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這樣的相見
畢月卿心事沉沉地離開了別院。他明白薑暖說的是最最殘忍的實話。因為他的娘親就是在他五歲的時候死於難產。
至今他都記得母親在生產時那聲嘶力竭的哀嚎,以及屋裏濃濃的血腥味道。
最後母親不叫不動了,連呻吟都沒有了。大夫和穩婆都無能為力,說她腹中的孩子是橫著的,怎麽推孩子都不動……
三天後,那個世上最疼他的女人帶著腹中不知道男女的胎兒死去了,生產,流盡了她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
所以畢月卿比任何人都知道薑暖說的話意味著什麽。
回了國師府,他直接去了祠堂,一語不發的反鎖了門,在他母親的靈位前跪著祈禱了一夜,隻求暖暖這一胎母子平安,他願用一生來守護這個孩子。
……
楊玉環和白黎成親以後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美麗起來。
真是雨露滋潤禾苗壯,她在白黎天天的‘欺負中,’愣是從一枝幹巴巴地幹支梅長成了唇紅齒白的春海棠!
健康的膚色以及天天出來進去都掛著笑意臉龐,讓楊玉環顯得很甜美。
薑暖拿著本書半躺半臥在木棉樹下,眼睛卻是盯著楊玉環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隻覺得幾日功夫,她的屁股又大了一圈。
而那新婚的兩口子也挺奇怪,都不愛說話,就算是走個對臉兒他們兩個人也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看一眼,然後錯身而過,一起臉紅。
薑暖肚子中的胎兒已經開始像小魚一樣的有了胎動。這讓她委實的驚奇了幾天,時時地把手按在腹部,等著肚子裏的小魚遊一遊。
不過小魚似乎很懶,動起來的時候不多。薑暖按了幾天肚子,在大家都開始緊張她是不是不舒服,腹痛,甚至便秘的時候,她也沒了最初的興致,不在關心自己肚子中的小東西,繼續偷窺白黎楊玉環兩口子的神奇愛情。
並且看得津津有味,時常收獲小白的大白眼珠子。
“哎,小白。”發現白黎又偷偷地瞪了自己一眼後,薑暖丟下手中的書籍,從美人榻上坐了起來:“你現在怎麽成了啞巴了?舌頭呢?讓狗叼了去了?”
坐在她身邊矮凳上的楊玉環聽了這話,臉一下子紅了,緊閉著嘴唇。仿佛唯恐別人不知道小白的舌頭是她叼走了。
“我家環環不許我多說話?”白黎偷瞄了紅著臉坐在一邊的楊玉環,還是老實地說出了事情。
“為什麽啊?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怎麽能讓女人管住啊?這你也能忍?”薑暖開始嬉皮笑臉地挑撥離間。
一牆之隔的書房裏,畢月卿手裏拿著直尺比在紙上垂首一筆一劃地正在寫奏折,聽見別院傳過的聲音,不覺溫柔地笑了起來。
“環環說我一張嘴說的話竟招人不愛聽,還是少說話的好。”白黎說完這番話後,又往楊玉環身上瞟去,“環環,這個不算我多嘴,是薑姑娘問的。”
楊玉環頭垂得更低,臉更紅了。
“環環?”薑暖又側身躺了下去,這個稱呼有點耳熟啊,仿佛上一世就聽人叫過。
楊玉環抬頭看見開始發呆的薑暖,又見她歪了身子躺著,趕緊對著白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回避。
放下手裏的針線,楊玉環伸手摸了一下薑暖的額頭,入手的又是汗津津的感覺,她站了起來,走到牆角,在那裏放了一隻木盆,裏麵晾曬了半盆水。
南方的天氣,不一會就能把冰涼的井水曬得燙手。
投了一把布巾,展開又抖了幾下,讓上麵的熱氣散散,楊玉環拿著走近薑暖,為她擦掉才出的汗水。
“快別忙。”薑暖從片刻的發呆中清醒,伸手接了布巾自己擦了把臉,然後對著牆邊的木盆瞄準了幾下,用力把手中濕濕地布巾扔了過了:“三分入藍!”
“啪嗒”一聲,布巾滑了一個弧度,落在了離著木盆還有好幾步遠的太陽地裏。
“呃,玩現了!”薑暖對著楊玉環吐了吐舌頭。
楊玉環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過去,把地上裹了灰塵的布巾撿起,又蹲在牆角把布巾洗幹淨,然後端著木盆到後院去倒。
才走到後院的門口,白黎就從門裏冒了出來,也不說話,接過她手裏的木盆,過了片刻,又端著木盆回來遞給楊玉環,裏麵換了半盆新打的井水。
楊玉環抬頭對著自家的傻大個兒莞爾一笑。
白黎賊似的,看了一眼薑暖,看她正轉了身子伸著胳膊拿桌上的書籍,飛快地俯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然後不等媳婦臉紅,他自己就不好意思的‘畏罪潛逃’了。
“真是喂不飽的……”楊玉環麵紅心跳的數落著那個小了自己三歲的丈夫,心裏是滿滿的柔情蜜意。
她真是把白黎既當丈夫又當兒子一樣的疼著。隻覺著他雖然嘴拙些,可心裏啥都懂,不會玩那些花花腸子。這讓看盡了宮裏女人之間明槍暗箭的她覺出了安穩。
一輩子,能嫁這麽一個老實本份的男人,她太知足了!
再一回頭,就看見薑暖笑模笑樣地拿著一本書做鬼臉。
“姑娘,您看什麽呢?那麽高興?”楊玉環心虛的把盆子又放到牆角,順手把布巾也扔進去,她又走回薑暖身邊坐了下去。回手拿起了笸籮裏的小衣服。
“這書好看!”薑暖眼睛盯在書上,然後嘴巴發出了‘吧唧’一聲。“嘿嘿,很甜蜜啊!”
“哎呀姑娘!”楊玉環腦子轉了一下,馬上就意識到她是在調侃自己和白黎方才的偷吻了,立時臉燒得發燙。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您……看的什麽書……都那倒了……”
“哈哈!”薑暖大笑著把手中根本就看不下去的書拍在自己的腿上,“有這麽甜蜜的畫麵,誰看這個枯燥無味的東西啊。”
楊玉環捂了臉一句話都不說了。反正她說什麽都是被姑娘笑……
“好了,別害臊了。”薑暖拿著書夠著拍到她的肩上:“玉環,看到你們過的這麽好,我真高興!”她放輕了聲音說道:“一定要這麽好好地過下去,這麽麽甜甜蜜蜜的一輩子。”
不知不覺,捂著臉害臊的楊玉環眼睛紅了,薑暖的話,讓她想落淚……
畢月卿抬起頭,手中毛筆懸在紙上,直到筆尖的墨幹了,他都未在落筆。他的幸福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他也想這麽甜甜蜜蜜的一輩子啊……
七月流火,天氣熱到了極致的時候,也是快轉涼的開始,
薑暖的肚子已經大如羅,她行動已經非常笨重,腿腫的皮膚發亮。在連續兩三個月的大吃特吃之後,現在她的胃口銳減,又到了什麽都吃不下的階段。
宮裏的幾位醫術好的太醫,還有芮都裏非常有名的一位杏林聖手都來給她診過脈,幾位大夫得出的結論一樣:這位夫人的產期就快了。
聽到這個消息,畢月卿的一張俊臉當時就變得雪白,甚至站都站不穩了。
他害怕,害怕暖暖也如他的母親一樣在那種生產時極度的痛苦中死去,而作為醫者的他在這種時候,是使不上一分力氣,沒有一點辦法的。
他特意進了宮,求畢月烏把宮裏那幾個醫術好的禦醫都拍到了他的府裏,又親自尋了三名最好的穩婆時刻陪在薑暖的身邊,甚至連乳母都定了三個。
當這一大堆人組成的‘陪產團’出現在薑暖周圍的時候,身材已經臃腫的像個大肚子蟈蟈似的她笑了:“唉呀媽呀,月卿啊,咱先讓他們都回家歇著去行麽?天天身邊跟著這麽一大堆人,我壓力太大不敢生啊。”
畢月卿白著一張臉想了想,薑暖說的也確實不錯。這麽多人鬧鬧哄哄地堆在她身邊,確實是影響了她的休息。
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這些人一個都不許走,都被他留在了國師府裏,好吃好喝好招待,供祖奶奶似的養著,就等薑暖那邊一有動靜,這邊的人手能夠馬上到位,省的耽誤了時辰。
薑暖沒有結婚生子的經驗,她也不會算什麽預產期。隻是感覺到肚中的寶寶越來越大,而且位置也是越來越向下,站久了都讓她有一種墜墜的感覺,她也知道日子是差不了多少了。
表麵上她還是平常一樣的嘻嘻哈哈,與身邊所有的人說說笑笑,不時地安慰安慰見到她就臉色刷白的畢月卿。
心裏她也是怕的。而且怕的要死。
生孩子這道坎沒人能幫上她,生死之間的事,這一次隻能靠她自己去麵對。
腹中的胎兒活動的動作很大,足以讓睡眠已經很淺的薑暖一次次地在夢中醒來。
夢中她會想到很多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事情,父母模糊的影子,奶奶活著時慈愛的麵容,以及她死去時猙獰的表情,還有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那些幾乎都忘了名字的熟悉麵孔,都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的夢中。
她會在大叫著:“我要回家。”中驚醒,然後周身是汗的獨自一人呆坐在床榻上發呆,要過很久才能分辨出夢境與現實。
她想岑相思,在懷孕末期最最彷徨無助的時候,她再也顧不得自己的矜持,跑到皇宮裏捉住畢月烏詢問他的消息。
畢月烏隻是心事重重地安慰她:“相思很好,薑暖你不要擔心。”
就這麽一次,薑暖失落地回了國師府。再不提起這個名字。
她覺得若是再不把自己的那顆心小心的嗬護起來,便是碎了,那個冷血的東西也不懂憐惜。
她就這麽讓自己恨著他,也不許自己的腦子裏生出他是不是出事了的念頭!
岑相思必須活著,要不,她生了孩子以後可要找誰去玩命呢?
他騙了她,她還沒有報仇呢。
楊玉環又從後院搬到了薑暖的屋裏陪著她,夜裏薑暖睡不著的時候,她就和她說說輕鬆的話題,實在無話可說的時候,就扶著她在寬敞涼爽的院落裏散散步。
穩婆說了,臨產的婦人不要總是躺著,到時候不好生。
“國師大人!”此時已是深夜,別院裏隻有蟬鳴蛙語,一片安寧祥和。楊玉環扶著薑暖才走出屋子,就看見一身白衣的畢月卿孤零零地站在木棉樹下發呆。
“月卿?”薑暖先低著頭緩步下了台階走到他的身邊關切的問道:“怎麽站在這裏不回房安置呢?”
畢月卿脖子僵直地扭向薑暖,然後聲音啞啞地開了口:“暖暖,我怕生孩子啊……”
“噗!”薑暖雙手抓住畢月卿的兩隻手臂笑的不行:“不要怕,這次我先生,等我學會了,再輪到你……”
“暖暖。”畢月卿突然伸出雙臂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裏,然後把頭放到她的肩上:“你不能死。”
他說話聲音非常輕,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量。
“不死!”停了好一陣,薑暖用力的抱了一下,“我還這麽年輕,我還沒有活夠,你放心吧,我不會死的。”
“聖人說過的: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我這樣的人不好不壞,馬馬虎虎活個一百多年就行了。”
薑暖感動了。為有畢月卿這樣為自己真心擔憂的知己而感動。
人活著,不隻是為了愛情。
還有很多可以支撐自己的東西。
比如親情,比如友情……
抱著懷中這個瑟瑟發抖的男子,薑暖忽然有一種頓悟的感覺。
那一刻,天大地大!
畢月卿告了假。留在家中如坐針氈地陪著薑暖待產。
薑暖卻在那一晚後變得風輕雲淡,神清氣爽起來。
她又挪動著笨重的身體開始準備起吃喝來:“咱吃火鍋吧,雖然調料不齊全,但是麻油蒜蓉的火鍋還是可以吃的。”
“火鍋是?”楊玉環聽到了一個新名詞,又難得薑暖有了胃口,她也樂的跟著學做新的飯食。
薑暖讓白黎駕著車,幾個人去了市集采買。
現在正是暑熱的時候,市集上的瓜果蔬菜魚啊肉的都很豐富,薑暖挑三揀四地,買了很多可以涮著吃的品種。原本還想再去遠處多轉轉的,但白黎這個一根筋死活不聽話,趕著馬車直接回了國師府:“國師大人說了,最多半個時辰就得回來……”
“你到底是聽誰的?到底跟著我還是跟著他?”薑暖坐在車廂裏鬱鬱寡歡。
“我跟著您,自然是聽您的。”白黎馬上回了話。
“那我讓你再轉轉,你怎麽不聽?”薑暖瞪著他的後背很想竄到玉環踹他幾腳。
“……”白黎目不斜視抬著腦袋趕車,暫時性耳聾。
對於這樣的手下,薑暖也懶得多說什麽了,反正他也是不聽話的。“以後我一定要換個車夫!”她氣哼哼地說道。
“……”白黎一甩鞭子,馬車已經駛入了國師府的後院。他繼續耳聾。
……“月卿,月卿!”從馬車上才下來的薑暖走到別院和國師府後院連著的院門口喊道:“我買了很多菜,還有肉和蝦,晚上我們吃火鍋啊。”
她知道畢月卿一般都是在書房裏忙碌,所以也不去打攪他,喊完就走,才走兩步她又回頭喊了一句:“請畢伯伯一起過來吃,人多熱鬧!”
這次說完也不等那邊有人回答,她又興衝衝的跑到後院的膳房,指揮著楊玉環和白黎洗菜摘菜,生炭爐,找銅盆……快樂的做著準備。
書房裏畢月卿父子對坐,都聽見了薑暖這市井女人過日子似的大呼小叫。
這父子二人都是盲人,因此在府裏的時候並不需要下人隨侍身邊。那樣反而會給他們的行動帶來不便。
國師府的下人都是立在不礙事的地方,聽見主人拍手或者擊掌召喚才會過來。
此時父子兩個人麵上都帶著相同的微笑,停了正在商討的事情,聽著薑暖笨重的腳步聲走遠……
“等下,你和這丫頭說,為父已經用過晚膳,所以就不過去了。”老國師大人,說話也是輕聲細語:“不過,這丫頭煮的飯菜確實好吃。”
“那父親就一起去麽,她最喜歡大家湊在一起吃東西,說是熱鬧。”家裏就是他們父子二人,這麽安靜沒滋沒味的日子他們都過稱了習慣。
“不去了,我去了你們會不自在。”作為父親,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呢?所以他不會去湊這個熱鬧的。
讓兒子能多些和她相處的機會吧。
晚膳果然熱鬧,放在木棉樹下的那張桌子原本就有些過於巨大,如今七個碟子八個碗的堆了一堆的食物,再加上中間架在炭爐上那個銅盆,竟顯得有些擁擠。
“這是北方的吃法。倒是很有古風。”畢月卿摸著桌子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坐下。並感受著炭火爐靠近自己時的溫度,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距離。
“是的,這個吃法確實是北方比較常見,現在這麽吃的,尤其是在南方,並不多見。”薑暖先從大碗中將調好的香油蒜蓉調料給畢月卿盛了。
“鍋底料我放了桂圓,枸杞,蝦皮,淮山……還有幾顆**。這邊氣候太熱,加幾顆去火。”薑暖用筷子扒拉著銅盆裏的底料,一樣一樣給畢月卿介紹著。
“姑娘您說這是北方的吃法?”楊玉環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她就沒有見過這麽擺了一桌子菜肉,據說用湯一湯,就可以吃的‘火鍋’。
“是啊。現在這樣的吃法已經不流行了,再早的時候,我們北方的先民會用大鼎下麵燃火,多人聚集在一起煮菜吃呢。”薑暖對著立在桌邊的楊玉環和白黎招手:“都坐,一起吃,人多才熱鬧。”
“阿溫呢?”畢月卿問道。
“我讓他再去請畢伯伯。”薑暖看見銅鍋中的底湯已經翻滾,空氣中也飄出了火鍋特有的香味,她搓了搓手,覺著自己現在的胃口能吃下一頭豬:“畢伯伯還不來啊?鍋都開了啊。”
“我就說阿暖這裏熱鬧吧!”
老國師沒來,院門口卻走近一身常服的畢月烏和竇崖來,身後探頭探腦地跟著直撇嘴的阿溫:“畢伯伯已經用過晚膳了,可陛下和竇公子都沒吃飯呐!”
“沒吃飯就過來坐,正好趕上。”薑暖費力的起身給畢月烏和竇崖行禮。
楊玉環和白黎對視一眼,心道:完了,看著別人吃吧……
“我們來國師府裏看看老國師,大家不要拘禮,坐吧。”畢月烏一揮手,麵上帶著一抹笑意。
他是被竇崖鬧騰出來,要是不跟著來,竇崖就要搬出去宮住了,因為他天天惦記著到薑暖這裏來湊熱鬧,總說宮裏太無趣。
放他一個人來見個女人?畢月烏覺得不妥,所以隻好跟著上卿大人一起出來厚著臉皮蹭吃蹭喝。
眾人都給畢月烏見了禮,這回輪到薑暖揮手:“小白和玉環你們去膳房吃,裏麵還剩了很多,隻是沒有炭爐了,你們就用大鍋涮著吃吧……吃這個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不用伺候。”
楊玉環和白黎聽了薑暖的話,又對著在座的幾人行了禮,才規矩的退下。
“我是真的餓了,咱就不講那些虛頭巴腦的俗禮了,開吃吧?”薑暖對著大模大樣坐在首位上的畢月烏說道。
“那就,吃吧。”畢月烏眼睛瞪著一桌子生菜生肉,開始琢磨著該怎麽吃。
“先盛碗裏一點作料。”薑暖用手一指竇崖麵前那一大碗調料,然後把自己麵前的一盤子鮮蘑菇都倒進了鍋裏:“這個東西煮的湯好,都放進去……”
“阿暖,這次看著你氣色不錯。”竇崖沒有貿然出手,他先給自己和畢月烏都盛了調料,然後一邊和薑暖說著話,一邊瞄著她如何下筷。
“還好。多虧了宮裏的幾位禦醫一直精心的幫著我調理。”薑暖眼睛盯著炭火爐上的銅盆,口中仍不忘拍拍皇帝的馬屁。
“好了,又開了!”看著銅盆中又冒起了滾動的氣泡,薑暖一聲歡呼,抬手就把一盤子雞肉丟了進去:“趕緊下筷子,這個在鍋裏一煮就可以吃的。”
說完她手疾眼快地就把鍋中先變了顏色的幾片雞肉夾了起來放進畢月卿的碗中:“我來搶,吃這個大家不要拘著,否則過了火肉就老了……”
畢月卿端起碗來,抿唇一笑,用筷子夾起一塊肉占了調料放進口中細嚼慢咽,然後他點了點頭:“很美味……”
而阿溫在吃飯上早就得了薑暖的真傳,他個子小坐在椅子上就不好去夠鍋裏的東西,如今他也不說話,索性就悶頭站在桌邊恨吃。
“怎麽用個膳還似打仗一般?”畢月烏不解的望了眾人一圈後,發現鍋裏的雞肉一片都沒有!側頭在看竇崖的碗中倒是豐盛的很。
“哼!”他把手中的碗往桌上一丟,直接從竇崖手中搶了他的過來:“你怎麽也開始吃獨食了!”
竇崖嘿嘿一笑,好脾氣地拿起畢月烏的飯碗,又往鍋裏加了些食材……
片刻之間,隻聽見食物入口時太燙發出的‘嘶嘶’聲,以及在撈取鍋中食材筷子碰到銅鍋的聲音,幾個人竟都是隻顧了吃喝,不在言語。
“這麽吃東西可真是……”畢月烏當了快二十年太子,雖然絕大數時間都是在大梁渡過,但是他受的教導以及他這個階層普遍的規矩,何時有過吃飯要搶,而且還搶的額上冒汗的時候?
“嘿嘿!”現在薑暖也吃了個八分飽,肚子裏有了底兒,自然也就顧得上說話聊天了:“食色性也,幹什麽吆喝什麽。”
“吃飯就要有個吃飯的樣子,非要擺姿勢拿身份,弄得吃飯像吃藥有意思嗎?”她把用一把精致的小笊籬在鍋裏挑吃的,一笊籬下去,她一看裏麵竟是兩塊豆腐一樣白嫩的豬腦,便直接倒在了竇崖的碗中:“給你吧,吃什麽補什麽……”
竇崖端著碗愣住了,然後搖搖頭笑道:“阿暖,當年我們認識的時候,你每次見我都是竇公子長竇公子短的,現在你和我講話倒像是自家人了呢。”
“是啊,我把你們都當家人一樣的。”薑暖放下笊籬,望著鍋裏滾開的湯水:“像我們這樣痛痛快快地吃,痛痛快快地說笑有多好。”
一時眾人被她說得都有些感慨,沒人再動筷子。
“所以啊,大家都別放筷子,接著吃,再過些日子我怕是不能這麽胡吃海塞了。”薑暖看見冷了氣氛,趕緊又帶頭把筷子拿在了手中。
“可給孩兒想過名字了?”竇崖從鍋裏挑出一個很大的蝦肉,趕緊獻寶似的放到畢月烏碗中。
“沒有,又不知道是個男丁還是個女娃,怎麽取名字啊?”薑暖其實早就在心裏偷偷地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她覺得寶寶的名字還是讓岑相思來取更好。
“這個好辦。”畢月烏接口道:“等孩子生下來,讓月卿給他的生辰八字推算一下,我讓學宮的典官給你選幾個好名字,你看上哪個就用哪個。”
“這個就不勞陛下惦念了,我孩兒的名諱自然隻有我才能取得!”
這緋糜的聲音有多久沒有聽到了?薑暖覺得自己是出現了幻覺,她下意識的扭頭四下找尋著,終於在院子的門口看到了那個把她從帝都忽悠出去的人。
岑相思一身緋紅的衣衫俏生生的立在那裏,眼睛直直地望著她,唇有些顫抖,腳下似有千斤的重物牽絆,讓他沉得邁不動……
那個傻乎乎望向自己滿嘴油脂麻花地女人就是他魂牽夢縈的暖暖啊!岑相思隻覺得自己已經有一輩子沒有見到她了,好想抱著她哭一場……
“嘿嘿!”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候,薑暖忽然詭異的笑了起來:“王爺,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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