姑且相信一次,不過到了那時候也就知道了。

這段日子季重蓮最高興的便是接到季芙蓉和季幽蘭的喜訊。

季老太太舍不得季芙蓉,恁是讓她熬到過了年後才嫁人,這也能在家裏多多陪陪她,婚期定在二月,是娘家人送親到上京城去,那時候季崇寶也會從上京城裏趕回來為他姐姐送嫁。

因著是二嫁,各房的添妝季芙蓉是打定了主意不收的,這難不成嫁幾次就要收幾次,她可沒這個厚臉皮。

季重蓮算算日子,那個時候她應該能去見見季芙蓉,彭澤與丹陽離著不遠,再說姐姐出嫁,裴母也沒道理拘她在家裏。

還有季幽蘭那廂,聽說胎相很穩,肚子老大了,孩子出生也就是來年三四月間的事,那時開春氣候好,也不怕冷著孩子。

算算日子,季海棠與季幽蘭的孩子怕都是在那一段日子出生,她都好久沒見過這個二姐姐了,不過想著她在敏怡郡王府地位穩固一切安好,家裏人也就放下了心來。

這一去西北,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了。

季重蓮心中也不是沒有感慨的,但出嫁的女兒那就是潑出去的水,隻能隨著婆家隨了丈夫,好在丈夫與她貼心,隻要想到有人是一直站在她這邊的,這條路就算再有艱難險阻,也不是那麽不可逾越的了。

但過了年後,就在正月裏馬家卻出事了。

一大清早的,馬太太就急衝衝地趕到了裴家,季重蓮當時正在給裴母請安,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聽了個全。

馬太太是個清瘦的婦人,年紀與裴母差不多,看著卻比裴母老了十歲不止,連發鬢間都夾雜著幾許花白,她一臉的慌張的模樣,裴母都有些坐不住了,隻道:“嫂子,快坐下說話,有什麽慢慢說,別急!”

馬太太坐下後露在外的褚色襦裙邊和鞋襪上都沾了泥水,清晨霧重,想來她這一路定是走過來的,臉和手都被凍得僵紅了。

季重蓮一個眼色過去,采秋立馬便轉入了茶水間,不多時便奉上了熱騰騰的茶水,馬太太將茶杯捧在手裏,人才漸漸暖和了起來,似乎稍微安定了些,隻是麵孔隱在霧氣中,讓人有些看不真切。

裴母看了季重蓮一眼,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也就在這個時候媳婦還能這樣鎮定周到,卻是她沒有想到的,這個時候馬太太已經坐定了,她也不好讓季重蓮退下,也就一塊聽著說吧。

馬太太喝了一口茶,人也沒有剛開始那般哆嗦了,可那茶杯她卻還是不想擱下,似乎捧著它心裏就要鎮定了許多,她抬頭看向裴母時,眼眶已是紅了一圈,哽咽道:“他妹子,我咋就這麽命苦啊!”

“究竟是怎麽了,嫂子你可別瞎我!”

裴母的心情直落,上次看到馬太太這個模樣,還是她大哥去世時,這次不會是……裴母都不敢往下想去。

馬涼已經和鄭宛宜成親了,鄭宛宜也懷了馬家的孩子,按理說也是好事,雖然生活清苦些,但一家人在一起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

“是鄭宛宜,這個惡毒心腸的女人!”

馬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著苦,那看向裴母的目光都隱隱帶著絲怨憤,若不是裴母將這個女人塞到馬家來,如今他們家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鄭宛宜又怎麽了?

裴母眉頭不覺皺了起來,這門親事是她定下的,就連鄭宛宜的外祖那邊裴母也隻是去信告知了而已,他們裴家養了鄭宛宜這麽多年,現在也是她該報答的時候了。

雖然鄭宛宜不甘願,成親之後也找她哭訴了許多次,但每次都被裴母不輕不重地給擋了回去,還告誡她有孩子的人就該好好養胎,將來生個胖小子才是她最好的前程。

裴母知道鄭宛宜不會這樣聽話,但孩子已經揣在了肚裏,人也嫁了,她還能再翻出什麽風浪來?

季重蓮也微微坐正了身子,鄭宛宜出嫁後她在家裏也碰到過兩次,這女人對她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有安葉在一旁護著,隻怕已經對她撲了上來。

鄭宛宜憔悴了許多,連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皺巴巴的,她從前可不是這般模樣。

在馬家雖然沒有在裴家的日子好,但有裴母時不時地周濟,相信日子還是能勉強過活的,但見著鄭宛宜那副模樣,也知道她是不打算這樣過日子了。

見裴母麵上已是有些不耐了,馬太太這才倒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是鄭宛宜背著他們母子偷偷地買了墮胎藥,趁著年夜裏大家都守歲去了,她就在家裏自己把孩子給打掉了,身子虛弱地養在**,馬太太以為是懷孕的原因也沒多在意,還是精心照料著她。

直到前兩天鄭宛宜將家裏的金銀細軟打包帶走了後,馬太太母子倆才驚覺沒對,街坊鄰裏都問了一遍也沒找到人,最後在家裏翻翻找找,在後院的牆角看著有野貓在刨著地,挖開一看,竟然是孩子帶血的包衣,和著泥土早已經分辨不清了。

馬太太抽抽泣泣地說完這話,心中別提有多傷心了,這下媳婦和孫子都雞飛蛋打,連家裏僅有的值錢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可以想見鄭宛宜有多狠。

對別人狠還不算什麽,關鍵是鄭宛宜對自己也狠,這孩子說打就打,那對女人的身子有多虧,若是處理不好那可是會大出血的,一命嗚呼也是有可能的。

鄭宛宜敢這麽做,那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做賭注,也許她心裏已經絕望了吧。

裴母不顧她的意願讓她強嫁給了馬涼,她根本不會愛上這個毀了自己一輩子的男人,更遑論是為他生下孩子。

就季重蓮所想,鄭宛宜恨她,恐怕更恨馬涼,在離開時沒趁勢給馬涼母子下些砒霜什麽的那也算是她手下留情了。

“這個女人!”

裴母臉色鐵青,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蓋都移了位。

沒想到鄭宛宜還有這樣的魄力和膽量,從前還真是小瞧了她!

那一次馬涼虛耗過度後,裴母就讓大夫來細細為他診治過,大夫說得很含蓄,但內裏的意思不難明白,精虛耗盡,需要時日調養,但今後還想要再有子嗣,那卻是難了。

原以為鄭宛宜能為馬家留下血脈,可這個女人她……

裴母恨得咬牙,犀利的目光卻是隱隱掃向了季重蓮。

鄭宛宜有一次來裴家訴苦時,終是扛不住向裴母道出了實情,她是買通了馬涼算計季重蓮,卻不想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她的預料,最後竟然是她與馬涼做出了苟且之事,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一切已成事實,不能挽回,她除了後悔,再沒有其他。

當然,讓鄭宛宜後悔的不是算計了季重蓮,而是她為什麽不早一點下手,或許應該從其他方麵,或許還應該更狠一些。

但是,這一切又能怪季重蓮嗎?

裴母沉默了,若是她站在季重蓮這個位置,有人想要她身敗名裂,估計她已經將那人置之死地了。

季重蓮不是傻瓜,不會等著人去陷害,她隻是采取了反擊而已,怪就怪這倆個人的頭腦沒有別人靈光,這才中了計。

裴母這樣想當然不是站在了季重蓮的一邊,隻是她這個媳婦如今在貴婦太太圈裏的影響力,連她都不可小覷,更何況方丈大師還隱隱站在季重蓮的一邊,這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都派小沙彌來了兩三次,不是請季重蓮去坐壇講經,便是品茶論棋,就連她當初那麽精心禮佛也沒受到過方丈大師的這種待遇,她心裏的忌憚可想而知。

馬太太又哭了起來,“他妹子,你說如今該怎麽辦?涼兒吃藥補養,還有咱們過日子哪樣不需要錢啊……”

裴母麵色沉沉地看了一眼季重蓮,“阿衍媳婦,你舅母已經求到咱們跟前來了,你說該怎麽辦?”

就因為馬涼這事,裴母已經拿了一千兩給他們母子,就算吃著補藥過著小日子,那至少也能夠好幾年的嚼用,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被鄭宛宜全給帶走了,若是讓她再補貼,她心頭不也痛著。

索性現在管著家的是季重蓮,裴母直接將這個爛攤子扔給了她。

馬太太的目光也看了過來,季重蓮默了默,才正色道:“表嫂這麽多年都待在裴家也沒地去,如今驟然離開,是不是去了她外祖家?咱們要不使人去找找,說不定能找到。”

季重蓮說這話時問詢地看向了裴母,其實鄭宛宜與她外祖家的關係是說斷不斷的,她外祖家的光景也不太好了,跟著裴母好歹還吃穿不愁管著家呢,但回到外祖家可能就一副薄嫁妝就打發了,當初鄭宛宜就是看得很清楚,所以才死賴在裴家不走。

“若是找不到呢?”

裴母黑著一張臉,馬太太的目光又從裴母那廂轉向了季重蓮。

“若是找不到的話……”季重蓮狀若沉思,片刻後卻是冷笑了一聲,道:“表嫂做了初一,也別怪咱們做十五,她不仁,咱們也就隻能不義了!”

“這是個什麽說法?”

馬太太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裴母的臉色卻是不好看了,她隱隱猜到了季重蓮接下來要說的話。

“表嫂當初嫁與表哥雖然沒有辦什麽宴席,但到底是明媒正娶,這婚書也是在官府衙門裏備了案的,她竟然卷了銀錢逃走,咱們就去官府裏告她一狀,這事就將給官差辦了,相信四處被通緝著,表嫂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季重蓮抿了抿唇,目光轉向了裴母。

沒錯,這樣做確實是將鄭宛宜往死路上逼了,有本事她就守著那一千兩銀子終老,隱姓埋名,再也別在人前露臉,若是她不回來自首,一輩子都要過著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

不知道怎麽的,季重蓮隱隱覺得鄭宛宜是個潛在的危險,隻要一天不找到她,是一天不能讓人放下心來的。

鄭宛宜如今能夠那麽狠,指不定將來轉過頭就來報複他們了。

這一點季重蓮想到了,裴母略一思忖後也想到了,鄭宛宜絕對不可能會感激她,今後裴家與馬家就是鄭宛宜的仇人,隻怕要至死方休了。

“這個主意好!”

馬太太這下也不抹淚了,拍掌站了起來,恨聲道:“這賤人的外祖家也不用去了,不過是個破落戶,她揣著銀子回去還怕他們惦記著呢,一定是跑到別處去了,我回頭就去報官,她休想就這樣一走了之,我要讓她一輩子都不安生!”

裴母歎了一聲,緩緩搖頭,“如今看來也隻有這樣了。”

“那他妹子……”馬太太搓了搓手,顯得有些局促了起來,半晌才扭捏道:“如今咱們家都被那個賤人給掏空了去,你可不能不管咱們娘兒倆啊!”

裴母一怔,臉色也有些僵硬了起來,季重蓮卻是笑著站了起來,道:“舅母多想了,母親絕對不是這樣的人,這麽些年過來您還不知道她的性子嗎……”

季重蓮對馬太太說著話,又轉頭對身後的采秋吩咐道:“去,帶舅母到帳戶支一百兩,先應應急。”

馬太太頓時便笑逐顏開,看季重蓮也亦發順眼了。

這次裴母沒說話,倒是她這個兒媳婦開口解了圍,馬太太不是傻的,自然看出了點端倪,今日她也不能要多了,能拿上一百兩就先拿上吧,到時候沒有了再到裴家哭一回窮,裴母總不會對他們母子見死不救的。

采秋帶著馬太太到帳戶支錢去了,裴母看向季重蓮,冷哼道:“前不久我才支了他們一千兩銀子,那還是我的私房,你倒是大方,就會從公中出。”

“母親,我還不是為您娘家的侄兒著想,他們若是過得不好,您不也是寢食難安嗎?”

季重蓮笑著看向裴母,倒沒覺著一點難堪,馬太太的確是用錢就能打發的人,那倒是不用人多費心,再說公中的收益也不是不好,兩家的主子如今也不過四人而已,那嚼用是綽綽有餘的。

“家裏的錢財良田最後還不要留給阿衍的,你是他的妻子都沒意見,我自然也沒話說。”

裴母雖然話說得硬氣,但最後占便宜的還是她娘家人,她犯不著在這事上一直揪著不放,不過能這樣輕鬆地就打發了馬太太,她心裏也鬆了口氣。

鄭宛宜真是讓她太失望了,裴母心中也知道,從她出逃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從前的情誼就煙消雲散了,再見必是死敵!

季重蓮笑著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母親,咱們周濟馬家雖然也虧不著什麽,但我想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花個幾百兩銀子為他們置辦了田地,這樣他們有了進項,今後的日子好過了,想來舅母也不會時常來尋母親抱怨了。”

裴母從前的做法是治標不治本,拿的銀子再多那也跟流水帳似的經不住花,有了自己的良田進項那就不一樣了,馬家母子從此要自給自足,別以為伸隻手就能要到錢萬事不愁,不付出勞力的收獲,永遠不會有人珍惜。

馬涼當初受了鄭宛宜的蠱惑想要暗害她,但他自己眼下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就絕嗣不舉這個苦楚恐怕也足夠他痛苦一生了,季重蓮知道自己不能真要了他的命,那樣的話無疑是與裴母成仇了。

眼下季重蓮能退上一步為馬家母子打算,倒是讓裴母感到有些意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幾分。

“你這主意不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若是將來我不在了,還有誰能照拂他們母子,有了自己的產業也好。”

裴母沉吟良久才點了頭,今日她與季重蓮難得想法一致,還是在同樣的兩件事情上,這真是不容易啊。

“那媳婦就去辦這事了,盡快來給母親回話。”

季重蓮向裴母施了一禮,帶著采秋便想要離開,就在她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裴母卻是出聲喚住了她,猶豫再三後,裴母才遲疑道:“你覺得宛宜……她還會不會回來?”

季重蓮眼波一轉,抿了抿唇,淡然道:“會!”

隻是鄭宛宜會躲在暗處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趁他們不備之時便會撲上去咬上致命的一口!

裴母心中一顫,緩緩捏緊了手中的念珠。

小橙子給同學搶盆子,結果被盆子把嘴唇皮擦掉了一塊,疼得直掉眼淚,哎,我想了想,幸好不是把臉皮蹭破了,也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