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也不悔(②更)

家庭醫生為藺水淨打了針,藺水淨終於又沉靜睡去。

藺鴻濤陪著醫生走到堂屋去,“醫生,請您直言。”

醫生隻能歎息,“老人家已經到壽,時時可能出現迷離情形,所以藺先生請你提前做好準備,很可能老人家隨時駕鶴西去……”累

藺鴻濤眼淚直直墮下來。

“隻是老先生一直很強韌、很堅持,仿佛有一個強大的意念在支撐著他,讓他老人家能一次次從迷離中醒過來,一次次逃過死神的召喚。藺先生,其實老人家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難得。”

為了舒緩一下情緒,醫生做了個比方,“就像武俠小說裏所說,老人家其實早已因為悲傷而心脈盡斷。他能夠維係到如今,隻因為心中一念。”

藺鴻濤難過,“那醫生您可否告知在下,祖父他究竟為何事傷心若斯?難道是家父當年的離世?”

醫生搖頭,“按照老人家的情形來推算,這個傷其實早在老人家年輕時已經做下……可以說老人家從二十歲之後到如今的六十年來,早已是半個行屍走肉。痛不及當年之痛,歡更無入心之歡。”

醫生言盡於此,轉身離去。藺鴻濤立在堂屋裏,隻覺心底悲傷蔓延。

有時候在天命麵前,人力真的渺小又可悲。

藺鴻濤更是被自己的悲傷釘在時光的記憶裏——不,他想要對母親說的,不僅僅是那一句,“媽媽你別傷害爸爸,爸是真正愛你的!”悶

其實他如果當時不是無力而又無知的的稚齡,他更想說的是,“媽,您的心底也一定是愛著爸的!傷害了他,您會比傷害您自己更難過!”

所以後來媽才會自殺。並非如爺爺憤恨所說的‘負罪自殺’,而是因為媽也一定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才會毅然撒手這個人世。愛與恨,都以一個死亡做結。

——隻是將他留在了這個愛恨交織的世界裏,孤單無望地活著。相愛不得愛,想恨不舍恨……

那支撐著祖父的最後一念究竟是什麽?藺水淨站在和暖的春陽下,依舊覺得冰水澆身——毋須猜,自然是祖父想要報仇的心。祖父等著他這個孫兒報仇之後,祖父才能放心地離去!.

“老板,最近政府對我們的生意查得很嚴。”

翌日上班,早晨的例會上氣氛便嚴肅起來。藺鴻濤手上依舊百年不變轉著那枚卡地亞的鑰匙扣。或許外人看來會覺得他手上轉著這名牌鑰匙扣是一種炫耀,可是藺鴻濤身邊的人卻都知道,老板手邊那些沒有任何品牌標記的瓷器、玉器,才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不知道超出這個卡地亞多少倍。

隻是老板通常手上把玩最多的就是這枚鑰匙扣。款式不是最新的,也並不常見,應該是古董級的全球限量版。

“這也不怕。我們的生意都是曬在陽光下的,就算也有小細節的問題,不過構不成大問罪。”藺鴻濤篤定一笑,“出來做生意,便不要怕被查。尤其是我們這種港台注資的身份,更要時時記得自省。”

老板篤定,職員自然放心下來。跟著這位老板做事,最大的感觸就是做任何事都不會亂。

杜仲也隨即來訪。兩人關起辦公室門來。

藺鴻濤望著門外的員工,“政府查經濟行為我也並不擔心,現在看來他們並不是僅僅針對經濟行為來的,而是要挖掘出企業與白虎團之間的關係。”

杜仲難過地望著藺鴻濤,“尤其這一點對於靳家人來說,早已不是秘密。梅蘭竹菊都清楚,聽琴更是很早就知道。所以如果他們從朋友變成敵人,這才是最可怕的。我們根本沒機會築造起防禦牆來。”

藺鴻濤閉上眼睛,“我懂,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暴露出去的。”當初如果不是他奔赴J國,如果不是他自己將全部身家都設計成釣住梨本英男的陷阱,那麽至少白虎團與藺家企業的關係還沒有直接的證據。

“我藺鴻濤做事一向進退有度,隻有這一次不顧一切。”藺鴻濤垂下頭去,走到窗邊.

杜仲望著藺鴻濤的背影,隻能歎氣。濤子隻有那一次不顧一切,是因為那一次涉及到小桐的安危,也更是因為其中有民族大義,還有——因為有靳家吧。因為靳歡是靳家人,所以靳家出事,濤子不可能坐視不管。

所以就算再謹慎的人,那樣的情形下,也隻能不顧一切。

“不過老杜……”垂首站在窗前的藺鴻濤忽然笑起來,“我雖然明知自己上一步露出的破綻在哪裏,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

藺鴻濤的背影黝黑,可是他轉眸回來,麵上的笑容卻是堅毅明亮,“人這一輩子總難免有會讓自己後悔的時刻吧?可是我真的不會為了我上一次的事情後悔,反而——如果當時不那樣做,事後想來反倒會有後悔。”

便如母親吧,此生最大的追悔未必是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未必是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而是——在本來還有機會認識到愛的時候,卻緊閉了自己的心門……

所以他不要。他愛小桐,他愛國家,他也愛——靳家。所以他甘願在那個時候,突破自己曆來行事的規範,哪怕到今天,那件事會成為自己的掣肘。

就算有可能為此而丟掉家產,又能如何?他藺鴻濤當年在香港,身上隻有一套校服可穿,經常因為交不起學費而被罰站,三餐難果腹……這樣的日子他都過過,他又有什麽可怕?

況且,那最困頓的時刻,他卻遇見了小小的天使。如果上天將他再度打入社會底層,卻會讓他再有機會回到那段時光,能夠再清晰地將自己的感情對那小天使說明——那麽,他甘願放手所有。

“濤子,白虎團這邊怎麽安排?既然政府方麵已經開始著手調查生意的事情,向來不久就要順藤摸瓜,調查白虎團。”杜仲審慎請示。

藺鴻濤淡然一笑,“老杜,白虎團早已不存在了,不是麽?當年在港台的白虎團,進入了大陸之後全部洗白。所以如今再沒有白虎團,有的隻是合法經營的生意人,我們不怕。唯一能查到的是白虎團曾經搗毀過東櫻集團在中國的幾個分部,而那件事相信公安方麵絕不會公開,更不會混淆。”

“有人來查,我們更不能自亂陣腳。”藺鴻濤溫暖微笑。

杜仲心底如何不佩服?當初剛進大陸,藺鴻濤便力排眾議,要求所有生意洗白,不許留下一寸黑底、一分黑錢。當時還有人不解,此時看來的確是藺鴻濤的高瞻遠矚。

“該來的總會來,我們靜觀其變好了。”杜仲也豪邁一笑,“沒有爬不過的山,也沒趟不過的河!”.

“姑姑你有病吧?”

陽光充裕的周末,靳欣本是難得坐在家中悠閑地畫一幅畫。墨色濃淡正到妙處,庭院裏靜靜流轉的花香也正為水墨添色,豈料門外一片大亂,靳家大小姐駱聽琴根本不等譚家的家人通報,徑直推開福阿姨,衝進房門來指著靳欣就罵開!

靳欣被罵得一愣,氣得丟了手裏的毛筆,也顧不得那筆尖上的水墨會染壞了整幅畫卷。她費了大半天的這幅畫算是廢了。

“聽琴,這也是你該說的出口的話!且不論你是靳家長孫女,更別忘了你此時對著的人是你姑姑!”靳欣冷言斥責。

聽琴咬牙,“姑姑,你少給我來這套!你是靳家姑奶奶,這不假,可是您老也別忘了,我駱聽琴也同樣是靳家的姑娘!”

“你是我姑姑,這不假;不過既然你老為老不尊,就別指望我尊重你!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靳欣氣得險些站不穩,“駱聽琴,你今兒到我這來撒什麽野!”

“我撒野?”聽琴本就生得冷豔,不怒反笑起來,就更是格外顯出一分妖嬈之色來,“我撒野也不過是來指著鼻子罵該罵的人;我還沒糊塗到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仗著自己的身份卻坑害人!”

聽琴揚起下頜,“靳欣,派人去查濤子的生意,是你授意你老公幹的吧?!”

“原來姑奶奶你的胃口越來越大,窩裏鬥都已經滿足不了你,現在更要指使你老公,公器私用、公報私仇,嗯?!我告訴你,就算濤子和杜仲能忍你,我駱聽琴卻是要為朋友兩肋插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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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看人家聽琴這靳家姑奶奶的氣度!o(∩_∩)o~~稍後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