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續 20、隻為看見你

夜色傾天而下,像是撒旦揮動巨大的黑色翅膀,包覆了整個天地。舒骺豞匫猗猗立在夜風裏,手指轉動鎖骨上的小藥瓶,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手指用力,將那藥瓶從項鏈上扯了下來。

夜風吹來,獵獵吹起她的長發,像是在她背後,揚起另外一雙黑色的翅膀。

猗猗伸手拔掉小藥瓶的塞子,仰頭將藥粉傾倒進了自己口中——濃重的腥膻之味在齒頰間氤氳而起,惡心得猗猗險些嘔出來。可是她卻忍住了,一點一點用唾液溶了藥粉,然後再一點一點咽下去。

腥重的一線,沿著喉嚨滑下去,落進胃底,反倒緩緩有沁涼溢出。

猗猗不是特別了解醫藥,但是從這藥物的口感與反應來看,怕裏頭也是加了蛇毒的。而且這蛇毒的毒性與用量,遠比紫兒和上官楚給她吃過的那一副藥要來得更加猛烈。當日紫兒那一副已經是千萬小心,唯恐蛇毒劑量大了會傷了她——此時想來,那副藥不見效的原因,便也有可能是劑量不夠彗。

中醫古來講究萬物相生相克,以毒攻毒;勢頭凶猛的病因,自然該用虎狼之藥來抑製才可。

猗猗站在夜風裏,闔著眼睛靜靜微笑——不管怎麽,也不管是否這藥真的能奏效,至少她這一刻已經能得到這樣的答案。若以試藥論,她便沒有白試。

夜色寧靜,不知哪裏傳來隱約的歌聲。猗猗閉著眼睛,循著那歌聲走去。直到走到了醫院的樓下,猗猗才笑了。她知道,是妖精在歌唱。即便他已經病入膏肓,可是他從沒放棄了歌唱粟。

從他歌聲飄來的方向便可知,他不在病房中。猗猗含笑走進了電梯,直達頂樓——他定然在天台上。一如他小時候,一如他躲開人群躲開燈光,隻與星月相伴,卻遙望著她的背影走回萬丈紅塵裏去……

她知道他這一刻,一定是遙望著她所住的酒店的方向在歌唱。

他在唱歌給她聽,卻不想讓她知道。

推開天台的門,夜風便與星光一同迎麵撒了下來。猗猗含著眼淚,一點一點睜開眼睛——一種無法形容的刺痛,從眼底最深處浮湧起來。就像睫毛都化作了一根一根的鋼針,縫合著上下眼瞼,這樣驟然睜眼,便讓那些鋼針都刺透了皮肉……

眼淚便這樣唰地流淌了下來,已經不能用一顆一顆來形容,而是宛若瀑布一般,無數的水便湧出眼眶。猗猗用力用眼睛來尋找光明,尋找他……

是的,那藥隻有一副,她的初衷當然是要將那藥留給妖精。可是這一刻她改變了主意——她要自己服下那副藥,她要治好她自己的眼睛,然後用她的眼睛來看清此時的他。

也許他現在已經病入膏肓,狼狽憔悴得再找不回從前的模樣;也許他被卟啉症這古怪的病症折磨到真的如吸血鬼一般詭異而醜陋……那麽她更要在這個時候,用她自己的眼睛清楚專注地,看著他!”

房間裏的眾人都被嚇得不敢呼吸,畢竟這樣的情景三年前猗猗那出現過一次……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最後目光都聚攏到妖精的眼睛上來。被這麽多雙眼睛一起盯著,妖精就有點沒繃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這一笑便仿佛春暖花開,晴空萬裏。

紫兒尖叫一聲跳過來,吧嗒吧嗒掉著眼淚,“妖精,難道難道你真的,真的看見了?”

蘭泉振臂一呼,回頭就把竹錦給抱住了。竹錦隔著金絲邊眼鏡也掉眼淚,卻還沒忘了糗蘭泉,“誒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小老師啊!”

大家都哭出來,妖精則豎了手指在唇邊,朝大家微笑,“噓——,我該去看我的angel了。”

已經是最後一支曲子,猗猗深吸口氣端正坐姿。整場演奏會下來,她已經很疲憊。讓她疲憊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整場的演奏,而是……她想等著演奏會結束,等妖精抱著花籃向她走來的時候,再說給他聽。

想著一會兒的幸福,猗猗的力氣就又來了,她調整好全副精神,手指放上琴鍵——這一回的演奏會後,又要有許久她都沒辦法再舉辦演奏會,所以今晚這一場,她一定要畫下完美的句號。

伴奏樂隊的笛聲起,猗猗閉眸一笑。這曲子是她自己寫的,手指靈動而過,便仿佛又看見了星空之下的那個少年。映著星月,他紫羅蘭般的眼睛專注凝注她,微微笑起……

最後這一支曲子就叫,《天使與妖精》。

忽然場下一陣***動,接下來便莫名地掌聲如月下湧起的海浪朝她而來……猗猗一怔,卻努力控製自己不走出情緒來。手指控製琴鍵,她緩緩睜開眼睛——便怔住。

如星海般璀璨亮起的燈光裏,緩緩走來一個男子。他一身純白燕尾服,紫羅蘭色的高領襯衫與同色的流蘇腰帶。他像是月色海浪裏浮生的妖精,一步一步踏著月光踏著海浪,向她走來。

他向她微笑,他目光宛如緩緩展開的魔法,他的唇角高高挑起仿佛有不能自矜的歡喜——猗猗隻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手指仿佛自有意誌地繼續演奏,而她的心早已飛到了他那邊。

他的眼睛那麽專注地凝視著她,不再是從前的模樣。仿佛他能看見她,仿佛她每一個神色都落進他的眼底——猗猗就驚得站起身來,甚至放棄了演奏。

就在她手指停下的刹那,妖精卻撿起那個失落的音符,揚聲高歌!那音符的落下與揚起,配合得妙到毫巔!

猗猗仿佛被魔法擊中,定定一步步走到他身邊去。妖精眼瞳燦若晴空,有燦爛星光璀璨綻放,他伸開手臂迎猗猗入懷,擁抱著她繼續唱完整首歌。

他是在給在場的觀眾演唱,但是他又分明眼睛隻望著懷中的angel。與其說他的演唱是麵向所有人,不如說,他的演唱隻為她一個人。

&nbel,果然如他想象中一般美麗。不,是超過他想象的美麗……縱然從前眼前看不見,可是其實,他早已經用心靈的眼睛看過她千百遍。

猗猗凝望著他的眼睛。詭秘的紫羅蘭色變成寧靜的蔚藍,命運的詛咒終究化作了雲淡風輕……她終於等到了,是麽?

一曲唱罷,全場歡呼雷動,妖精將猗猗抱進懷中,深深一吻。

猗猗哭著抱緊妖精的頸子,卻調皮含笑在他耳邊輕聲問,“——天使跟妖精的孩子,是不是該叫半妖?”

名門公子:小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