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聽見說愛你(更②)

東去春來,高原依舊寒涼。這個季節應該是旅遊最淡的時候,香格裏拉所有的店鋪都冷清了下來。弄棋裹緊身上的大紅披肩,行走在空了的石板路上,轉頭望店鋪櫥窗裏琳琅滿目掛著的珠寶和石頭,間或看見那些琳琅之間隻有她孤單一人的身影。累

縱然披著大紅的披肩,看著就是喜慶,可是卻依舊難掩孤單。

弄棋走進同性戀酒吧去。她是給旅遊雜誌寫稿子的“文化人”,所以驢友們就都笑著推舉她這位文化人給同性戀酒吧取個名字。雖然大家都有這份勇氣,就算別人指指點點直呼“同性戀酒吧”,他們卻也都不在乎;隻是這樣用心做的事業,總希望有一個美麗的名字。

弄棋想了想,便說叫“闌珊”吧。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明寒的酒吧就叫“他”。

白天酒吧裏沒人,服務生正在做著日常的清理工作。見了弄棋來,大家都起身打招呼。雖然這酒吧的老板不是弄棋一人,而是當地政府主導、一幫驢友共同出資建立、經營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弄棋是用心最多的那個。

驢友就是驢友,仿佛所有的時間都在路上,那幫驢友做完了初期工作之後背起行囊又走,隻有弄棋一個人在此地留下來,認真地追著每一件工作在做。這一晃已經是將要整年。這對於一個驢友來說,能夠在一個非故鄉的地方呆這樣久,已經是奇跡,足見她的用心。悶.

弄棋笑著跟大家擺了擺手,就讓大家各自忙著,自己窩到閣樓上去。

閣樓有個尖頂,弄棋在那處狹仄之地留了一張小桌子,一個大墊子。她來酒吧就窩到上頭去,透過那扇圓窗子望窗外的景致。

她是女生,如果堂而皇之坐在大堂裏,會帶給客人困擾,所以她就給自己安排了這樣個地兒。

大堂裏服務生放著歌兒,是王力宏的《心中的日月》。

“我的專長叫做流浪,你注定要為我綻放……若一開始,沒有上帝暗中偷偷的慫恿,我們怎知選擇相逢……”王力宏的嗓音華麗,歌曲的情感卻是樸素,弄棋聽著力宏的歌兒抱緊手中的大墊子,將目光拉長,望向遙遠天際的雪山。

就在弄棋將目光拉遠出去的時候,有個人正走進“闌珊”來。弄棋隻看見了他的背影。是身材頎長的男子,有飽滿且好看的後腦勺,短發齊整,露出纖長的頸子來。弄棋忍不住歎了口氣。

東方人的審美就是這樣的,不喜歡男人太柔弱,卻也不喜歡男人過於肌肉,所以古往今來形容男子的身形,最通常用的詞匯是“頎長”、“玉樹臨風”,就要那份不胖卻足夠高的感覺。明寒正是這樣的男子。雖然家裏的梅蘭竹菊四隻也都是這樣標致的男人,不過若論氣質的清冷幹淨,卻沒人比得上明寒.

明寒。

弄棋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怎麽又想起明寒來。就算剛剛那男子的背影像極了明寒,卻也不可能是明寒。

——那人是短發,露出飽滿且好看的後腦勺,還有一段纖長的頸子;明寒卻是從小留著長發,用皮繩束著。外人隻以為這是明寒的藝術氣質,弄棋卻是從開始就明白明寒留發的用意。

當年滿族人對頭發極其重視,發如頭顱不可擅剪。明寒的家族一直秉持當年的諾言不肯放棄,這頭長發其實就是標誌。

就因為她太懂明寒,所以從來沒有逼迫過明寒。其實她明白以她自己在明寒中的分量,如果她想要讓明寒叛離家門,都是可能做到的。她永遠記得明寒被逼急了的那次,說要讓她懷孕,更要與她結婚——這句話可能對於普通男子很容易,對於明寒來說卻等於要與家庭剝離,那是牽筋動骨的。可是明寒還是為了她,說出來了。

作為回報,她反倒不能真的嫁給他,反倒應該走得更遠。

愛一個人不是自私地隻讓他圍著她轉。愛一個人,首先要尊重他,尊重他與生俱來的一切。就算那些家規BT,可是這就是明寒背景中的一切,她不能簡單而自私地要他不負責任地背叛。

又想遠了……弄棋掐了自己一下,垂下頭去寫稿.

酒吧大門上吊著的銅鈴“叮當”一響,那男子先是一愣,繼而笑開。這鈴聲跟“他”的好像,所以乍然聽見這鈴鐺聲,還以為穿越回自己的酒吧,所以這才讓他一愣。

繼而釋然笑開,或許這天下喜好相同的人總是存在。這世上雖然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卻有心有靈犀的兩顆心。

正是明寒。

因為在東北老林裏埋伏下來幾個月,為了不引人注意,隻能忍痛一把剪掉那長發。如今他自己偶爾還會不習慣,尤其在這空氣依舊清冷的早春,被高原的涼風直接吹進脖領子去,他還是會覺得格外冷。

王力宏的歌聲也飄進明寒的耳鼓:“你是心中的日月,落在這裏;旅程的前後多餘,隻為遇到你……”

工作人員也沒想到大清早就有客人上門,便解釋還沒到開業的時間。明寒笑笑,“隻是來討一杯熱茶,喝完了就走。各位盡管忙,不必招呼我。”

明寒的氣質明淨,盡管含笑說話,卻有種不怒自威在裏頭。服務生們就也含笑答應,給明寒端來了熱茶,任憑明寒自己一個人坐在臨窗的小卡座裏,曬著漸漸暖和起來的太陽。

“……多麽想幻化成你腳下的泥。此刻的無人山穀,仿佛聽見說愛你……”力宏的歌兒華麗飄落,像是一朵又一朵美得炫目的格桑花。

明寒品著茶緩緩笑起來。這些日子網上正在炒一段視頻,說是王力宏與同性戀人的親熱片段。更有人直指力宏在美國早有男人……明寒隻能搖頭,其實人生苦短,能夠找到一個愛的人已經是上天的恩賜,旁人又何必管那人是同性還是異性?

如果可以正常選擇,誰不希望自己能夠過一段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有人的性向真的是上天的一個捉弄——所以他才開了“他”,願意幫那些被上天捉弄的人呢找到自己真正所愛;也所以他來到香格裏拉,聽說這裏也有一間同性戀酒吧,便毫不猶豫地想來坐一坐。

聽說這裏的老板還是個女子,明寒更覺驚訝。能碰到與他有相同的理解度與支持度的同業者,明寒真的想跟那女子見麵一起喝杯茶。隻為表達敬意.

服務生漸漸被明寒的氣度傾倒。看著他隻是曬著太陽品一杯清茶,便能在眉目之間燦然出蓮花一般潔淨的笑容,這樣的男子引人傾慕。服務生們忙完,借著給明寒添茶的機會過來攀談。

明寒一笑,“店裏似乎在循環播放這首《心中的日月》。我沿途走來,好像路上很多家店鋪也都在放這首歌。這裏的人都特別喜歡王力宏麽?”

服務生笑起來,“先生您有所不知。這首歌在這裏最受歡迎,一方麵是因為力宏的超高人氣,可是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歌曲本身。先生可知道香格裏拉在藏語裏的本意就是‘心中的日月’……”

明寒愣在早春的陽光裏。盡管窗外的高原依舊冰封雪凍,明寒卻隻覺自己心底一朵一朵開滿了早春的花朵。

心中的日月——日月為明……心中的日月,便等於“明在心上”。

所以弄棋來到香格裏拉,並且留在此地多日延宕不去。

力宏歌曲的尾韻一遍一遍回放,“那天的無人山穀,仿佛聽見說愛你”…….

弄棋寫完稿子下了閣樓來要一壺熱茶。下意識轉頭去望臨窗的那個卡座,隻有桌上一杯清茶,那曾經坐在那裏喝茶的人已經離去。

趁著燒水的工夫,服務生看弄棋望著那個座位出神,便笑著解釋,“那裏的客人說來有緣,他竟然也是咱們的同業者。來了香格裏拉,聽說咱們這邊有酒吧,就特地來看看。還說因為聽說咱們酒吧的老板是個女子,所以特地來拜會。”

弄棋挑眉。

服務生趕緊解釋,“咱們也都知道棋子兒姐你的習慣,所以自然就給推了,說老板不在本地,已經去了外地旅行。那客人聽見,一杯茶還沒喝完,就這樣起身走了。”

服務生的做法沒有錯。可是不知怎地,弄棋聽見說那客人立時便走了,心便如被一隻無形的手一下子給掏空了一般。

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怎麽竟然就像——當初她坐著火車離開S市火車站,車輪啟動之後她才轉頭看見,月台大柱子後頭,明寒孤單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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