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在鳳仙咬牙切齒的恭送聲中,韶華還是順走了三個端硯,兩盒花池墨,兩套筆,以及一對竹篁青玉鎮紙。本來還瞧中一套顏料,鳳仙磨牙狠狠地說,要顏料可以,不過得拿韶華的紫毫來換。

韶華也不是特別擅長畫畫,秉著不拿白不拿,而且她的眼光特別毒辣,隻要她瞧中的不是孤品就是極貴的。這一番順來的戰利品算起來比她的紫毫還值錢,所以她隻好怏怏地放棄。臨走前,還跟嚴愷之抱怨了一句,“這店家真不會做人,連個小禮物都不肯送。”

鳳仙差點吐血,若不是為了維持他優雅的形象,早就跳起來破口大罵了。

不管如何,韶華能搜刮了這麽多東西,心裏十分愉悅。她家都是一群書呆子,如今斯陌的賀禮算是有了,自然也不能忘了李斯年一份,外帶並不親近但對她很好的李斯晉。這麽算下來,斯晏的份額也少不了了,還有她自己要的,算起來,她拿的確實不多。

嚴愷之則看著她高興,也不阻攔,隻是幾日後,被宋煜上門討債,說他被鳳仙敲詐了幾百兩雲雲。

“夫人,您想什麽呢?”幼菡見韶華對著白紙發呆,連筆墨沾汙了畫紙都不自知,關心地問。

韶華回神,低頭看了那墨跡,頓時沒了興趣,揉了紙起身就走開了。身子漸漸起顯,每天晚上都開始腰酸背痛,嚴愷之光是起床給她揉背就花上大把時辰。

她也不知道怎麽和幼菡解釋,這幾日的精神恍惚讓她愈發覺得,前幾日在鳳仙的筆墨店門口撞到的人影很是熟悉。可是她一時又想不起是誰,嚴愷之問她在看什麽出神,她隻是笑說駙馬一個人在街上亂晃,連個侍衛都沒瞧見,不會是被公主趕出來吧。

嚴愷之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到處人來人往,根本沒有徐子昂的身影,便以為她看錯了。

她與徐子昂並不熟,若不是徐心如,她或許還會主動打門打招呼。可是一想到徐心如就住在不遠處,她連出門都想繞路,所以也就沒去想和徐子昂在一起的人是誰。

可是這幾日靜下來,這件事又忽然跳到她腦子裏了,而且有種不好的預感,隱隱覺得那日和徐子昂在一起的人就是錦華。

韶華嚇了一跳,連忙差人回去給淩氏送信,可淩氏給她的答案是,錦華如今正乖巧地待在家裏,日子依舊算好了,再三個月就準備出門。盡管淩氏的話讓韶華鬆了一口氣,可是心中的不安卻依舊揮之不去。

“夫人,安慶侯府的少夫人來了。”幼菡再次把韶華喚回神,看她總是這麽魂不守舍,心裏正想著要不要請個大夫進來瞧瞧,別是生病了。

這回韶華總算提起精神了。

她上回使人把禮物送到李家時,順便得到一個天大的喜訊,周嫣也趕上生子大軍了。

算日子要比韶華晚三個多月,大抵就是她回家報喜那會兒懷上的,雖然還不能和娘家人報喜,但韶華比較特殊,所以最新知道了消息。李斯年直誇韶華好孕氣,自己懷了一個,還帶著給周嫣一個。而這樣說起來,就不免提到綰華和辛子萱同年生子的巧合了,據說淩氏在家裏,簡直就像公雞走路,鼻孔都朝天了。

李家成婚的娘子郎君中,就隻剩燕綏的肚皮不爭氣了,韶華可以想象劉氏那咬手絹的模樣。

“哎喲,我的祖宗,你能別每次都用蹦的嗎?”琳嵐被韶華的走路方式嚇了一跳,隻差跪下來求她了。

幼菡和琳嵐她們一旦混熟,說也有點放肆,撇了撇嘴道:“少夫人不知道,今兒還算好了,平時我家夫人恨不得用飛的,把我家侯爺給嚇慘了。”

“不說話舌頭會被吃掉啊!”幼菡被韶華一瞪,吐了吐舌頭,“去去去,這裏不用你們伺候,都下去吧。”韶華沒好氣地把幼菡和琳嵐的丫鬟都趕了下去,如今就琳嵐是最自由的,來回穿梭在各家各府。而因為宋煜的關係,琳嵐最常來的地方還是興勇侯府。

琳嵐捂嘴笑道:“我瞧啊,你是最最有福氣的,侯爺對你是含著怕融了,捧著怕摔了。”

韶華想著嚴愷之做出小心翼翼的樣子,不覺哆嗦了一下,“琳嵐姐姐,你想多了,他對我沒那麽好。”

自打她身體慢慢恢複正常,胃口漸漸的好,胸部比小腹更早一步顯示出孕味來。嚴愷之睡覺也開始不安分了,一整晚那隻魔爪就沒從她胸部離開過,被韶華數叨起來,他還振振有詞地說:“吃不著就算了,連碰都不許,天下哪有這麽霸道的事。”韶華每晚都被他的**咯得生疼,卻又不敢出聲。

起初她孕吐的時候,嚴愷之對她就是各種討好嗬護,真如琳嵐說的,恨不得代替她走路吃飯。慢慢待她胃口好了,精神好了,自然就開始討回來了。

“不過如何,總是要比我家那個好的。”琳嵐笑得有些勉強。

韶華側目緊張地問:“怎麽了,他欺負你了?”

宋煜的為人如何,韶華就算再不清楚,衝著嚴愷之敢拍胸脯擔保的,她也絕對相信。而且當初他敢冒著掉腦袋的危險保下琳嵐,這份情誼實屬不易了,難不成是那風流性子犯了?

被韶華這麽一說,琳嵐立刻就掉淚,“我也不瞞妹妹了,我自認不是什麽小肚量的人,若是他想納小的,直說一句就好,偏偏借口說沒有。可是這幾日哪次不是一身酒氣一聲香味地回來,夜裏還念著,我今早追問,他又不肯說了。你說我才過門多久,他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韶華拍桌而起,“太過分了,敢做不敢當的慫貨,他念誰的名字,我讓侯爺替你主持公道。”

桌上的茶杯一晃,琳嵐讓怔得忘記了哭泣,弱弱道:“好似叫什麽小鳳仙。”連名字都這麽惡俗,定然是風月場所的姬子。

韶華滿滿一腔豪情壯誌,還想替琳嵐出氣,一聽到鳳仙的名字,她立刻蔫了下來,臉上露出訕笑,“要是別人也就算了,若是說鳳仙,這人我也認識,就是**了些,並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都**了,還不算亂七八糟嗎?哪個正經娘子會取這樣風塵的名字!”琳嵐對韶華的瞬間轉變感到氣憤。

韶華見琳嵐忽然發飆,默默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點點頭,“可他不是娘子,鳳仙是個男人。”如願看著琳嵐張大的嘴巴,韶華好笑地把鳳仙的事情告訴了琳嵐。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順了鳳仙那麽多東西,韶華在琳嵐麵前把他誇得多麽廉潔清傲不畏強暴,可惜命運多舛慘遭毒手,仍然堅持樂觀生活的梨園子弟。

“這麽說,我錯怪他了?”琳嵐想到自己對宋煜一頓怒罵,心裏有些心虛。

韶華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正常的,我剛開始也錯怪侯爺了,還以為他們有個什麽小九九。你沒瞧見,他那女裝扮相確實風情萬種,嫵媚動人。”韶華看到琳嵐眼眸慢慢垂下,立刻轉了方向,“不過終究是個戲子,又是個男人,宋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喜歡他的,這一點你要相信他。”

讓韶華搭著肩,一臉誠懇地看著,琳嵐頓了一下,跟著點點頭。

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早知道鳳仙是男人,她也就不會這麽擔心了,還平白讓韶華笑話。心想著回去一定要和宋煜算賬,早說清楚不就好了,非讓她著急。

琳嵐紅了臉看著韶華,“多謝五娘告知,要不我可真得丟人了。”

韶華早把琳嵐劃到自己的陣營來,自然不會跟她計較這些,“沒什麽丟不丟人的,你是他的妻子,你本該對他的事了解清楚。外室也好,妾侍也好,難道你這做妻子的還沒資格管不成。”

琳嵐聽著有道理,但是看著韶華好似淡然無謂的樣子,猶豫了好久。心想自己還為韶華擔心了很久,生怕她接受不了,聽她的口氣,看來是和嚴愷之談好了。琳嵐正襟地說道:“那五娘是同意侯爺納妾了?”

“納妾?納誰當妾?”韶華望了過來,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樣。

“我不是跟你說過駙馬爺的妹妹嗎?”難道她猜錯了?

韶華立刻翻了個白眼,“怎麽可能!”可是念頭急閃,見琳嵐表情不對勁,她頓時嚴肅起來:“琳嵐姐姐是不是收到什麽風聲了?”她怎麽一點都聽不懂琳嵐的話,嚴愷之什麽時候要納妾了。

琳嵐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說:“我也是聽宮裏傳出來的,起初覺得不可能,我剛剛看你好像沒什麽反應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已經同意了。”說著,心裏早已緊張得出一身汗,“或許、或許侯爺正準備和你說吧,五娘你別激動,你沒事吧。”

韶華周身抖了個激靈,深吸一口氣,內心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她必須相信嚴愷之,隻要沒經過嚴愷之的口說出來的,不管誰傳她都不會相信。

況且那天徐心如來興勇侯府鬧的時候,嚴愷之的態度也表明了,他是不會喜歡她的,除非他是被迫的。

這個念頭讓韶華有些不安,眉頭慢慢地蜷成一團,纖長的睫毛遮住了視線,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天底下誰不知道,嚴愷之的婚事是皇帝親自指婚的,誰敢跟皇帝做對。普天之下,大概就柔婉和賀太後會插手弘弋的決定,雖然柔婉的可能性更大,可是弘弋不像是為會為了妹妹而為難嚴愷之的人,如果是賀太後的話,那她又是出於什麽目的。

還是說,弘方或者是三王府,因為記恨,所以故意給她找麻煩。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從嚴愷之嘴裏聽到任何關於宮裏要他納妾的事,徐心如?徐家,怎麽可能會舍得,要做也得是個正妻吧,難道正打算和她平起平坐?韶華覺得心裏砰砰跳到很厲害,好似從來都沒有這麽緊張過。

不對!不說徐家有沒有這個能力,李家和定西侯府就不會允許這個可能存在。嚴愷之沒有告訴她,一定是別人在自作多情,說不定是徐心如自己傳出去的。

韶華自我安慰了一下,好似能讓心平靜了下來。

琳嵐被韶華安靜得過頭嚇到,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五娘?五娘!你別嚇我啊。”

韶華讓琳嵐搖得莫名其妙,看著她一臉要哭的樣子,知道自己剛剛想事情想入神了。勉強扯開笑,對她安慰道:“我沒事,就是坐著有些累了,所以走神了。琳嵐姐姐,要不咱們改天再說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琳嵐哪敢說不,她心裏隻禱告韶華別出事,否則她得恨死自己。

“夫人,您這是要去哪?”幼菡看到琳嵐離開,韶華也跟著出來,卻不是往屋子的方向。

“我要去找太夫人。”這個時候她能依靠的隻有嚴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