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偶遇東方,浪子多情

裴衍這一次的軍務怕是要耗到九月底才能回轉,當然做些什麽都是軍事機密,府中的人自是不知的,隻是他離開時已經交待了沈心悠種種,這才放心離去。

他已經期盼了好久,如今季重蓮到來,最高興的人莫過於他,可無奈軍機要務不能耽擱,他隻能先行辦了手中的差事再與季重蓮相聚。

至於沈心悠的身份,不說府裏的人都知道,就是相熟的鄰居也都清楚,她父母雙亡無親無故,身世可憐,幸得裴衍出手相救,如今隻能跟在恩人左右服侍一二,這樣的情景下若是都有人能夠狠心地將她攆出府去,免不了會有人指指點點,更甚者還有礙聲名。

林桃聽了便覺著氣憤,忍不住咬牙道:“她定是趁著太太不在府中,這才結交了左右鄰裏,就想著太太來了之後這些人能夠幫她說幾句話,真是有心計!”

采秋略微思忖後,才道:“可麵上卻看不出來,府中下人都說沈姑娘好,待人寬厚,想必府中人的心有一半都向著她!”

這倒是事實,就從今日采秋見到的那個鬼祟的身影,就算不是沈心悠派來的,打探清楚這裏的情況,指不定就要巴巴跟到她麵前邀功去了。

“這事得慢慢來,反正我也不著急。”

季重蓮不急不慢地端起桌上的粉彩定窯瓷茶蠱,揭開茶蓋,那清亮金黃的茶湯微微**漾看著便是喜人,輕輕抿上一口,那味道更是濃鬱甘醇,是今年上好的鐵觀音。

看來府裏用的東西都是上品,剛才那一桌席麵可是不差,沈心悠說是為她接風洗塵,一桌的菜肴至少混合了四種菜係,足見她的用心。

若是季重蓮還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那真是白活了,如今她這個正牌太太來了,沈心悠是想上趕著討好她呢!

“太太,您說姑爺不會真地對她……”

采秋有些擔憂地問道,季重蓮看了她一眼,搖頭道:“若阿衍真地有心於她,如今她便不會是這副模樣了。”

林桃握了握拳頭,“那咱們也要防著她,太太是不是先把這管家的權拿回來?”

“先由她管著吧!”

季重蓮理了理袖擺,目光垂在滾邊的金色繡線上,“既然是阿衍交給她的,自然等阿衍回來再作清算,如今我巴巴地要將這管家權奪回來,外麵的人還不知道怎麽說,這府中定也有人會為她抱不平的!”

沈心悠一直管著裴府的內務,若說她沒幾個得用的親信,季重蓮自然是不信的。

若府中上下不能齊心,管起家來指不定還有人在下麵作怪,與其這樣,這段日子她不若落個清閑,旅途中這般奔波勞累,她也該調整休息一段時日,至少這皮膚就該細細保養起來了,她可不想裴衍回府時便見著個黃臉婆。

桂英剛剛奶完孩子,正抱著木長空哄他入睡,聽了季重蓮的話,她難得一笑,道:“太太這樣做是對的,您是正牌,沈姑娘可什麽也不算,您若與她計較無異於是自降了身份,且在一旁看看她到底有什麽打算,咱們再做出應對之策也不遲。”

季重蓮讚許地對著桂英笑了笑,“桂英倒是深得我心!”

林桃與采秋將箱籠裏的器物翻找了些出來,季重蓮目光所及,案頭上擺著是從前家裏用過的九曲青銅燭台,博古架上擺著琺琅花鳥蒜頭瓶、彩錦如意六角盒,連第一次睡的紫檀木雕富貴花開的拔步**都支起了淺綠色的蓮花帳幔……處處是她熟悉的東西,季重蓮抱著十樣錦的緙絲軟墊,這一夜倒是睡得尤其踏實。

次日清早用過早膳後,葉瑾瑜正與季重蓮說著話,那廂便有丫環來請,說是沈心悠集合了府中各房的人,要拜見季重蓮這位正房太太。

“姐姐去不去?”

葉瑾瑜挑高了眉,雖然不清楚沈心悠的打算,但她覺得季重蓮應該去。

“怎麽不去,府中的人若是連我都不認識,今後不是要惹人笑話?!”

季重蓮淡淡地笑了笑,采秋扶著她起了身,眾人便向著內院的正廳而去。

聽說這一次是連外院的朱管事都一齊叫了過來,這位朱管事原是軍營裏的一名幕僚,因為不幸傷了腿行動有些不免,便向上麵討了個差使,正巧裴衍這裏要用人,就一起將他帶了回來,除了打理外院的一應事務,便是管著各府迎來送往的接待、回禮什麽的,與沈心悠算是平分秋色!

但沈心悠因為有裴衍的看重,在身份地位上又隱隱高上朱管事那麽一截。

季重蓮到了正廳後,廳前已經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堆人,裴府不算小,所有的仆傭丫環加在一起也有七八十個,各門各房分支複雜,聽著他們一一自報完家門,這日頭都要近正午了。

季重蓮坐在廳裏尚還要林桃在一旁打著扇子才有些許涼意,那頂著烈日站在外麵的人早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太太還有什麽示下?”

沈心悠合上了手中的帳本遞給了身後的芳兒,用帕子擦掉鼻尖的細汗,這才含著一絲小心側身轉向了季重蓮。

這一次的人事變動她也一並記錄在案,撥了哪些人到正屋去侍候,撥了哪些人到葉瑾瑜那苑裏,季重蓮帶來的那些人應該安置到什麽地方,她都趁這個機會細細添上了一筆。

“沒有,讓人都散了吧!”

季重蓮揮了揮手,淡淡地瞥了一眼沈心悠,“今後若是無事也不必這般勞師動眾,這大熱天的,吩咐廚房做些解暑的酸梅湯給各房送去吧!”

沈心悠臉上一紅,咬唇道:“是,多謝太太體恤!”

季重蓮笑了笑,沒再說什麽,隻是沈心悠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怎麽被季重蓮一說,今日的拜見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沈心悠的目光微微向邊上一瞥,果然下麵人群中已經有人小聲議論了起來,她心中一凜,臉色不由沉了幾分。

今日她本來還想試探一下季重蓮是否有奪權的打算,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多說一個字,這讓她心中安定的同時,又起了另外的想法。

季重蓮的不爭不奪,是不是以退為進的另一種手段?

看來正房太太的名頭果然不是白來的。

隻是她如今能夠依仗著的隻有這管家的權力,若是連這也失去了,她在裴府便真地沒有立足之地了。

沈心悠本來也是想討好季重蓮的,可她做的這一切,對方不僅絲毫不動聲色,就連那正屋她想多靠近幾分都不容易。

沈心悠便知道,雖然季重蓮沒有說什麽,可她的內心深處卻一直在防備著自己,想要突破她這道口子確實不容易,隻能一邊握著手中的權力,一邊徐徐圖之。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季重蓮多半時間是在正屋裏呆著,偶爾與葉瑾瑜相攜著在城裏逛逛,似乎並沒有要奪權的架式,沈心悠慢慢安了心,但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畢竟她這位置名不正言不順的,除非她能自賣為奴成為裴府的下人,或是嫁了府中的管事護衛,可是她又不甘心。

沈心悠心情煩躁地翻著手中的帳本,突然,她目光一凝,麵色沉沉,招了身後的芳兒前來問話,“你看看,這次買進的白麵和大米為什麽比上個月翻了一倍?”

芳兒她娘孫媽媽管著廚房采買的活計,平時理帳對帳這些事沈心悠對芳兒也沒有回避,眼下出了問題自然也就直接問了她。

芳兒目光一閃,卻並沒有心虛的模樣,而是直接對上了沈心悠的眼,麵上顯出幾許憂心,“聽說是河南河北那邊遭了蝗災,收成不好,這米麵價錢都漲了上來,姑娘想想,今年春天可就隻落了兩三場雨,這土地旱得都裂開了,今年指不定是個災年!”

沈心悠麵色凝重,合上了帳本,“可這也貴得太離譜了!”

“姑娘還別說貴,指不定這價錢還要往上漲,若真是鬧了災荒,有錢還沒地買去!”

芳兒倒是不以為然,花的是裴府的銀子,沈心悠心疼個什麽勁。

“那咱們要不要再囤些糧食?”

沈心悠問詢地看向芳兒,芳兒與孫媽媽畢竟是在莊稼地裏幹過農活的,論起民生來比她要懂。

“暫時應該不用。”

芳兒搖了搖頭,“年初的時候燕王不是派了人興修水利灌溉糧田麽,咱們西北今年的糧產還是勉強湊和的,隻要不遇上蝗災,等著這一年秋收後米麵的價錢應該就能平了下來。”

“這樣就好。”

沈心悠心中微定,裴衍對帳房先生那裏有交待,府裏每月的支出都是有定數的,就算有出入,出入也不能太大,特別支出也能特別處理,但也要講明原由,這點他倒是一點都不糊塗。

西北人爽直,梁城又在邊境,這裏經常有來自西涼的行貨商人,邊境貿易還算熱鬧,男女大防倒沒有南方這般明顯,走在街上,隨處可見相約而行的媳婦姑娘,也沒見誰有不自在的,若是你蒙了麵紗帶了竹笠,指不定別人還要多看你兩眼呢。

季重蓮與葉瑾瑜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每次出門還都不用馬車,走累了找個茶樓或者是飯店歇歇腳吃點東西,若是回轉時腳累了,完全可以雇兩個挑夫,坐在梁城裏特有的竹轎子上,那豈隻是一個爽透了得。

葉瑾瑜此刻正專注地站在街道旁的一個小貨攤前挑撚著,這些平日裏在上京城鋪麵裏看不到的小玩意對於她來說尤其稀罕,還有富於西涼民族特色的工藝品,像繡屏、飾品等等,色彩斑斕極其豔麗,絢目地讓人移不開眼。

看著葉瑾瑜興奮的模樣,季重蓮暗自搖了搖頭,她對這些倒不感興趣,抬頭看著略有些昏黃陰沉的天空,她的眸中劃過一絲擔憂。

今年的確是少了雨水,好在燕王英明,專門請人建了水渠,還提前打了許多口水井,遇到幹旱便抽水灌溉田莊,西北這一片的糧食作物長勢倒是尚可。

聽說河南河北那邊已是遭了蝗災,季重蓮隻希望這災情不會蔓延到這裏來。

“姐姐,你看這個漂亮嗎?”

葉瑾瑜拿了個蝴蝶型的發簪舉在鬢邊,對著季重蓮笑著眨了眨眼,不管是什麽樣的女人,愛美都是天性,古今皆同。

“不錯!”

季重蓮笑著點了點頭,這個發簪應該是木頭做的,隻是木片打得極薄,又在蝴蝶的翅膀上繪了豔麗多彩的顏色,頭頂的觸角是微微顫動的銅絲,看起來尤其逼真!

得到季重蓮的肯定,葉瑾瑜自然毫不猶豫地收入囊中,轉頭又舉起了兩枚雕刻怪異的木牌,“這兩個我準備給長空和原野……等等,再給豆芽選個撥浪鼓!”

說著話,葉瑾瑜又埋首在貨攤前了,季重蓮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今日出門季重蓮隻帶了安葉與林桃,此刻林桃手中已經提了兩個布袋了,葉瑾瑜卻還有再往裏裝東西的架式,林桃頓時苦了一張臉,陪人逛街也不是個容易的活計。

季重蓮微微偏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花街上,她們眼下是在東市,這裏是梁城的小商品集散地,不遠處過了十字路口便是梁城有名的花街。

花街,自然不是賣花的街市,雖然比不上秦樓楚館的格調,但到底比最下作的窯子,中等的妓院又要高上那麽一截,至少裏麵賣笑的姐兒也不乏精通詩詞書畫的,各種樂曲舞蹈更是信手拈來,曲意溫柔笑臉迎人,那自是男人不願意離開的溫柔鄉。

此刻還不到正午,花街那頭是一片清靜,那裏的活計也就隻有在夜幕降臨時才剛剛開始。

可是季重蓮卻見到一名男子從花街裏的一間鋪子裏走了出來,直接穿過了十字街口,往他們這邊而來。

離得近了,季重蓮方長看清那男子的長相,他臉頰瘦長麵容俊逸,一雙單鳳眼尤其勾魂,天藍角的袍角上印了一些暗紅的酒漬,卻無損於他的俊雅,幾樓散開的額發垂在兩側,反倒帶出了幾分隨性與不羈。

男子一路行來似乎認識不少人,頻繁地與周遭的人微笑打著招呼,甚至還有好些婦人姑娘含羞帶怯地給他送上香囊荷包,他也照單全收,少不得一番讚揚吹捧肆意調笑。

越走越近,男子微微轉頭,似乎感覺到季重蓮的注視,他腳步一停,回了她一個自認為瀟灑帥氣的笑容,下頜微仰,似乎是在等著她接下來的反應。

季重蓮怔了怔,隨即想起了這裏帶著點西涼風格的民俗文華,西涼人口稀少實力單薄,所以西涼王頒下令來,西涼的女人不管是被休棄、和離,還是喪夫之後都是必須再嫁的,這就養出了西涼女人的重口味,不是男人們挑撚她們,而是她們選擇男人,覺得順眼的男人她們還能上前詢問,隻要雙方願意也能成就一場露水姻緣,這股風氣自然也就吹到了梁城內外。

季重蓮緩緩斂了麵色,轉過身再不看那男子一眼。

想不到這男子竟然是這般地輕佻浪**,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東方透也愣了愣,難道是他會錯意了?

不,不會!

就憑他這副樣貌,哪個姑娘媳婦不愛的,他可是情場浪子,縱橫梁城內外無敵手!

年輕嘛就該多享受幾年,若是提早成了親,婚後的生活可就不能像這般隨性了,處處有媳婦管著,哪裏還能過得瀟灑自在?

想到這裏,東方透唇角一勾斜魅一笑,理了理額前的落發,露出他光潔飽滿的額頭,衣擺一撩,踏著優雅的步子向季重蓮走了過去。

在他眼中,這個女人神情冷傲,偏生意態中又透出一絲江南女子的輕柔婉約,梁城裏什麽時候多了這樣一個美人,他竟然不知?

東方透感歎地搖了搖頭,他純粹站在欣賞的角度,可是美人不愛搭理他,這讓他的小小自尊心受到了挑戰,胸中的烈火小宇宙頓時勃勃地燃燒了起來。

“這位娘子,初次見麵,東方透在這廂有禮了!”

東方透優雅地行了一個自認為標準的貴公子禮儀,就憑這一手,他在梁城可是擄獲了無數女人的芳心,俊逸、多金、優雅、前途無量,這可都是貼在他身上閃亮的標簽,哪個女人會看不到?

“哢嘭”地一聲!

葉瑾瑜手中正拿著的麵具應聲而落,她與季重蓮雙雙回過了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東方透!”

葉瑾瑜咬著唇,眼眶一下便紅了,這個男人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有些痞痞的壞壞的,讓人又愛又恨,卻始終不能忘懷!

來到梁城已經有段時日了,可她像是在刻意回避一般,沒有急著打探他的消息,反而是過著自以為快樂的日子。

可此刻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從天而降,葉瑾瑜在一瞬間的驚喜之後,那些久埋在心底的不解、怨懟、憤怒猶如山洪一般傾泄而來,此刻她隻想狠狠地上前抽他兩個大嘴巴丫子!

季重蓮在一旁站著不由麵色沉沉,一字一頓地問道,“瑾瑜,他就是你的未婚夫?”

季重蓮冷哼一聲,若葉瑾瑜的未婚夫真是這樣的男人,退了親倒是好了!

------題外話------

昨天很多姑娘都急出來跳腳了,其實阿衍還是好的,你們別誤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