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6000字)
兩個人獨處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簡桐克製著不去看向鍾表,隻騙自己時間會永遠停駐於此時此刻,寧願不知今夕何夕。可是人體的生物鍾還是殘忍地給了她直覺,她明白此時外麵的天色應該就要天亮。也就是說,她很快就又要與蘭泉分開。累
雖然每天都能在學校見麵,有時候晚上還能在酒廊裏相見——可是,卻是相思相望不相親,心中萬語千言不得訴……那種感覺,比不得見麵更讓她難過。
簡桐頭枕在蘭泉臂上,努力盯著天花板。以這樣的角度,眼淚便不容易流下來。
可是——那家夥竟然還淘氣地讓床繼續波濤洶湧著。簡桐真不知該繼續難過,還是該笑,隻能伸手拍打他,“省點電吧,還有人家床也很累。”
“我都不累,它還好意思累呀……我是肉做的,它怎麽說也是電動馬達……”,某人還好意思說這樣的話!
簡桐終於笑起來。知道每次他都會故意說些荒唐話,簡桐明白,他是在故意逗她笑。即將分離的感覺,他又豈能不知?又豈能不心傷?可是每一次分別都是為了下一次的相聚,便也不應該流淚,隻應該笑著期待下一次相聚的到來,對麽?
此時此刻,流淚真的很容易;可是笑開才是最難。
簡桐抬頭望天花板上粉紅色的吊燈。這是個粉紅色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因為粉紅色而變得溫軟,粉紅色也成功隔開窗外漆黑的夜。簡桐還是閉了閉眼睛,輕聲說,“蘭泉,苗藝也來J國了。我聽見梅軒接電話,應該是苗藝的父親打來的,說苗藝失蹤了……”悶
蘭泉一皺眉,“也是我疏忽了,我一直忽略了苗藝的行蹤——之前我跟苗藝和梨本英男三個人同往赫圖阿拉,梨本英男怎麽可能單獨放過苗藝。”
簡桐卻明白,蘭泉之所以疏忽了苗藝,其實也是擔心她吃味。曾經苗藝是橫亙在她和蘭泉之間的障礙,她也沒少了在蘭泉麵前吃醋。
“蘭泉,你要幫忙。”簡桐輕聲,卻是堅定。
蘭泉轉頭過來望簡桐。簡桐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拿她當情敵,但是總不能坐視她在J國遇見危險。”簡桐轉過身來,依偎進蘭泉懷裏,仰起頭,“不管怎麽樣,她是中國人,也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
蘭泉說不出話,隻是將簡桐抱緊。這才是他愛的女人,縱然也會吃醋,也會找茬兒,可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從來不耍女人的小脾氣,永遠明白他、支持他!.
清晨的天光呈現一種青藍之色,簡桐站在京都運河邊兒上與蘭泉告別。天地都浸泡在青藍色的晨光裏,運河水更是幽藍粼粼。簡桐轉頭依然遙遙可見那個粉紅色的招搖房子。不過在青藍色的晨光裏,那讓人觸目驚心的粉紅卻已經變得不再紮眼,反倒似乎成了一個不願醒來的綺色的夢幻。
簡桐努力微笑,“趁著時間還來得及,回鹿苑禪寺去上早課吧。記得跪在佛祖麵前懺悔。”
蘭泉鄭重點頭。他焉能不知自己犯了罪?不管J國佛教的傳統是什麽樣,畢竟他是在佛祖前主動發願願意守戒的。可是就算明知自己犯罪,他卻不改初衷——他願意為了跟她在一起,背負所有的罪。
蘭泉戴上鬥笠轉身就走,不敢回頭。如果回頭,他會不顧一切跑回簡桐身邊,拋開自己身上的責任,甚至不管自己是靳家人!
可是他知,他的小老師也同樣不希望他退縮。她一不膽怯,二不阻攔,甚至更越過重洋來到他身邊,以她自己的智慧和努力默默支持她。
就算為了她,他也絕不退縮!
蘭泉坐上出租車,轉頭望車外漸漸升起的朝陽,眼睛被那點點綻放的紅色光芒溫暖。昨晚他其實委屈了小老師,他知道她一直有點放不開——不管怎麽樣,中國女孩的骨子裏還是傳統的,J國情人酒店裏的設施的確誰讓她感到不自在。可是就像簡桐都沒能想到他帶她去專門用於偷.情的情人旅店一樣,梨本父子定然也不會想到。他隻是貪婪地想要抱緊她的小老師整夜,隻有這樣他才能汲取足夠的勇氣和能量.
蘭泉趕回鹿苑禪寺去,早課已經開始。蘭泉連忙閃身進僧侶隊伍,趺坐誦經。色空卻走過來,扯了扯蘭泉的衣袖。
蘭泉跟著色空走出大殿去,東側配殿裏,李淑蘭正無聲端坐。蘭泉一皺眉,急忙上前行禮。李淑蘭歎息,“昨晚我整夜心神不寧,今早上便想著早早上山來聽聽寺裏的早課。也多虧我來了,如果我不來,都不知道你昨晚私自出寺,竟然整夜未歸!”
蘭泉隻能硬著頭皮扛下罪責,“蘭泉知錯了。蘭泉年少輕狂、性情難定,這些日子在山上的確清苦,便有些耐不住寂寞了。主母饒恕,蘭泉再不敢了。”
色空也是說好話,“老夫人,二少已經做得很好。昨晚也正值他出外化緣,所以在外麵掛單也是正常。”
對於剛剛剃度不久的新和尚來說,化緣本來也是必修的功課,所以色空的話還是比較專業,將李淑蘭的怒氣剪滅了幾分。
“蘭泉,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明白青燈古佛的生活對你而言是一個難關——可是蘭泉,別忘了你在我麵前發過的誓言,你說你會通過任何考驗,終將成為我梨本家族合格的繼承人!”
蘭泉鄭重行禮。隻有正式成為梨本家族的繼承人,隻有在梨本家族曆代祖先的牌位前接受整個梨本家族的跪拜,他才可能真正掌握梨本家族手裏的核心機密——所以無論這之前有多少道考驗,他都必須勇往直前!
“第一關便是要入寺為僧,收心斂性,學會以悲憫之心看眾生,懂得在紅塵亂象之中守清淨——蘭泉,這第一關你便走得磕磕絆絆!”
“蘭泉,我還能寄希望於你能順利通過第二關麽?”
蘭泉伏地,“主母,蘭泉知錯了。之後的考驗,蘭泉定然再不猶疑!”
“好。”李淑蘭說著起身,“我已經在為你準備第二關。蘭泉,記住不要讓我失望。”.
蘭泉跟色空一同將李淑蘭一直送到山門外去,直到看李淑蘭乘坐的滑竿消失在那條私人通道的遠處,蘭泉才咬牙切齒望色空,“色色,你出賣我!”(注:滑竿,一種用竹竿綁成的輕便小轎子,尤其適合山路行走。)
色空一聽蘭泉叫他“色色”,他就一哆嗦,“蘭泉,求你別再這麽叫我。”
“怎麽可能是我!應該說是老夫人她直覺敏銳。”
蘭泉跟色空並肩往回走,“老夫人說已經在準備第二關的考驗——空空,梨本家族考驗繼承人,循例都有什麽題目?”
蘭泉又喊他“空空”,色空這才放下心來,知道蘭泉不懷疑他了。通常蘭泉看他不順眼的時候就稱他為“色色”,平常不喜不怒的時候就叫“空空”。“空空”正符合佛法真義,所以色空比較喜歡這個叫法,“色色”就有點太雷人了。
“老家主繼承梨本家族的時候,還沒我呢,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多少聽我父親曾經提過,梨本家族對繼承人的考驗極為嚴格,有的甚至要未來家主忍受錐心之痛,讓未來家主忘掉個人的愛恨,才能擔負起整個梨本家族的責任。”
“忘掉個人的愛恨?”蘭泉聽著便是一皺眉,直覺聯想到梨本父子給他做過的“特別醫療”。不過蘭泉也清楚,梨本父子所做的定然與家主繼承無關。至少梨本英男是不會甘心讓他來當梨本家族的繼承人。
梨本英男此人看似陰柔,實則比他那個霸道的父親更狠毒。
“好複雜。”蘭泉隻能歎了口氣。提前的擔憂隻能是杞人憂天,他隻能等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色空轉頭望蘭泉,“大家族的家主,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冷暖自知。蘭泉你不是貪圖名利的人,你更不傻,為何這樣癡迷於這個家主之位?”
“你該知道,這個位子就算你克服了重重考驗坐上去,也是群狼環伺。”
蘭泉一笑,“我懂。空空,你對我真好。”
色空再度被蘭泉雷得淌了滴汗,“蘭泉,你是我朋友。”
蘭泉索性伸了胳膊摟住色空肩頭,兩個人狀甚親密,“空空,你對我的心情,我全都知道。”
色空連忙推開蘭泉的手,“你說什麽呢你!外人聽見定然以為你我斷背!”
蘭泉眨著長睫毛,無辜地嘟噥,“色色,難道我們不是麽?”
色空氣得壓低聲音大罵,“你以為我也跟梨本英男似的!”.
李淑蘭的滑竿卻沒有直接沿著那條開滿山花的私人通路直接回到梨本家族的本家大宅去,而是在半路停下。路邊小竹亭裏,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子見李淑蘭來,急忙起身90°彎腰大鞠躬,“見過老夫人!”
李淑蘭先用目光望了望身畔的侍女。那位喜歡穿紫色絲綢上繡白鶴的侍女會意,回頭走了好遠,然後跟李淑蘭示意。李淑蘭這才放心蘭泉沒有跟上來,遂下了滑竿,含笑向那男子回禮,“石井醫生,辛苦了。大清早就請石井醫生來,我這老太婆真是太不講道理了吧?”
石井醫生誠惶誠恐地連忙再度施禮,“豈敢,豈敢!家父時常提起,當年在中國東北,如果沒有老夫人您的照拂,他根本無法活著回到本土。”
原來此人正是梨本正雄父子倚仗來給蘭泉進行進行特別醫學治療的那位石井小五郎。當年日本戰敗,對中國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石井家族成為中國人民恨不得生食其肉的的敵人,那時候剛剛出生不久的石井小五郎的父親被丟棄在中國東北。是李淑蘭意外發現了這個無辜的嬰兒,將他帶回了本土。
李淑蘭當時並不知那個嬰兒就是石井家族的孩子,隻覺嬰兒無辜;後來知道是石井家的孩子,也不由得一驚,後來便主動斷了與石井家族的聯係。多年後李淑蘭才主動對石井小五郎說起當年往事。石井小五郎的父親臨死前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報答救命恩人,也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誰,所以當李淑蘭主動提起往事,石井小五郎立時發誓將報恩。
也正因此,梨本正雄父子對蘭泉所進行的旨在改變蘭泉本性的所謂特別醫學治療才沒有取得成功。
在石井小五郎看來,老夫人未必是對靳蘭泉這個人有多好。但是老夫人為了保證自己的地位,為了報複丈夫的側室當年對她的羞辱,那麽老夫人一定會跟梨本正雄父子做對。
靳蘭泉可能恰好成為老夫人與正雄父子博弈期盼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顯然,老夫人寧肯將梨本家族的繼承權交給一個中國人,也不願交給正雄父子——因為他們是她情敵的兒孫.
李淑蘭一笑,在小竹亭裏坐下來。侍女從保溫食盒裏端出還溫熱的早餐來。石井小五郎看著便笑,“老夫人果然是念舊之人。”那擺在桌上的早餐,分明還是中國東北老百姓曾經最常見的早餐:稀粥、二合麵饅頭、芥菜絲的小鹹菜。
李淑蘭邀請石井小五郎同餐,邊吃邊問,“其實我也對你的特別醫學治療很好奇……,如果真的能夠逆向改變蘭泉的愛與恨,難道不用任何的‘藥引’麽?”
石井小五郎笑了笑。他是西醫的方法,李淑蘭卻問的是中醫的問題,“老夫人,‘藥引’當然最好也是有的。比如他愛過的人。”
李淑蘭皺眉,“簡桐麽?他根本恨不起她來。”
石井小五郎想了想,“如果這個藥引不行,或許還可以用另外的——他恨不起簡桐來,但是說不定有什麽人是他曾經深愛的,過後又憎恨的……”
李淑蘭聽著便是一挑眉,緩緩笑開,“石井醫生,我們想到一處了。”.
藺洪濤的公寓裏,梅軒、杜仲和藺洪濤三人都麵色凝重。
“我們派人尋找過梨本英男所有到過的地方。線索在鹿鳴山下的小旅店中斷。據說當晚有女子跳窗而逃,有人看見她逃向山中……因為夜色彌漫,那女子逃亡山中之後便再沒有了下文。”藺洪濤緩緩說出手下的報告,眉間緊蹙。
三個人對於這條消息都不敢掉以輕心。苗藝的生死下落是他們要找到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苗藝當晚逃向的方向正是鹿苑禪寺,而蘭泉就在禪寺中!如果苗藝的逃跑引向了蘭泉的方向,那麽蘭泉所可能背負的危險便更多了一重!
三個人互相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睛裏的疑問:苗藝的失蹤是否與蘭泉有關?
苗藝至今下落不明,是不是蘭泉將她藏在了山中,或者是禪寺裏!
蘭泉自身所處的環境已經夠危險,如果此時再因為個苗藝而跟梨本英男交惡——那蘭泉該怎辦!
梅軒皺眉為蘭泉擔心,卻也為藺洪濤手下的得力而欣慰,緩緩說了聲,“洪濤,辛苦了。沒想到你的兄弟在J國也能做事這樣有效。J國警方直到現在還沒有查到什麽有效的線索。”
藺洪濤緩緩一笑,“梅軒,是你們低估了中國人的力量。即便在J國的黑道,中國人也有自己的力量。”.
藺洪濤特地選擇了位於警視廳旁邊的公寓樓來居住,就是為了避免有事。J國的黑道就像被貓兒按住尾巴的耗子,遠沒有想象裏那樣獨立和凶狠,時刻要避免給警方正麵衝突,避免直接觸犯《暴力社團法》而使自己的社團失去合法的外衣。
藺洪濤和杜仲自己也是走黑道的,對其中的內幕知道更多。中國人都以為J國黑道有多厲害多厲害,事實上中國的東北幫和福建幫曾經讓J國的黑道聞風喪膽!
位於東京的歌舞伎町是J國最大的紅燈區,J國政府不方便直接出麵管理,但是又要維持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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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秩序以賺稅收,所以便要黑道組織來出麵管理。這片最大的生意,卻也曾經被中國的東北幫給搶去過。那些最受歡迎的、來自俄羅斯的小妞們,都被控製在東北幫的手裏。J國黑道組織與東北幫之間火並多次,卻始終撼動不了東北幫,最後甚至是J國警方出麵,以維護治安的名義剿滅了中國的東北幫……
福建幫也是厲害。1997年,山口組首領山本元一被福建人張海清一槍打死,J國黑道後來對福建人聞風色變,福建籍的男子想要去J國,簽證極難!
梅軒聽著也是微微變色,不由得對藺洪濤更加另眼相看。之前見藺洪濤來J國,梅軒心裏其實不無擔心,畢竟白虎團之前已經跟山田組結下梁子,藺洪濤和杜仲竟然就這樣大搖大擺來了人家眼皮底下,就算還有蘭泉在山田組內,畢竟蘭泉尚無實權。
此時看來,梅軒猛然省悟,竟然是自己低估了藺洪濤——他既然被稱為“暗夜大亨”,那麽極有可能他的勢力早就滲透進J國黑道來。正如他所說的讓J國黑道都聞風喪膽的東北幫、福建幫…….
“我現在另有一重擔心……”藺洪濤抬眼望梅軒,“那個晚上很多人都在鹿苑禪寺。不光是蘭泉,之前還有梨本英男,另外還有——”
梅軒接下去,“小桐!”
那晚小桐是在所有香客都散去之後才離開鹿苑禪寺。那麽小桐就有可能在山路上遇見苗藝!藺洪濤和梅軒兩個人都是了解簡桐性格的,就算簡桐曾經被苗藝所害,但是簡桐一定會在眼前的情勢下選擇放棄私人恩怨,而幫苗藝。
一旦苗藝是被簡桐藏起來,那麽梨本英男定然會對簡桐不利!
一想到這裏,梅軒和杜仲都是麵上變色!.
“我擔心的,除了蘭泉、小桐之外,還有其他的人……”藺洪濤眉間不解,“比如色空與明月這一對居住在山上的僧尼。再有就是……”藺洪濤說著停住,抬眸望梅軒。
梅軒抖了下,“那晚還有個關鍵人物去了鹿苑禪寺……”
杜仲也猛地回味過來,“梨本家族的當家主母李淑蘭!”
如果苗藝真的是朝著鹿鳴山的方向逃去,那麽這幾個人都有可能遇上苗藝,從而藏起來她!而苗藝落在這幾個人手裏,可能會分別引致不同的後果……
藺洪濤起身,“我們分頭去查。梅軒你負責問清小桐,然後透過小桐去問清蘭泉是否見過苗藝;老杜你帶著手下的兄弟們明暗兩條線齊動手,查清色空和明月這對僧尼是否與此事有關。”
梅軒和杜仲各自點頭,卻也都在刹那間仰頭驚望藺洪濤——還剩下最後一個人,卻也是最難對付的——梨本家族的當家主母李淑蘭。
藺洪濤輕輕點頭,“我去會會這位李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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