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離別拜祭
清晨霧蒙蒙,後山的青石板道上還有未幹的霧水,季重蓮已經拉著季崇宇,提著一盞燈籠,姐弟倆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沈氏的墳塚走去。
連綿的雨季讓後山的道路變得有些泥濘,過了青石板道,泥巴路更是滑溜,季重蓮不知在哪裏找了兩個帶分叉的樹枝撐著走,這才稍稍好走了一些。
到了沈氏墳前,季重蓮用墳旁脫落的帶著枯葉的樹枝勉強掃出一片空地來,又鋪上帶來的油紙,再放上兩盤早已經準備好的瓜果點心,在沈氏墳前恭恭敬敬地磕了頭。
“母親,咱們要回丹陽了,這次不能帶著您,可姐姐保證了,三年後必會帶我來接您,您且安心等著,逢年過年孩兒都會為你燒紙焚香,必不會讓您在下麵難熬!”
季崇宇雙手合十,雖然說的話有些稚氣未脫,但麵色卻是一片肅然和堅毅。
“母親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宇哥兒。”
季重蓮對沈氏的感情倒是不深,雖然接收了原主的記憶,但到底她穿來時,沈氏已經過世了。
可季崇宇卻是不同,自沈氏過世後倆姐弟便長在一塊,如今更是住在一個苑裏,關係自然不比尋常。
季重蓮可以說是見證了季崇宇的成長,小小的孩子從軟弱變得堅強,再不會動不動就哭泣,甚至有時還會安慰她,想想便讓人覺得安慰。
沈氏有這樣一個懂事的兒子,想必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季崇宇瞥了一眼季重蓮,這才清了清嗓子,老成地說道:“姐姐待我很好,除了督促我練字讀書,還給我講道理,教我明是非,母親放心,我們姐弟定會好好的,不負你的期望!”
季重蓮抿唇一笑,不由伸手揉了揉季崇宇的頭,這小子,人小鬼大,她也盼著他今後能有出息,那也是他們姐弟的一條活路。
“時辰不早了,大伯母發了話,說是辰時末就要起程,眼下各房怕是已經有人起了,咱們快些回去,別讓人看見。”
季崇宇抿了抿唇,緩緩地點了點頭。
倆姐弟這才將瓜果點心都埋進了土裏,盤子和油紙一道收進了黑漆雕花的食盒裏,這才撣了撣身上的髒汙,往回走去。
這一身衣物回去必是要換掉的,還不能被人給發現了。
季老太太如今正為季老太爺的病情擔憂著,或許還有其他,這個時候她老人家是什麽也不想管,但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事情觸了黴頭。
昨兒個夜裏到了靈隱寺後山安頓著,沒有誰提出過拜祭沈氏或者是遷墳一事,就像大家根本忘記了沈氏的存在,忘記了她曾經也是季家的四太太。
如今他們獨個前來拜祭,明理的會說他們姐弟孝順,可不明理的,那就隨便什麽都說的出來,或許是就著這事編排些什麽,那真是不好說。
這些內宅裏的彎彎門道,季重蓮也是在逐漸摸索中,所以她做事格外謹慎,盡量不讓人逮住自己的痛腳,給某些人可乘之機。
走了一路,天色逐漸亮堂起來,季重蓮走在前,倒沒留意到落在後的季崇宇,待踏上青石板路,就著石塊的邊沿抹掉腳底的泥沙之時,抬頭向後一望,季崇宇竟然沒影了。
“宇哥兒!”
季重蓮心頭一慌,忙四下喚了一聲,卻暗自埋怨著自己的粗心,怎麽連季崇宇不在了都不知道,顧不得抹腳底的泥,忙又跳下了泥巴路向裏而去。
一邊走一邊喚著,也沒走多遠,便傳來季崇宇的回應。
季重蓮遂放下心下,四周看了一圈,發現這小子竟然坐在了一顆杜娟花樹上,招搖地捧著一叢杜娟,呼喝道:“姐,看我給你摘的花!”
“你快下來!”
季重蓮趕忙揮手,心裏也不知道是喜是急。
喜的是季崇宇總算還有點孩童的天性,急的是這麽高的樹他若是掉下來怎麽辦?
就在季重蓮擔憂之際,季崇宇已經一股腦地滑下了樹,獻寶似地將一叢杜娟花遞到了季重蓮的麵前。
可季崇宇想像中的誇獎與喜悅沒有,季重蓮已經伸手過來扭住了他的耳朵,斥責道:“誰讓你爬樹的,這麽高摔著了怎麽辦,你可知道姐姐有多擔心?!”
“哎喲!”
季崇宇痛呼了一聲,連忙將花舉過了頭頂,求饒道:“姐,我下次不敢了,再不敢了!”
季重蓮哼一聲,這才一手接過花束,杜娟花有粉有白,開得煞是美麗,難得在冬日裏還有這麽一抹亮色,看著看著,她原本噘起的唇角就平緩了下來,慢慢綻開了一抹笑顏。
“姐,你不生氣了?”
季崇宇咬了咬唇,試探地問道。
“走吧!”
季重蓮白了季崇宇一眼,沒有作聲,轉聲正欲走,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回過身來,沉著臉問道:“你這爬樹是跟誰學的?”
在她的記憶裏他們姐弟根本沒這種時間去閑情逸致,什麽掏鳥窩打彈弓下水摸魚諸如此類隻能存在於想像中,雖然她前世也經曆過這樣的孩童時代,但眼下到底是不同的。
若是被柳姨娘知道季崇宇會這一手,怕又會在季明宣麵前告一狀,說宇哥兒隻知閑耍荒廢學業了。
“這……是跟二門黃婆子的孫兒一同玩時……”
季重蓮一臉慎重,季崇宇不敢說謊,忙老實交待了。
見季崇宇又恢複到一臉謹慎小心的模樣,季重蓮不由有些心疼,歎了一聲,才拉過他的手,輕輕說道:“姐不是怪你,隻是這太危險了,以後千萬不可再爬,回到季家更是不行,知道嗎?”
季崇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見季重蓮不生氣了,他也緩緩放鬆了下來。
捧著那還帶著露珠的杜娟花,季重蓮偏頭對著季崇宇璨然一笑,明媚的笑容如五月的好風光,看得季崇宇一呆,有些失神地道:“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樹葉突然沙沙作響,道路旁的林子裏突然躥出一個少年,他一眼便望見了季重蓮手中的花束,臉色一時之間變得鐵青,冷聲道:“誰給了你們膽子敢摘爺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