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往事(三)

“當這部《大梁要術》從宮外傳到宮裏的時候,先帝的臉色都綠了。”萬姑姑說到這裏,又肆無忌憚地‘咯咯’笑了起來,半晌過後,直看到薑暖又換了白眼球看她,才好不容易止了笑。

“丫頭,你莫要怪姑姑用這般口氣來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實在是那時姑姑也不知道你會和那小子扯在一起。如果姑姑真能知道以後的這些事情,說什麽也會幫襯你一把的。那時候,你祖父也好,你父親也罷,被先帝和這個老妖婆一頓折騰,姑姑都是在看熱鬧呢。”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萬然兒又是後宮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依著她的心性,恐怕是看然鬧還看不過來呢,自然不會伸手管這些閑事的。

所以她很坦誠的把這些當著薑暖的麵說出來,薑暖也是能理解的。

“本宮什麽時候折騰過孝之了!”宸太妃被她左一句老妖婆,右一句老妖婆的叫著,早就快被氣炸了肺,真恨不得把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用刀剁碎了才解氣,無奈自己又沒有那個本事。也隻能在口舌上一較短長了。

萬姑姑這回連看都未看她一眼,而是對著薑暖繼續說道:“先帝做事雖然任性,但他本性並不壞。更不會去輕易地傷人性命。因此,當他看到這部《大梁要術》的時候,雖然氣得要死,還是對你祖父佩服的五體投地!”

“先帝說,薑承這樣的大才是生不逢時,偏偏遇到了朕這樣的皇帝。罷了,既然他不肯自己辭官,就讓他偏安一隅的養著吧……”

“於是先帝就把你祖父給指派到陳安郡去做監察禦史。”講到這裏,萬姑姑閉上眼睛想了片刻才接著說道:“陳安郡是個好地方。四季如春,土地豐饒,民風淳樸。那些妄圖在任上貪銀子的狗官都眼巴巴地想去呢。所以先帝安排你祖父去這個地方做監察禦史,實在是肥缺。他就是想讓你的祖父遠遠地躲開朝堂,能夠頤養天年。”

薑暖點了點頭,依舊沒有接口,隻靜靜地聽著。

“誰知,你祖父畢竟年紀大了,又加上那兩年他一直在大梁的各地遊走,實是沒有好好將養過。因此在上任的路上竟染了風寒。”

“小小的風寒,竟發展到侵入肺腑,最後沒進陳安郡的地界,薑承就病歿了……”萬姑姑住了口,對著薑暖說道:“這些都是你家的舊事,你母親可曾講與你聽過麽?”

“未曾。”薑暖搖了搖頭,“我幼小的時候受過驚嚇,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便是母親大人與我講過,我也記不得了。”

“老太傅病歿的時候,孝之還未曾成親,謝貞那個賤人也未必知道這些。”宸太妃一說到薑暖的母親,必定是咬牙切齒的模樣。

“太妃娘娘!”一直聽著萬姑姑講述的薑暖突然開了口。

“我母親出身高貴,是謝氏嫡女。亦是我父親的正妻。她品行端正高潔,即便是她去世了這麽多年,鄰居故舊提到她的時候都是敬佩的。但不知您一口一個賤人,這話是因何而來?”

“而您提到我父親的時候倒是叫著他‘孝之’的名字,這麽稱呼,您就不怕別人誤會了他麽?”

薑暖是在提醒宸太妃:您一個已婚的婦人,有事沒事地提到別人的丈夫倒是‘孝之,孝之’地叫的親熱,您不嫌寒磣,我還怕汙了我父親的清譽呢!

薑暖的話立時讓宸太妃坐不住了,她厲聲說道:“我與你父親乃是故人,叫他名字有和不可?”

“嗬嗬!被說到痛處了吧?”萬姑姑身子往邊上一側,把薑暖擋在了自己的身後,迎著宸太妃說道:“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別人都不知道麽?宮裏宮外你的故舊不少,我也沒聽見你對誰這麽親熱地叫過名字。”

“我到現在都記得你見到薑孝之時那份失魂落魄的樣子。”萬姑姑一腿盤著,一腿卻是支起,手臂搭在膝上,層層疊疊的紅色裙擺像折扇一樣的打開遮住了腿腳,正是一副自在觀音的坐像。

這樣的大開大合地姿勢若是別的女子做來,必定顯得庸俗不堪,偏偏萬姑姑這樣坐著,看了讓人隻覺得舒服。薑暖都不禁多看了幾眼。

“你祖父去世後,依照祖製薑孝之是要丁憂一段時日的。”說這話的時候,萬姑姑又把頭扭向了薑暖,“於是他便向陛下遞了折子服喪。”

“那日,我才起塌,正準備用早膳,就有禦書房的小太監過來偷偷的傳旨,說陛下讓我到禦書房的內室去賞花。”

“我一到禦書房,就被陛下拉進了內室,我這才看見,原來裏麵還有好幾個人呢。這其中就包括當時已經大了肚子的她。”萬姑姑隻抬了抬下巴對著宸太妃。

“那個時候,相思小子還在她的肚子裏,而她也還是宸妃娘娘呢……”

“看見內室裏幾個庸脂俗粉,我心裏便膩味的不行,轉身要走,這時,太監領著你父親進了禦書房候著陛下。”

“於是陛下就讓我們在簾子後麵偷看……一看之下我就呆了去……原來陛下說的賞花,竟是讓我們來看美男子了!”

薑暖抬了頭望天,心中暗暗想到:這老皇帝自從死了心愛的女人,果然是瘋的徹底啊。哪有把自己的老婆們組織起來偷看漢子的啊?他還真不怕自己頭上的帽子變得綠油油的!

“那時候你父親才剛剛及冠,正是英姿勃發的好時候。因你祖父去世,他還在喪期,是穿了一襲白衫,整個人直溜溜地站在那裏,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宸太妃隨著萬姑姑的講述,一直暴躁不已的神情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眼神中是難得一見的溫柔之色。

“呃!”薑暖看見她的這個眼神,隻覺得一陣惡心。

“你父親在禦書房裏候著,陛下不能讓他等太久,因此就先出去與他說話,誰知,那時堵在最前麵的周妙嫦竟癡了似的,陛下都拉扯了她兩下,她都渾然不知!依舊死死地看著外麵,當時她那個眼神啊,我看是想把你父親吞到肚子裏去呢!”

本以為萬姑姑說了這話,宸太妃必定開口反駁,可奇怪的是薑暖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不禁從萬姑姑身後探了身子望過去,隻見她依舊是一副癡癡迷迷的表情。

原來也是入障了!

萬姑姑輕輕地用手肘一碰薑暖,嘴巴朝著宸太妃一努,小聲說道:“看見沒有,那天就是這副傻德行!”

“她那副丟人的模樣陛下也是見了的。後來陛下還和我說呢,宸妃對薑孝之已經起了色心,害了相思了……”

“相思?”薑暖輕聲的重複著這個詞,心裏知道老皇帝是說車太妃那時是害了相思病,可她心裏卻想起了那個妖精。

仿佛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一樣,薑暖忽然地想岑相思了……

“對啊,相思。後來她生了孩子,陛下就是賜名叫做相思,你知道是為什麽了吧?”萬姑姑看著薑暖壞笑起來。

難怪宸太妃說岑相思是一個笑話,說他的名字是個笑話。

老皇帝岑弘給兒子取名字都是一個字的。比如後來的二皇子就是單名一個‘植’字,而所有的皇子中隻有岑相思是兩個字的名字……也難怪他顯得那麽與眾不同了,這就是他那個皇帝老子在**裸地嘲笑宸太妃一片癡心妄想!

“他就是這麽羞辱我的!”宸太妃的舊傷疤一道一道地被扒開,她沒了最初的暴怒,心中都是滿滿地恨意,倒是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大梁的親王都是‘一字王’,他給王爺起了那麽一個難聽的名字,還封了他一個那麽惹人笑話的爵位!逍遙王,逍遙王!哈哈!大梁立國幾百年,史書上何曾記載有皇親國戚做了這麽一個親王的!”這話她埋在心裏十多年了,如今終於有機會能講出來,宸太妃也感覺到了一絲痛快!

“這個封號啊,你可是真的恨錯了人。”萬姑姑看著宸太妃說道:“陛下給相思取了這麽一個名字雖然是為了笑話你的,可那個親王的封號卻是我擬的呢!”

“什麽?!”宸太妃往前一傾身子:“給皇子擬封號不都是陛下拿主意麽,如何會聽了你的話?”

薑暖心道:就你那個死鬼皇帝老公,辦事就沒有一件靠譜的!現在萬姑姑就是說他給相思擬個公主的封號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這有什麽稀奇的。他就是肯聽我的話啊。”萬姑姑慢悠悠地說道:“我還巴不得你能生個女娃娃出來呢,我可是擬了好幾個公主的封號呢!”

“撲哧!”薑暖忍不住笑出了聲,真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先知’的層次了。

“咕嚕~”才一張嘴,薑暖的肚子中就響起了一陣腸鳴聲,她趕緊用雙手捂住了肚子,然後訕訕地說道:“嘿嘿,我還沒有吃飯呢……”

“餓了啊?”萬姑姑扭頭在香案上掃了一眼,然後起身順手把薑暖也拉了起來:“這裏是寺廟,能吃的東西都能淡出鳥兒來!”

“有供果,你吃不吃?”她說著就往香案前走去。

薑暖趕緊伸手拉住了她:“姑姑,佛前的供果是不能隨意食用的!”

“嗯。”萬姑姑停了步:“好像是聽住持說過。”

說著她走到大殿門口,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說道:“我們再坐一會兒,估計天亮的時候,那小子也該到了。他來了,就讓他請客,我們吃頓好的去!”

“相思來了?”

“王爺會來?!”

薑暖與宸太妃同時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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