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說說你吧,怎麽轉性了,躲在屋裏做功課,也不讓初荷她們進來伺候。”綰華看韶華怏怏不樂的模樣,關心地問了一句。

韶華瞥了門外一眼,看見初荷默默地低著頭,她淡淡地飄開視線。“沒什麽,教訓丫頭而已。”她想了想,把那日發生的事告訴綰華,綰華聽了哭笑不得。

“你這是哪門子的教訓啊,明明就是在教訓自己。就算她們做錯什麽,你打一頓,罵一頓,也就算了。再不至於,你就把她們攆回熹園,阿娘自會替你主持公道。你瞧你……”綰華朝門外望了一眼,一個守著門口,一個在掃大院,“你要是使個人,還得拉長嗓門,這像什麽話。”

韶華也顯得不以為意,初荷和幼菡都是剛從淩氏屋裏出來的,論忠心,論手藝,自然是沒法講的。然而她們的忠心隻是對於李家,對於二房,甚至對於淩氏而言。她們所能想到的對韶華的好,也隻是她們向淩氏表達忠心的一種方式。如果她們無法站到韶華這一邊,想她所想,憂她所憂,就算趕走了一個,照樣會有無數個。

她也知道她們都不算大錯,隻是沒看清自己的位置,她們伺候的是李五娘,而不是李二夫人。她們顯然是在站在淩氏的角度,在替她做事,而不是真真正正把她當成主子。

不理會長姐的調侃,韶華揚聲道:“我倒沒什麽,隻是要她們記住,既然待在我身邊就該替我想,否則她們就跟灑掃,守門的小丫鬟沒什麽區別。”韶華故意說得大聲,她知道門外兩人都在豎耳凝聽。不知是心虛或者是無奈,她沒有綰華那般理直氣壯,初荷幼菡又不是從小伺候著她長大,站隊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再者,連淩氏都打心眼裏想把她配給以琛,就無怪底下的人會有這種認知。

綰華歎了口氣,點了點她的額頭,“你總不能一直這樣,沒有人在身邊伺候吧。罷了,讓我這個做姐姐的替你出口氣,等下你學著點。往後我要是出門了,你自己也得會管下人,別的讓先生教的都沒用。”

韶華眨了眨眼,好奇地看著她,點了點頭,讓初荷和幼菡進來。

“跪下!”一看她們進來,綰華立刻沉下臉,怒喝一聲,嚇得初荷幼菡二人立刻撲通跪地。

韶華也有些看傻了,這還是剛剛跟她嬉笑玩鬧的人嗎,怎麽轉眼就變臉了。

綰華冷笑一聲:“夫人抬舉你們,讓你們伺候五娘子。你們倒把自己當譜了。看著五娘子麵慈心善好欺負,連越矩的事都敢做了,下次還不翻天了。崔媽媽是怎麽教你們的,你們又是怎麽跟我聽進去的,要是想去領家法,我可不攔!”綰華聲音不大,但字字都直戳人心。

兩個人都嚇得瑟瑟發抖,初荷蒼白了一張臉道:“三娘子,我對五娘子絕無二心,隻是心疼五娘子紮傷手指,才私了心想幫她,我絕對沒有逾越的想法。”

幼菡也磕頭求饒,“三娘子,我知錯了。是燕娘子說三娘子或五娘子遲早會有一人嫁給以琛少爺,我便是說漏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絕無二心,隻想著伺候好娘子!”

“到底五娘子是你主子,還是燕娘子是你主子!”綰華怒目。

“是五娘子!”幼菡已經哭得語不成聲。

這幾日被韶華冷落不說,還去做下等丫鬟的事,她都能聽到那些小丫鬟在背後嘲笑。初荷比她好,雖也是不讓近身,但隻是讓她守著門口。但凡有事韶華都是喊了初荷進去,而把她落在外麵,她惱悔很久,可韶華總是對她愛理不理,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求三娘子開恩,五娘子您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求您別這麽冷著我。就讓我伺候您吧,我往後絕不會再做逾越的事了,否則你就是把我攆出去我也絕無二話。”初荷站在門口把屋裏聽得最清楚,有時候韶華踢到腳,紮到手指,她就隻能忍著。沒得命令而踏進屋子一步,立刻就讓韶華給趕出來。

幼菡泣不成聲,隻得一個勁地磕頭。綰華得意地衝韶華眨了眨眼,低聲道:“瞧著沒有,丫鬟是這麽教訓的,不是讓你冷著,晾著。”韶華則回她一個白眼,綰華轉過頭,變了臉色,對她們道:“這一次便饒過你們,下回再讓我知道你們敢逾越本分,我立刻把你們攆出去。”

說完,綰華用手肘碰了韶華一下,示意她出聲。韶華歎了口氣道:“起來吧,都去洗把臉。”看她們抬起頭,可憐猶豫的模樣,頓了頓,鼓著臉道:“我餓了。”

“是,是!我這就去!”聽到韶華這句話,初荷忙不迭爬起來,高高興興地福了身,幼菡也跟著起身出去。因為每回韶華想吃點心,總是鼓著臉一副委屈的模樣看著她們,初荷被她看得無法招架,隻好去廚房搗鼓點心。

綰華則被她的話氣得扶額,她好不容易給她塑造的威嚴,就這麽讓她一句“我餓了”給毀掉了。敢情在她們眼裏,吃貨才是正常狀態。綰華連形象都顧不上,對她搖頭又歎氣。

看長姐哭笑不得的模樣,韶華嬉皮笑臉地挨過去。不過對於綰華的舉動,韶華心裏還是有些小感動,所以也就沒取笑她,一物降一物,至少她麵對錦華總是一籌莫展。

也不知道是韶華的鋪墊做得好,還是綰華的威嚴更有效,至少兩人都變得謹慎小心起來。

隻是,被淩氏知道這件事,特意叫姐妹過去訓話。

“你這做姐姐也真是,都說讓你照拂著五娘,你連她屋裏人犯渾都不知道。”淩氏氣呼呼地看著低頭揉手指的綰華,又看看一臉事不關己的韶華,“還有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也不說一聲。興是她們頭回沒膽做出格的事,萬一將來把你賣,你哭都來不及!”淩氏瞥了一旁默默擦汗的崔媽媽,“調*教丫鬟向來是崔媽媽的拿手,你要是尋不到我,讓崔媽媽處置也行,她斷然不會縱容她們。”

“是、是啊,五娘子,這兩個丫頭要是做錯什麽,您盡管打罵,要不然交給我,我也會打她們的。”崔媽媽立刻表態。

韶華抱著淩氏的手臂,撒嬌道:“阿娘,我瞧著崔媽媽教挺好的。而且三姐姐也替我管教一番,您就別氣了,才多大的事。”她知道淩氏和崔媽媽一定可以幫她出氣,隻不過她根本不是想出氣,而是想要認清位置的人。她寧願要個笨手笨腳但絕不會出賣她的,也好過養著個聰明伶俐到頭來幫著別人把她賣掉了。

“就是,阿娘,若是萬事都你們替她解決,那她出了門怎麽辦。”綰華對母親的責怪也一肚子怨氣。

淩氏想了想,也絕對綰華說得沒錯。綰華是從小就讓她開始管教下人,又是嫡長女身份,所以處置下人早已得心應手。“罷了罷了,你們姐妹感情好,我也就不多說了。下回讓我知道了,我非扒了她們的皮不可。”

韶華笑眯眯地應是,以淩氏的脾氣,讓下人生不如死倒也不是不可能,隻不過,送走兩個不齊心的,再送來兩個不齊心的,那還不如自己調*教的好。崔媽媽也擦著汗連連答聲,這兩個丫頭畢竟是她一手教出來,細算還有些沾親,如果她們出事,恐怕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母女三人親親膩膩地說著閑話,眼看快到飯點了,丫鬟布置的碗筷卻少了一份,好奇地問:“八郎去陪祖父吃飯了嗎?”

淩氏立起眼睛,不屑地道:“是你爹爹不來吃飯。”

“怎麽?浣思苑又鬧起來了。”綰華坐直了身體。

“不是,是我趕他過去的。”淩氏一臉怨氣地說:“蘇姨娘不知是哪根筋扭著,每到吃飯就帶著七娘過來,說是來伺候我吃飯。你們沒瞧見,這一頓飯下來,他們眉來眼去,反倒我成了外人。”

兩個女孩都聽得張大嘴巴,沒想到蘇氏竟然出這麽一招,難怪淩氏怨恨。

“那阿娘也不該讓爹爹過去,這不是中了她的計嘛。”蘇氏等的就是淩氏這句話罷。

“那又如何!難道讓我看著他們眉來眼去?”她都算上放下性子了,可奈何比柔情,到底比不上蘇氏的曲意恭順。“七娘倒是客氣,一頓飯母親前,母親後,還當著你爹爹的麵給我夾菜舀湯,你說我怎麽吃得下!”

韶華恍然大悟,難怪最近都沒見錦華出現,原來是跑熹園來盡孝來了。

其實隻要淩氏比蘇氏臉皮更厚一些,理所當然地享受她的伺候,再主動給李勳卓示個好。男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妻妾和睦,安享齊人之福,蘇氏比淩氏高招的地方是她吃得下委屈。

“阿娘,你就讓七娘往後過來陪您吃飯好了,到時我和三姐姐也過來,我想她也鬧騰不出什麽來。至於蘇姨娘,就說讓她留在浣思苑,家裏又不是沒下人,用不著一個姨娘來伺候吃飯。”隻要不讓李勳卓看到蘇氏就好了,蘇氏和淩氏同處一個空間內,淩氏立刻就不戰而敗。

綰華想了也想也覺得有道理,“沒錯!把七娘和蘇姨娘分開,也好讓她們鬧不出浪花來。”

淩氏本想拒絕,她壓根都不想看到跟蘇姨娘長得一個樣的錦華,但拗不過兩個女兒,隻好吩咐下去。

而接到消息的蘇氏一愣,左右思慮一番:“夫人真這麽說?”丫鬟點點頭,嬌氣道:“夫人說了,姨娘您身子不好,就不用過去伺候了。七娘子到底是一家人,老是不和老爺夫人他們一起也不好,所以往後跟三娘子五娘子一起吃飯。”

錦華躺在榻上,枕著蘇氏的腳,抬起眼睛看她的愁容,“阿娘,這不是挺好的嘛,你不是說過讓我多去爹爹麵前示好。帶吃完了飯,我把爹爹帶過來就是了。”

“傻丫頭,你以為那麽容易,兩位娘子又不比夫人,她們擺明就是想把我們分開,不希望你爹爹看到我罷了。”蘇氏歎了口氣,“也罷,隻要你好,我不去就不去。你要記住,別跟她們起勁,咱們的目的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