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懷心事地走回在中堂,以琛原本受了驚嚇打擊,一度差點暈倒。李斯年讓斯晏陪他下去休息,可他卻莫名地咬牙挺住,堅持要陪他們一起。李斯年打量著他,看他眼神堅定,表情嚴肅,也沒再說什麽,隻是讓斯晏和他在一起。叮囑斯晏若是以琛身子不適,就不必強撐。

弘弋早就交代了,他隻是無聊出來走走,並沒讓太多人知道,自然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

待他們都入座後,斯晏和以琛才小心翼翼地跟著坐下,反倒是衛篪極有自覺性地站到後麵去。宋煜讓他坐下,他堅持不肯,在座的幾人不是身份比他高,就是因為人家是東主,他充其量不過是來湊數的。喚了兩聲,看他執意,也就沒再開口。

其實宋煜隻是想讓衛篪坐在他的位子,一連兩次被嚴愷之這麽拆骨頭玩,真怕回去的時候接都接不回去。雖說嚴愷之幫他把骨頭按回原位後,全身有種莫名的輕鬆感,比百花胡同的姬子揉過還要舒服。扭著脖子,餘光接觸到嚴愷之,立刻坐直回來,無視他嘴角的輕笑,心裏把他祖宗十幾代給臭罵了一頓。

“宋煜,你就別在心裏偷罵了,回頭他把你雙手都給卸下來,你就得哭了。”弘弋看著宋煜時不時用眼角狠狠地瞪向嚴愷之,忍不住打趣道。

“二爺,您真愛開玩笑,我哪敢啊。”宋煜賠笑地說,看著嚴愷之望過來,立刻正襟危坐起來,“我說愷之,咱們可是好兄弟,十幾年的好兄弟,你悠著點。你再動手動腳,我可真不客氣了。”

“你可以不用客氣。”嚴愷之對他點點頭,說著作勢要起身。

宋煜一張臉立刻哭喪下來,“我才不跟你鬥,你讓二爺跟你切磋去,我是讀書人,不跟你這野蠻人!”

嚴愷之輕笑道:“我野蠻?你還讓二爺跟我切磋,這是想把二爺也拖下水?”宋煜聞言,立刻起身,給弘弋作揖,結巴地指著嚴愷之道:“二爺,您瞧瞧他說的……不是,二、二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別誤會……誒,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宋煜急得滿頭大汗,差點讓牙齒咬到舌頭。

弘弋暢懷一笑,“得了,虧你還有臉說是讀書人。我記得你和李探花是同年吧?”弘弋瞥了李斯年一眼,李斯年頷首道:“是,那年秋闈,險些趕不上,好在有宋兄出手相助。”當年劉氏早早派了車把兒子送了進去,走到一半才想起家裏還有另一個趕考的。好在李斯年自己警醒,沒等煦園的人來通知,自己收拾了東西就出門去。

為此,劉氏被李閣老訓了許久的話,也從此不讓她再插手理家的事。

聽李斯年將當年宋煜一個猛衝,兩個前來阻攔的瘦骨嶙峋的士兵撞暈的事輕輕帶過。弘弋轉過臉,對宋煜笑了笑:“怎麽兩人同時赴考,你連個進士都沒考上。”

宋煜別的沒有,就是皮粗肉厚,肚皮和臉皮一樣厚。

但是說到這一點,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這能一樣嗎,都說李閣老家的風水好,先帝爺要是肯把這府邸賞給我們。說不定我也是個探花郎了。”

“胡扯!”嚴愷之吐槽了一句。

宋煜表示不滿,“哪裏有胡扯,要不哪來的一門二甲,就連這李四郎,你排第四對吧?”宋煜望向斯晏,讓他有些受寵若驚,點了點頭,宋煜得意道:“李家四郎今年也秋闈高中。這不是因為風水好,是什麽。”

嚴愷之懶得跟他爭辯,弘弋則了然地點點頭,對斯晏笑道:“李家果然是書香門第。”

斯晏急忙起身謝禮,隻有以琛一臉青白,他也是同門科考,可是一樣是落榜。隻不過宋煜好歹還有個侯府,考不上還能混個一官半職,可是以琛卻隻能會閭陽,想到這裏,心裏有些落寞。

閑嗑了幾句,夜色漸沉,老鍾前來恭請極為移駕用膳。

雖然被李斯年嚴令不許聲張弘弋的身份,老鍾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特意讓人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爭取在眾人麵前露一手。別的地方收成不好,但是燕上居倒算是得天獨厚,興許是挨著天子腳下,雖不能算豐收,但收上來也要比旁的莊子多。

再加上黑石山出了名的冬筍竹蓀,還特意在近水的山腰處,圍了塊地,養了不少山雞兔子。一桌鮮甜豐盛的野味山菌讓眾人都大飽口福,特別是一道山筍燜雞,甚得弘弋胃口。連著夾了好幾道,可把老鍾給樂壞了。

“還以為被愷之騙來這山間野外,是來喝西北風的,沒想到還能吃到此等美味。等下把方子抄下,我回去讓母親也嚐嚐。”得到弘弋最高的讚賞,老鍾笑得皺紋都開花了。

除了嚴愷之一聲不響地吃著飯,其他幾人都不大敢動筷子。這還是頭一回陪著這麽尊貴的主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各種小心翼翼,弘弋小酌了幾杯後,興致甚高。

李斯年陪了幾杯後,心裏忖度著弘弋等人會在這裏住多久。看他們的模樣,顯然不是單純路過,老鍾說過都是京中貴人前來置下的莊子,若不是遇上斯晏他們,他們也必定有落腳之地。可問題是,他在想著怎麽讓他們離開,有弘弋在場,可不比隻有嚴愷之他們那麽好說話。

換做別人,都巴不得把弘弋留下來長住,怎麽可能會希望他們離開。

可是李斯年不同,就算不怕京中流言,他可是奉了命帶著弟弟妹妹們出來遊玩。如今錦繡苑還住著幾個未出門的小娘子,而弘弋等人也都是身份尊貴,就算他們沒見過麵,可要傳出去始終不好。

“李探花何時歸京?可有去過吏部報到。”弘弋看他心思重重,開口道。

“半個月前回來,已經報到。”李斯年一句話都不多。

“哦,還沒消息啊。李探花這般人才,確實不能隨意委屈了,要不我幫你問問看吧。”弘弋開口讓其他人都驚呆了,有弘弋出馬,還怕沒有好官職。

“承蒙二爺不棄,家中已有打點,不敢勞煩二爺。”聽李斯年的話,以琛和斯晏兩人臉上均有不小的失落,這是多好的事啊。弘弋笑而不語,李斯年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道:“若二爺能答應一件事,便是幫了天大的忙了。”

“什麽事?”弘弋問道。

“請二爺將對您來燕上居一事保密。”李斯年鄭重其事地說。

嚴愷之打量著李斯年的神情,一對英眉微蹙,隻是抿緊了唇,握緊酒杯,輕輕啜了一口。弘弋聞言挑了眉,冷笑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把宋煜嚇了一跳。“你這是怕別人說你們李家站隊?”

李斯年對他揚起的聲調表示淡定,站起身恭敬地說:“請二爺息怒,李家上下一心忠於朝廷,祖父一生為聖上鞠躬盡瘁,絕無二心。至於站隊一說,在下覺得甚是荒唐。普天之下便隻有一個皇家,怎麽站都是站到皇家的隊了,那又怕別人說什麽。”聽到李斯年的話,弘弋的臉色稍霽,宋煜也拍著胸口鬆了一口氣。

“那你想說什麽。”弘弋道。

“隻因此次出來帶了幾個年幼的妹妹,如今正是議親的年紀。小娘子福淺命薄,經不起是非議論。還請二爺見諒。”如果說隻是李家宴請弘弋,最多就是說他們偏了風向,可要是說李家娘子見了弘弋,隻怕會說得更難聽。

原本一個碧梧軒已經讓有心人嚼了許多舌根,現在卻在城外私會,讓人不多心也難。

“二爺,我聽說李三娘已和英華郡主家二郎有了口頭婚約,李探花這般謹慎也是有道理的。”嚴愷之開口為李三娘說情,讓李斯年有些頗感意外。

提到綰華,弘弋朝衛篪望去,但他低頭隱去表情,他笑道:“這麽說,倒是我魯莽了。”眾人不敢接茬,“也罷,我隻是出來走走,不能久留,明日就得回京了。”

聽到弘弋的承諾,李斯年麵帶感激,舉杯道:“謝二爺體諒。”

弘弋也不囉嗦,一飲而盡,對他笑道:“別忘了,你欠我一份人情。”

李斯年聞言,抿唇點了點頭,在宋煜的起哄下,連喝了三杯。宋煜酒品一般,但是酒量不錯,嚴愷之不敢讓他喝太多,生怕衝撞到弘弋。結果反倒是弘弋老是慫恿他們喝酒,雖然除了嚴愷之和宋煜,其他人都是頭一回聚在一起。比起在京中那些不知誰是口蜜腹劍綿裏藏針,覺得眼前這些底子清白的人特別可愛,也不知趁著酒興,說話也爽快很多。就連以琛也壯了膽,敬了弘弋一杯,不過三巡過後,李斯年就讓人把兩個少年待下去。

直到最後,幾人都醉得七葷八素,李斯年忽然清醒地爬起來,讓老鍾和衛篪幫忙扶著弘弋回屋。因為宋煜太重,兩個人恐怕抬他不動。

“這個讓我來。”嚴愷之忽然開口,把李斯年嚇了一跳。

李斯年看了看宋煜,點了點頭,和嚴愷之一人架著一邊,把宋煜拖回客房。

“今日多謝了。”

從宋煜的屋子出來,李斯年對嚴愷之行了大禮。

嚴愷之愣了一下,“我沒做什麽。”

“謝謝你兩次替五娘說情。”李斯年輕聲道,“但,這不代表五娘能和你在一起。”

嚴愷之原本想要把香囊拿給李斯年,讓他替為轉交,聽到他的話,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李探花可能誤會了,我和五娘子並不相識,更說不上在一起。”隻不過第一次就被她當街撲倒。

李斯年頓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請原諒我多慮了。不早了,我不打擾嚴侍衛休息。”說完,作揖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嚴愷之攤開手中的香囊,深深了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