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不久,大雪一場接著一場,幾乎要把整個京城都給埋進去了。好不容易風雪一停,忽然就有大批的外地人蜂擁進京,若不注意,還以為是雪大雪成災,流民逃亡。隻是這進京的人比起往年都要多上兩三倍,多得讓人起疑,而且顯然都是衝著大皇子府去的。

興許是風雪衝淡了新年的喜慶,原本該張燈結彩的大街上顯得安靜而冷清,連平日最愛玩雪的孩童也都閉門不出。

也不知怎麽地,李良勳神色慌張地到泰和園找李閣老,一炷香後,李勳卓也被喊進去。緊接著,李斯晉、李斯年兄弟的到來讓泰和園的氣氛變得嚴肅緊張起來。直到夜深,其他三個園都派人前去提醒自家主子歸家,可是泰和園的大門緊閉,所有人碰了一鼻子灰,隻好回去跟自家夫人稟報。這讓各園的女主人們更加坐立不安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至於讓他們祖孫幾個這麽神秘地關門討論。

而祖孫五人足足談了一個晚上,李勳卓拖著疲憊的身子回熹園時,淩氏已經在軟榻上睡了一覺。她一個驚醒,急忙迎上去問其究竟,李勳卓隻搖了搖頭,說了句:“天亮後,帶著孩子們收拾東西,咱們得回閭陽一趟。”

淩氏被說得莫名其妙,可還沒等她再問,李勳卓已經累得倒頭就睡。

直到他醒來,都快日中了,走起和淩氏叮囑幾句後,東西都沒吃就出門了。淩氏想了想,立刻讓人叫來韶華三姐弟,吩咐他們各自回屋收拾東西,後天啟程回閭陽。

韶華覺得十分困惑,這大過年的,外頭又是風雪漫天,一般人都躲在家裏不出門,哪有人拖家帶口還跑出去了。韶華抱怨了一句,立刻遭到淩氏的白眼,錦華和斯陌都識趣地回去收拾行禮,就韶華不依不饒地纏著淩氏問話。

“阿娘,這近年關的,無端端幹嘛要回閭陽。”韶華坐在椅子上,看淩氏指揮含香和蓮香滿屋子地翻找東西,仿佛這一去是要十年八載。

淩氏正忙得焦頭爛額,回頭一看韶華還懶懶地賴在火爐前取暖,不肯動身。她叉腰怒瞪一眼,把韶華的披風丟過來,開口就把她往外趕:“別問那麽多,趕緊回去收東西就是,別帶太多沒用的,閭陽啥都有。”

韶華扁著嘴,抱著披風,嘀咕了一句:“那什麽才叫有用的?”

淩氏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初荷喊進來,“初荷,把你家娘子領回去,別放這裏惹人心煩。”不幫忙就算了,還在這裏耍賴。

初荷趁著淩氏沒發火,連哄帶騙地幫韶華係好披風,陪她回碧梧軒。

韶華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出門,掀開布簾的那一刻,被一陣寒風吹得直達冷戰。若不是淩氏在身後哼聲,她差點就縮腳回屋。“阿娘真是的,問一問都要數叨人。這種天氣,我連出被窩都覺得需要勇氣,出什麽門。”

今年的冬天顯得異常的冷,似乎是要冷徹心扉,連續三年大旱,兩年大雪,民間怨聲四起。

“五娘子,咱們有話回去再說,您沒瞧夫人正忙著呢。”初荷看著穿成圓球一樣,還不住喊冷的韶華,於是提議道:“要不,咱們回去問問幼菡,她打聽事情最快了。”韶華點點頭,她覺得好像這場大雪斷絕了她對外麵所有的消息似的。

果然,等她們回屋,一問起幼菡,她顯得興致勃勃,眉飛色舞,立刻就拍胸脯跟她們開講。“你們還真問對人了。我幹娘聽二門上的齊媽媽說的,齊媽媽就是……”

幼菡的開場白總是特別長,就連初荷都忍不住學了韶華的口頭禪。

“說重點!”

幼菡看著主仆二人異口同聲,撇了撇嘴,正色道:“雖然最近風雪特別大,一般人家都不願出門。可是聽說今年京裏要比往年都要熱鬧。這場大雪剛停,就來了許多外地人,如今到處客棧都被住滿了。有人說都是以前汪家人,看架勢是要搬回京裏住的,原來汪家被抄的房產如今都被人收回去。”

“汪家還有很多人嗎?”韶華捧著初荷端來的一杯熱茶,輕輕嗬氣,滿臉暖意。

初荷趁著韶華和幼菡說話的空當,跑去收拾行李,而幼菡則認真地說起:“聽說都是些旁支,說不定就是奶娘姨娘的親戚,反正充了汪家人的名號就進京了。”

韶華蹙眉,“冒充汪家人有什麽好處?”

這十年來,汪家人可是一個敏感的字眼,聽說有些無關人士,因為受不住被人懷疑指責,索性搬離京城。十年才剛過,皇帝什麽話都還沒說,這汪家人倒是迫不及待地都跑回來了。

幼菡瞪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湊過去,說:“據說隻要是汪家人,到大皇子府上就可以領個差事,如果沒差事的,留個名字還能當替補呢。”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大皇子府可不是想進就進的,現在隻要打著汪家的名號就可以混進去,還能得個差事。反正汪家本家也沒多少,其他的都是些旁支,隨便報個名字也不會被發覺。

隻是韶華有些納悶,弘文無端地要這麽多人幹嘛,就算是扶持娘家人東山再起,也不是這麽個扶持法。當年抄的抄,散的散,若都是一些毫無能力的草根庶民,那就算找回來對他也沒什麽作用,反而還要受拖累。

幼菡沒在意韶華的沉默,猶自興奮地說:“正月二十五就是端明皇後的祭日了,往年大皇子都是一個人去祭拜皇後娘娘的。可是先前萬歲爺答應過大皇子,到時要給端明皇後做一場法事,還會親自到皇陵前悼念。”

因為這件事,朝中輿論才又有人打著端明皇後的旗號,再求立弘文,差點又鬧出事。

大皇子府無端地來了不少人,正月二十五又要祭拜端明皇後,兩者之間似乎有些微妙的聯係,但又說不出具體是什麽。

就在韶華覺得納悶的時候,初荷已經神速地幫她收拾好行禮。由於淩氏要求一切從簡,韶華正感慨出初荷收拾得一點都不簡單時,等到出發的時候,才發現初荷已經算從簡了。錦華幾乎要把整個屋子都搬空了,她認為閭陽天高地遠,定然沒有京城那麽多東西。而且蘇氏也被遣送到閭陽,正好她趁這個機會,給她多捎帶些首飾銀兩,說不定回來時還可以把蘇氏給帶回來。

有了這個念頭,錦華的心情顯得有些雀躍,並不像韶華那般不舍和懶散。

本來以為隻有李勳卓一家回去,等她們坐上馬車時,才發現竟然連劉氏婆媳三人,還有龐氏婆媳二人都跟著出來。韶華這下子就更困惑了,怎麽連辛子萱這孕婦也跟著出門,這天寒地凍,要是路上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辦。

韶華還沒機會開口,車隊已經緩緩行動,李家門口的雪地上留下一堆淩亂的腳印。

“咦?怎麽三個嫂嫂都跟著我們走?”韶華放下車簾,縮回身子,懶懶地抱著暖手爐,看著與她正對麵的錦華。從京城出發到閭陽,若是天氣好的話,少說也要走六天的路程。想著這六天要待著馬車上,韶華整個精神就怏怏起來。

錦華已經開始期待見到蘇氏後,要怎麽讓李勳卓去和她見麵了。“不是說大伯祖父身子不好,要替祖父回去探望他嗎?”李家對外的一致口徑就是,李家族長,也就是李閣老的親大哥病重,恐怕時日不長。李閣老因為自己的關係無法親自前去,所以讓李勳卓帶著一家大小回去代為探望。

其實若不是因為李族長和李閣老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麽舉家趕回去,確實是有心了。

“可是大嫂都有身子了,還能跟我們這麽舟車顛簸嗎?”韶華擔心的是,辛子萱懷相本就不好,現在還要跟著他們坐六天的舟車,整個人不知得折騰什麽樣。

他們一家子回去已經是心意了,怎麽連其他兩房女眷都跟出來,而且辛子萱正懷著身子,李斯晉卻沒有陪同。給人感覺不像是回家探親,更像是舉家逃亡。

韶華心中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事,整個人顯得有些不安。

錦華心中想著能見到蘇氏,根本沒在意其他,“誰知道,反正她跟著就跟著,五姐姐好像舍不得走,難道是因為世子爺的關係?”見韶華坐直了身子,神色不對,涼涼地開口,語氣裏盡是酸味。“那倒也是,五姐姐如今可是京裏的大紅人了,連王府都上門提親,說不定明年回來五姐姐就成世子妃了,妹妹我也好沾沾五姐姐的福氣。”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根本不打算嫁給世子,若是世子肯賞臉,要不你嫁。”韶華對她翻了個白眼。

“難道五姐姐還惦記著那興勇伯府的郎君嗎?一個爵位都沒有的郎君,怎麽比得上世子。”錦華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五姐姐莫非不知道,這大皇子若是繼位,世子爺可就更風光了。這是多少人想趕都趕不上的好事。”

“誰跟你說大皇子繼位的事?”韶華捉住她的手腕,厲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