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婆媳交鋒,互不相讓

不知道怎麽的,每次見到季重蓮裴母都有不同的感覺。

若說從前的季重蓮在她跟前還會不經意地露出難掩青澀的鋒芒,就像一隻正在兌變的蝴蝶,隻是堪堪展露了頭角,她的羽翼還被包裹在厚實的蠶蛹裏。

但今日再見季重蓮,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沉凝氣度……與其說她是破繭而出的蝴蝶,不若說她是斂盡鋒芒的雌鷹,隻靜靜地蟄伏著,卻有種讓人不可忽視的力量。

見季重蓮的目光直直地向自己看來,裴母頓覺氣勢一弱,忍不住就咳嗽了兩聲。

江月燕卻在一旁不以為意地翹唇道:“是姨母說要將霜姐兒抱到跟前來養著的,表嫂如今又懷著身孕,照顧表哥尚且不暇,又如何還有空閑看著霜姐兒?”

“這位是……”

季重蓮的目光淡淡地轉向了江月燕,靜靜地打量著她。

細眉細眼小紅唇,是個小家碧玉的模樣,身量看著不高,若是站起來的話恐怕隻及她的耳下,穿著一色水紅色繡鳶尾花的曳地長裙,裙下露出一雙粉色鑲碎米珠子的繡花鞋。

裴氏這才起身介紹了馬氏與江月燕,隻是言語間淡淡的,並不顯得熱絡,隻是在將季明惠介紹給裴母時,臉上才多了一分笑容。

裴母即使心頭有些不悅,還是與季明惠笑著見了禮。

馬氏是一個黑瘦的婦人,吊角眼,蒜頭鼻,就那雙嘴唇稍稍厚實些,看樣貌真是與裴母沒有半分相像,也許是因為裴母保養得好,皮膚也比馬氏白皙,人看著便比馬氏年輕了好幾歲。

季重蓮先與裴母、馬氏見了禮,目光這才轉向了江月燕,“表妹是不是忘記了點什麽?”

江月燕怔了怔,還沒明白過來,季重蓮已經說道:“表妹還未向咱們見禮,我是你的表嫂,我站著你就不能坐著,還有我姑母,她是五品官夫人……”說到這裏頓了頓,季重蓮眸中含著笑意地看向了馬氏,“不知道姨母是何品級?”

馬氏聞言立馬漲紅了臉,隻覺得心中無限委屈,倏地站起了身來忿忿地看向裴母,“姐姐,你媳婦她是什麽意思?我知道我當年嫁了個秀才沒出息,可過了那麽多年了,還犯不著讓一個晚輩來打我的臉!”

江月燕咬著紅唇,欲哭不哭的模樣更是可憐,隻聽她嚅嚅道:“我以為咱們是親戚,表嫂不會與我講這些虛禮,沒想到……咱們到底還是攀不上將軍府的門楣……”

江月燕說著便走到了馬氏的身邊,一把挽起了她的胳膊,哽咽道:“娘,咱們還是回去吧,犯不著在這裏惹人嫌!”

“哎!”

馬氏大聲應了一句,作勢要走。

那邊廂裴母怎麽坐得住,趕忙讓林梅上去攔住她們,轉而怒瞪向季重蓮,“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麽事?還不快向你姨母和表妹道歉!”

季明惠挑了挑眉,“老夫人說的是什麽話,我們五姑奶奶又是哪裏做錯了?不過是見著江家小娘子不懂得規矩教導一句,再說江家姨太太那廂她也就是問問罷了,若是這都不許那還長著嘴幹什麽,不若縫起來不說話得了!”

季明惠向來是個強勢的人,一副當家主母的作派,倒是嗆得裴母說不出話來。

裴氏坐在一旁束起手來,顯然並沒有幫腔的打算。

季重蓮低笑了兩聲,看向裴母道:“老夫人也不用這般著急,我不過是說著玩罷了,難不成姨母與表妹還和我生氣不成?”

季明惠與季重蓮這一唱一和的反倒讓馬氏母女僵在了當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還是裴母發話讓林梅又重新扶了馬氏坐下,這事才算是暫時揭過了。

馬氏母女既然住到了將軍府裏,又豈是這麽容易離開的,這一點季重蓮看得很通透。

江月燕恨恨地看了季重蓮一眼,轉身便站在了裴母的身後,用絹帕輕輕拭了拭眼角,才柔聲道:“姨母,剛才月燕那樣說也是為了表嫂著想,姨母您說是不是?”這就是要提醒裴母抱霜姐兒到自己跟前養的事,可不能因為這一茬變故就給忘記了。

裴母點了點頭,這才沉著臉看向季重蓮,“怎麽著,你覺得我還帶不得霜姐兒?”

季重蓮有些詫異地搖頭,“老夫人怎麽會這般想,霜姐兒能養在您跟前那是她的福分,隻是……”頓了頓,麵色有些為難道:“隻是霜姐兒認生,回到丹陽後咱們老太太也是十分喜歡她的,說什麽也要帶到跟前,可才幾個晚上便哭啞了嗓子,老太太心疼霜姐兒,就將她給送了回來,這小丫頭調皮得很,我自然是巴不得有人帶著我好清閑一陣,但孩子哭得又那麽難受,哪個大人能夠忍心呢?”

裴母怔了怔,看向季重蓮的目光已是閃著一抹難掩的精光,果然是長腦子了,如今竟然知道遞顆軟釘子給她碰。

若是她強自留了霜姐兒在身邊,那就是不知道心疼人的祖母,這般狠心腸的老夫人有誰會待見,在府裏就先給她留了個惡名。

季重蓮真正是好算計!

裴母冷眼看著季重蓮,不由想到在彭澤時,鄭宛宜與馬涼想要算計她,卻被她反算計了一次,如今鄭宛宜還四處躲藏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而馬涼卻終身再難有子嗣。

這一切的種種,就好似預示著和季重蓮作對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一般,可她偏偏不信這個邪!

不過這事還不急,想到另一件事,裴母不由拉了江月燕的手到跟前來,強忍著心裏的不快笑著看向季重蓮,“霜姐兒的事咱們暫時就不提了,可月燕這事你可一定得允了。”

季重蓮挑了挑眉,看著江月燕頭上梳的婦人發髻,不由莞爾一笑,“老夫人說笑了,表妹是有婆家有娘家的人,再怎麽樣也輪不到我應允不是?”

“你表妹的相公去年便已經過世了。”

裴母淡淡地掃了一眼季重蓮,若在這事上麵還和她轉圈圈,那季重蓮真是太不上道了。

這件事情季重蓮自然早就知道,隻此刻還是裝著露出一臉驚詫的模樣,不無惋惜道:“表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也算可憐,不過如今連皇上都頒了新政鼓勵寡婦再嫁,要不表嫂給你相看一門合適的親事,不知道表妹意下如何?”

江月燕嬌羞地紅了臉,也不答話,隻那一雙眼睛睃向裴母,顯然是等著她發話。

季明惠坐在一旁冷眼看著,怎麽不明白馬氏母女演的是什麽,此刻她的眉峰都已經擰了起來,剛想要發話,卻見著季重蓮給她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這才按捺住了心中的意憤,如今她來了上京城,這些人想要欺負季重蓮可沒那麽容易。

裴母笑道:“月燕自然是要再嫁的,但咱們何必舍就求遠,眼下不就有一門好親事嗎?阿衍與月燕本就是青梅竹馬,當年可還訂過親的,若不是咱們家中變故,月燕也不會嫁給了別人……”

裴母說得這般直白,再聽不懂的人就是傻瓜了。

廳裏一時之間靜默無聲,仆婦丫環們都盡量屏住了呼吸。

季重蓮緩緩斂了麵色,季明惠袖中的拳頭都握緊了。

裴氏一一看在眼裏,此刻已是倏地站了起來,沉聲道:“母親,這事情您早就向阿衍說過,他也明明白白地拒絕了,您何必還要當著弟妹的麵提起?您看看她的肚子,此刻她還懷著您的孫子,您怎麽能這樣做呢?!”

裴母癟了癟嘴,不以為意道:“誰知道她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再說多一個人為裴家開枝散葉那豈不是更好?如今阿衍要外放了,她又不能帶著孩子跟過去,至少月燕可以在阿衍身旁照顧著,這樣我才能放心。”

“老夫人是想讓表妹做妾嗎?還是二房?”

季重蓮淡淡地說道,眸中已是罩著一片寒霜,隻是她的目光微微低垂著,細密的長睫又遮掩著,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裴母興高采烈地說道:“自然是二房!”

季重蓮這樣說是不是證明她鬆了口,如此識相也好,免得她又要拿出婆婆的身份來壓著,這兩頭不討好的事她也是不愛做的,你情我願豈不更好?

“大姐說阿衍並不同意?”

季重蓮的目光卻是看向了裴氏,見她點了點頭,這才又轉向裴母,“若是我也不同意,那麽表妹就進不了裴家的門!”

“你……”

裴母怔了怔,片刻後卻是一掌拍在身旁的案桌上,震得那粉彩瓷蠱都顫了兩顫,灑出些淡黃的茶漬,她眉頭一豎,怒聲道:“我是你婆婆,由不得你不同意!”

“老夫人,您真當我季家人是好欺負的嗎?”

季重蓮緩緩站了起來,紅英與琉璃將她扶住,倆人眸中也是同樣的憤慨,隻是咬緊了牙不說話。

“記得我剛入季家門時,您便要納了鄭宛宜進門,可如今呢?鄭宛宜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這就是跟在您身邊十年的人,您可看清楚了她狠毒的真麵目?”

季重蓮話峰一轉,沒有停頓地指向了江月燕,“還有江家表妹,不說她是再嫁之婦,隻當年裴家出了那樣的變故,她沒說與你們同甘共苦轉而退了親事改嫁他人,如今看著裴家又興旺了起來,上趕著攀高枝來了,這樣的人您看得上眼,我可看不起!”

季重蓮一番話語讓江月燕漲紅了麵頰,隻急急地扯著裴母的衣袖解釋道:“姨母,月燕不是那樣的人……”

就連在場的仆婦和丫環都對她們母女投來不屑的目光,馬氏看著苗頭不對,膝下一軟便跪在了裴母麵前,聲淚俱下地說道:“姐姐,你要怪就怪我,當年月燕都不知事啊,咱們都是做母親的,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姐姐,你也能明白我的苦心吧?!”說著眼淚便又簌簌而落,簡直比戲子唱得還真。

裴母的心中也隻是堵了片刻,看著馬氏與江月燕在自己麵前又是哭又是求的,她到底又心軟了,難道她不信自己的妹妹和侄女,反倒要去信季重蓮嗎?她可沒那麽傻!

季明惠在一邊看得夠久了,此刻卻是再也忍不住了,看向裴母的目光不無鄙夷,“老夫人,我從前還敬重你是個節婦,想來是個有氣度有見識的,沒想到卻是如此不堪,實在是讓人大失所望,你這樣的人還配做長輩,配做別人的婆婆嗎?你是不是非要鬧得你兒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才肯罷休?!”

“若是這樣,這地方咱們也沒必要呆了,我立馬帶上咱們五姑奶奶回丹陽去!”

季明惠說著便要來拉季重蓮的手,她是實在沒有想到裴母竟然是這般模樣,不說通情達理,就連一般的人情都不近,她是不知道季重蓮成親那會還有納妾這一出,若是知道了,恐怕當時她便要跳出來指著裴母的鼻子大罵了!

季明惠眼中的關懷與氣憤真真切切,季重蓮心中自是一暖,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吧?

可她為什麽要離開將軍府,那不是給別人挪位子嗎?她可沒那麽傻。

再說若是裴衍站在她這一邊,裴母與江家母女又何足為懼?!

想到這裏,季重蓮安撫地拍了拍季明惠的手,低聲道:“姑母別氣,我自有辦法,這是我的家,她們如今是巴不得我自己走人,我怎麽能稱了她們的心?!”

“你婆婆太不可理喻了,竟然這樣欺負你,真當咱們季家無人了嗎?”

季明惠握緊了季重蓮的手,一臉地心疼,“隻可惜當時姑母不在你身邊,如今再也不容許任何人這般欺負你!”

季重蓮眨了眨睫毛,眸中的淚光一閃而過,她隻是對季明惠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才轉向裴母,義正嚴詞地說道:“老夫人,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江家表妹進門的,您若不滿意,盡可以讓您兒子休了我,隻要他做得出來,我二話不說立馬離開將軍府!”

“你……你這個妒婦!”

裴母被季明惠指著鼻子罵了一通早已經臉色漲得鐵青,此刻季重蓮又加了這麽一句,她隻覺得肺都要氣炸了。

馬氏母女見狀趕忙上前站在裴母左右,洪月燕還假惺惺地說道:“姨母,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啊,月燕還等著您為我作主呢!”

“是啊,姐姐,這等妒婦要來何用,回頭你便讓阿衍休了她!”

馬氏跟著附和了一句,“孩子誰不會生,將來讓月燕再給你生幾個胖孫子,咱們不稀奇她那女娃,不過是個賠錢貨,跩什麽跩?”說話間竟然是將那些世井話都給罵了出來。

季重蓮怒不可遏,竟然甩開了紅英與琉璃,撐著身子快步上前,“啪啪”地便給了馬氏兩個大巴掌,厲聲喝道:“閉上你的狗嘴,我的女兒也是你能隨意說的?!”

“你竟然敢打我?!”

馬氏倒退兩步,捂著臉震驚地看向季重蓮,她在家裏作威作福慣了,即使家境不太好,江秀才也是讓著她哄著她,她又是家裏的小女兒,從小到大更是被人捧在手心裏,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季重蓮,你太過分了!”

裴母“蹭”地一下也站了起來,季重蓮敢打馬氏,何嚐又不是打她的臉,那麽多仆婦丫環看著呢,她如何下得了這個台?

“老夫人,她罵您嫡親的孫女難道就不過分?老夫人嫁到裴家就是裴家婦,自然要護著裴家的人,難道您還要為一個罵您孫女的人出頭,您讓您兒子和媳婦的臉麵又往哪裏擱?”

季重蓮絲毫不懼地望向裴母,季明惠與裴氏趕忙一左一右地護到了她身旁,就怕馬氏一怒之下做出過激的舉動,怎麽說馬氏也是長輩,雖然季重蓮這兩巴掌打的情有可原,但是落下的名聲可是不好聽的。

季重蓮卻不管那麽多,她捧在手裏心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的霜姐兒,怎麽能讓馬氏這個老虔婆隨意作賤?!

“你……你打了長輩還有理了,真是反了天了!我不活了!嗚嗚……”

眼看著裴母與季重蓮僵持住了,馬氏耍賴似地坐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了起來,江月燕也趁機撲了過去,兩母女一起抱頭痛哭。

季明惠看也沒看馬氏母女一眼,徑直扶了季重蓮就往外走,“這裏烏煙瘴氣的對孩子可不好,咱們本就旅途勞頓,快些下去歇息吧。”

裴氏心頭本就歉疚,此刻更是軟言安慰了季重蓮幾句,便由著季明惠將她給扶走了。

轉過身後裴氏在廳裏掃了一圈,沉聲道:“今日的事情誰敢向外透露一句,直接打上十板子全家人發賣!”

廳裏的仆婦丫環彼此看了一眼,忙不迭地應是。

裴母咬牙看向自己的女兒,“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你姨母這兩巴掌可是白挨了,回頭看我怎麽跟阿衍說……”

“母親,您若真告訴了阿衍,隻怕今日這事就不能善了了……”裴氏看了裴母一眼,眸中不無憐憫,從前的裴母也是個聰明的,怎麽人越老反而越糊塗了,“我勸姨母與表妹趁早離開將軍府,阿衍是怎麽疼霜姐兒我是看在眼裏的,試問他怎麽能容忍辱罵了霜姐兒的人還堂而皇之地住在將軍府裏?母親你好好想想吧!”

裴氏說完轉身便走,連一句分辨的機會也沒有留給裴母。

馬氏與江月燕對視了一眼,心下也有些驚惶,隻揪住裴母的裙擺不放,幹嚎的聲音亦發響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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