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琴番外 13、心有千千結

妙妙找見了,雖然靳長空跟蔡淑芬這一對老怨偶也挺愁人的,好在這一切都是有驚無險,聽琴這也就長舒了一口氣。

心給放回了原地,卻越發顯得有一件事兒不對勁兒了——妙妙找見了,除了聽琴之外,這個世界上最開心的人應當就是杜仲吧?

可是杜仲卻全程噤聲,竟然一絲歡聲都沒出過。

聽琴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回頭去望杜仲。卻看見杜仲正傻嗬嗬坐在沙發上,笑著聽大家說話。那樣子似乎也真的是極認真的,可是那表情分明是——他壓根兒就什麽都沒聽懂!

“杜仲,杜仲!”聽琴驚得不敢出大聲,隻一步一步走到杜仲身邊去,輕聲呼喚他的名字,“杜仲你聽見了嗎,妙妙沒事的。她在老爸身邊兒呢,妙妙什麽事都沒有。”

杜仲仰頭朝聽琴一笑,粗獷的麵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聽琴,你在說誰?妙妙,是誰?”。

杜仲話音輕落,聽琴剛剛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這一下子就都湧了下來。

蔡淑芬和駱東傑也發現了不對勁兒,駱東傑走過來望杜仲,“孩子,你看看二爸。沒事了,沒事了,啊。”

“我沒事啊。”杜仲繼續憨厚地笑,“二爸、聽琴,你們怎麽了?怎麽這麽緊張地看著我?我什麽事也沒有啊。”

蘭泉和菊墨對望了一眼。

聽琴瞄見了蘭泉和菊墨的神色,便騰地竄過來,一把拎住一個,“你們兩個小鬼兒,跟我說,你們又給他出了什麽餿主意?或者,你們對他做了什麽,啊?”

蘭泉歎了口氣回握住聽琴的手臂,“姐,剛剛我還以為他是一時心急,哽住了心脈呢;現在我哦看問題好像有點大了。”

菊墨趕緊躲到一邊去打電話,“啊?三哥你快點啊,大事件啦,快來呀……”。

駱家可真熱鬧,先是孩子丟了,接下來是蔡淑芬暈倒;現在孩子找到了,蔡淑芬也又恢複正常了,杜仲卻秀逗了。

因為杜仲臨**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症狀,除了腦神經有點短路,因此醫院的醫生倒是也建議讓杜仲先回家去休息。說不定家中熟悉的環境會讓他突然醒過來。

家中靜靜的,人人心口都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聽琴看著杜仲睡著了,這才走下樓來。獨自坐在沙發上,捏著一杯冰水,卻長久忘了喝。

蔡淑芬從房間出來,走過來坐在女兒身邊。

向來聒噪的蔡淑芬今天竟然難得地沒說什麽,隻是將女兒手裏那杯已經握溫了的冰水拿下來,再換上一杯冰的。

聽琴歎了口氣,回過神來,轉頭望蔡淑芬,“媽,我沒事。你剛恢複,別下來瞎逛。上去躺著去,不然我二爸又該不放心了。”

蔡淑芬笑了下,“妙妙失蹤的時候,你還能顧得上你自己麽?”。

聽琴沒想到老媽會這麽說,猝不及防之下,眼睛裏一下子衝滿了眼淚。

從小就記得老媽跟老爸天天吵架的那些日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庭裂縫不斷擴大,她很怕失去自己的家,可是一個小孩子卻又無能為力。她的話沒人會聽,她心裏的感受更仿佛沒人在乎……她隻能躲在門縫,擔心地看著爸媽吵架的那些情景;她更隻能在心裏偷偷痛恨著袁靜蘭那個女人,甚至以一個小孩子的無知來詛咒袁靜蘭。

後來就是顛沛流離來了香港,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家庭,一個全然對她豎起藩籬的環境。周遭的同學和小孩子都嘲笑她是“北妹”。可憐的是,她當時什麽話都聽不懂,就連人家罵她,她還在努力撐起笑容來跟人家打招呼……

那些孤立無援的成長歲月裏,老媽也同樣將她自己封閉在她自己的痛苦裏,作為一個母親,老媽在她的身邊始終缺位。

聽琴甚至曾經想過,因為她是靳長空的女兒,所以老媽連帶著就也不愛她了吧?

如果後來老媽又跟駱駝二爸再生一個孩子的話,可能她就會就此被扔進垃圾堆,老媽一定再也不看她一眼。

這麽多年,她早已忘了母女之間該如何來溫情表達;更不敢想,老媽還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在女兒遭受痛苦和不安的時候,母親又那裏還顧得上自己?

妙妙失蹤的時候,聽琴自己是這樣;那麽聽琴這樣的時候,老媽便也是如此吧?。

聽琴也早已不習慣在老媽麵前掉眼淚,急忙擦掉眼淚,用力地抽鼻子,“老媽,你甭這麽冷不丁一句成不成?你想嚇人啊!”

蔡淑芬笑笑,似乎也有點不習慣,“那我以後不說嘍。將來你別埋怨我,說我這個當媽的不愛你。”

“嘁。”聽琴當年叛逆的時候曾經跟媽大吵的時候,流著眼淚質問過老媽。可是後來她長大了、獨立了,能自己承擔起自己的喜怒哀樂,便也再沒這樣質問過。

愛與不愛,她都是自己老媽;不想跟她吵的話,那就幹脆在她麵前主動服軟。

讓著的那個人反正是自己老媽,又不是別人,說出去也不丟份兒。

“好啦,多少年的舊黃曆您還翻?我都多少年沒再跟您吵過了?”聽琴喝了口冰水。水質沁涼滑入心田,倒是讓心中的焦渴淡了些。

蔡淑芬歎了口氣,“杜仲是怎麽了?那麽個鐵塔似的,怎麽說倒下就倒下了?”

聽琴看著自己手裏的玻璃杯,“他這輩子風裏來雨裏去的,什麽事情都經曆過。即便是當年殺人,也從沒做過噩夢。因為他的心狠堅強,他知道即便是他殺人,做的都是應該做的事,他心中沒有絲毫的負疚。”

“可是這一回卻不一樣。妙妙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軟,是不能被碰觸的。醫生說他受了太大的刺激,卻又習慣了用堅強來掩蓋內心的脆弱,所以才會造成現在的情況:看上去什麽事都沒有,最精密的醫學儀器也看不出他病了;可是他在心裏卻自動選擇避過了有關妙妙的一切。”

聽琴說著,眼淚又是無聲滑落下來,“他不是不想妙妙,他是怕想到妙妙。他不知道妙妙已經沒事了,他還將自己鎖在失去妙妙的痛苦裏,一直在自責自己沒能守在妙妙身邊。”

“這個傻瓜。”蔡淑芬聽著,眼淚也忍不住流下來。

聽琴深吸口氣,藏住眼淚,“現在就等竹錦來呢。杜仲的防備心很重,這邊的醫生想要給他采用催眠療法,可是都無法突破他的心防,無法成功催眠他;所以隻能等著竹錦來。”

“杜仲是願意相信竹錦的,所以相信竹錦能做到。”

聽琴是在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還是會自己落下來。短短的幾十個小時裏,她經曆了丟失愛女、母親暈倒、男人失憶的幾重重大打擊。都是她最親最重的人,每一個都是她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的。

蔡淑芬靜靜凝望此時無聲流淚的女兒。即便她這個當媽的就在身邊,可是女兒依舊挺直了自己的肩膀,不肯靠到她的懷裏來哭。

其實人對於母親的依賴是終身的,即便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當遇到最棘手的事情的時候,也會本能想要到母親身邊去。可是聽琴這時候沒有,蔡淑芬深深垂下頭去,她明白這代表著什麽——她這個當母親的,真是太不成功、太不稱職了。

在孩子最想要依賴她的時候,她隻顧著將自己鎖在自己的疼痛裏,忘了適時向女兒伸出手,忘了該給那小小的女兒一個溫暖的擁抱。

此時縱然明白了,卻早已錯過了太多太多年。所以女兒此時根本就不依賴她,她隻能怪自己。

“聽琴,媽一直想問你一句:你心裏是不是一直在怨恨媽,怨恨媽始終沒有答應你和杜仲的婚事?”蔡淑芬猶豫良久,終於問。

“有啊。”

聽琴的回答倒是很痛快,“從小都是這樣,你越不想然我去做的事情,我越想去做;同樣,我越是想做的事情,你越是八爪魚似的攔著。”

聽琴轉頭瞟了老媽一眼,“駱駝二爸不是您的對手,吵不過您;就隻好是我這個當女兒的給您當假想敵了唄。當年您跟老爸沒吵夠的,全都轉移到我身上來了唄。”

“誰讓,我是靳長空的女兒。”聽琴歎聲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