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辛子萱推脫身子抱恙,不便前去。姐妹倆早早用過晚膳,已經迫不及待地換上新衣裳,在錦華羨慕嫉妒的眼光中踏上馬車,揚長而去。

為了今夜的花燈會,韶華特意吃少了小半碗飯,就連她最愛的韭菜花也不敢吃。讓初荷仔仔細細地給她盤了一個淩仙髻,著了一件紅底繡白梅遍地纏枝的褙子,下襯暗刻竹葉藏銀絲的雲錦緞,頭上綴了兩支掐金絲喜鵲登梅的瑪瑙珠簪,還特意用上了那盒芸香閣的香粉。初荷生怕外麵夜風冷,還給她圈了一條用白狐毛做的圍脖,撓得她臉上直發癢。

“初荷,我不愛這圍脖,撓得不舒服。”韶華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始終覺得不滿意,“你這麽圈著,我忽然覺得自己就跟前幾日祭祖是那盤豬頭似的。”

初荷噗呲一聲,忍俊不禁,但還是不肯讓她拿下。“好娘子,你要是跑出去受了風可怎麽辦,正月是不能請大夫的。要不待你到了侯府,實在受不住再拿下來,可好?”這上好的狐狸皮子,李勳卓總共才帶了三件,給三個娘子一人一個。其他的皮子雖然漂亮,但總是要比這些差一點,而韶華這條狐狸皮又是三件中最好的。若是讓錦華聽到韶華這般嫌棄,心裏不得怨恨死。

生怕初荷會繼續嘮叨,韶華隻好妥協了。雖然比不上她原本的傾城姿色,但勝在眉眼如畫,看著甜美可人。對著鏡子照了好幾眼,越看越滿心歡喜,緊張地問初荷,還有哪裏不規整的地方。初荷被她難得有心情如此用心打扮給逗樂了,“五娘子膚白如脂,臉色如櫻,穿著紅色衣裳的最最嬌豔了,隻怕今晚的花燈都不如五娘子好看。”

“這話我愛聽,回來賞你一個花燈!”韶華滿意地點點頭。

初荷看韶華猶自滿意地在鏡子前打量自己,忍不住捂嘴輕笑,連忙福身,“那我先謝過五娘子了。”若不是綰華使人過來催,大概她還會在鏡子前兀自欣賞。

一路人群蜂擁,看著擠不了近路,車夫隻得稟報要不要繞遠路。今夜元宵,京中各富貴人家的夫人娘子都三五成群,約在一處看戲逛花燈,而尋常人家則各自出門,從玉華門繞到鍾柳河,向西沿著福祿街直走,一直走到太平牌坊,辰光也就差不多了。該返程的返程,一些新媳婦們則約好卻西城摸門釘,祈求來年生個大胖兒子。

韶華一路偷偷掀了簾子,看著滿大街緊張雀躍的人群,竟比白日還要熱鬧許多。怕趕不上時間,綰華猶豫了一下,隻好讓馬車繞道宮門前,再轉去忠義侯府。結果在玉華門前險些和另一輛馬車相撞,綰華看著朝宮門跑去的馬車,忍不住嘀咕:“這是誰家的馬車,這麽晚還往宮裏趕。”

韶華聽著也好奇張望,奈何馬車已經沒入夜色中。

好不容易到了忠義侯府,姐妹倆被府內熱鬧的氣氛給嚇了一跳,從一進門到後花園,一路張燈結彩,絲毫不遜色。跟著丫鬟來到福安堂給忠義侯夫人請安,忠義侯夫人打量著韶華,不由得眼前亮了亮。

“這是五娘?”一聽驚豔的讚歎,韶華硬著頭皮子,禮數周到地給眾人盈盈施禮。“誒呀!要不是跟著三娘,我還很不敢認,漂亮得讓我認不出來。真不愧是容嬤嬤交出來的娘子,看著讓人喜歡。”忠義侯夫人把韶華拉到跟前,一個勁地揉她的小手,韶華笑到臉皮都有些發僵。在場的夫人許多都已經都見過,聽到忠義侯夫人誇獎,也跟著誇了幾句。

好在周嫣接了消息,急忙前來救場:“阿娘,你嚇著人家了。”一手拉住一個,對忠義侯夫人笑道:“她們是我的客人,我自己招呼吧。”

“慢點走,悠著點!”看著周嫣拉著她們大步跑出去,忠義侯夫人緊張地站起來,深怕她跑太快跌倒。“誒,早知道當初就把嫣娘也送去李家,跟著學規矩,看看李家兩個娘子這麽乖巧,我都眼紅了。”

聽到忠義侯夫人感慨,立刻有人接話,“怎麽會,我卻瞧著嫣娘最好,模樣端莊,性子也開朗。要不是夫人我家郎君太小,都想跟夫人討了去當媳婦。”

“是啊是啊!”

“誒,可惜我家那小子沒福氣!”

“我家也是。”

挨著忠義侯夫人身邊身著遍地纏枝花青褙子的婦人攏了攏發髻,輕聲問道:“興勇伯府給李家送年禮的事,你們聽說了吧。”

忠義侯夫人點頭:“聽說了,二夫人說不過是衝著和大郎的交情。”

“李家兩個郎君向來都是寒窗苦讀,殿試後各奔東西,哪有那麽多交情。”花青褙子的婦人衝眾人嫵媚一笑,“我聽說,就是衝著這小娘子去的。”

“三娘已經許人了啊?”忠義侯夫人納悶道。

花青褙子的婦人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剛剛那個不就是了。”忠義侯夫人不信,又道:“雖然年紀不大,但我這做派行事,一點都不遜色三娘。要是不說,誰相信她是送到鄉下養大的。對了,聽說你今日也請了興勇伯夫人?”

忠義侯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原本是說好的,可方才使人道,被皇貴妃娘娘喊進宮了。”

“也是,誰不知道興勇伯府是宮裏的常客,李家要跟他們結親,那真是平步青雲了。可惜李家就這麽兩個娘子,剩下的是個庶出的。”一聲感歎,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燈火闌珊處,三個婉約窈窕的人影佇立一旁,燈光映著樹蔭搖曳,猶如一幅書畫。忽然一聲驚呼:“你說什麽?他不來了?”韶華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滿臉歉然陪笑的周嫣。

原本雀躍的心情瞬間像被交了一碰冷水一樣,提不起心情賞這一院子紮成花鳥走獸的燈籠。虧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每個裙褶都用熱壺燙得十分平整,發髻也梳得一絲不苟,為的就是周嫣說他也會來,滿心的期待全化成一場空。

“對不住,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不來就不來了,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周嫣見韶華整個人都想蔫了的花朵一樣,急忙安慰。

“這麽說,剛剛險些和我們撞到的馬車就是興勇伯府的了?”綰華心裏有些小慶幸,也有些小竊喜,可是見韶華一臉失落,不禁道:“沒見著就沒見著,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對啊,咱以後還有機會嘛。”周嫣還是頭一回見韶華這麽沉默,有些措手不及,連忙向綰華求救。

綰華也沒想到韶華會這麽認真,整個人都泄了氣似的,心裏不免擔心起來。

“咕——”

一聲極煞風景的聲音響起,周嫣和綰華都愣住了,隨著接二連三的咕咕聲,她們終於把目光落到韶華身上。隻看她緩緩抬起頭,一臉哀怨的表情,對周嫣說道:“嫣姐姐,有什麽東西可以吃的嗎,我肚子餓了。”就因為想著會見到嚴愷之,她不敢吃太多,生怕壞了形象。可隻是吃完飯,又折騰了好一會兒,把那點兒飯量都個消耗掉了。一聽嚴愷之沒有來,心情都像掉到深淵裏,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剛剛興奮過度,連肚子餓都沒注意。

“噗呲,你不是在哭啊?”周嫣好笑地問。

“我為什麽要哭,早知道他不來,我就吃飽了過來,現在肚子好餓,都沒力氣了。”看著兩個大女孩,一個扶額歎氣,一個搖頭失笑,韶華顯得很無辜。“我現在餓得可以吃下好幾個芙蓉卷,還有水晶糕,豌豆黃兒。”

“有,都有,隻要你想吃,我讓廚房都給你弄。”周嫣算是鬆了口氣。“三娘,要不咱們先去給五娘找點吃的,讓她在這裏先等等。”

“你可以嗎?”綰華有些擔憂。

“沒事的,再往前就是花廊,到處都有花燈,可亮堂了。戲台在前院,讓她在回廊那裏等我們就好。”周嫣望向韶華。

看著兩人,韶華立刻揚起笑臉,高高興興地點了點頭。周嫣把韶華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見她又喜笑顏開,立刻拉著綰華跑開了。看著她們的背影,韶華的笑臉才收了起來,心中又升了一層落寞。

一而再,再而三,已經不知第幾次像今天這樣和嚴愷之擦身而過了。按理說,她早該死心了,奈何總是有種割舍不得的感覺,始終想要當麵和他說清楚。

韶華走到花廊,看著沿著花廊一直往前掛了一路的花燈,幾乎是五步就有一盞。形狀各異,十分討巧,或有六角宮燈,或有飛禽走獸狀的,還有各種花朵。有些燈下還掛了小字條,她好奇走過去,拆了一個,卻是一道燈謎。

韶華正看得入神,聽到身後一聲驚恐地叫聲,“是你?”她回過頭,看著一個藕色衣裙的少女,臉上恐懼又憤怒的表情讓她一頭霧水。“好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是誰?”韶華一時想不起自己認識眼前的少女,似有印象,但又叫不上名字。

“上回你把娘子的腳踢傷了,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站在宋芸身邊的丫鬟氣得哇哇大叫。

韶華恍然大悟,原來是上回挨了她一腳的娘子。隻不過許久不見,上回看到她時,臉上的肉還圓嘟嘟的,這回看上去倒是窈窕許多了。“我想你們認錯人了。”

“咕——”肚子又不給麵子了響起來,韶華連跟她們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哼,還想抵賴?”宋芸原本怒了雙眼,見韶華轉身,又戒備地退後了一步。

“我要是真抵賴,你能拿我怎麽辦?”韶華沒好氣地說。

宋芸滯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無賴的說話,難道不應該是她心虛,然後懾於她的氣勢,最後剛剛給她磕頭賠禮道歉嗎?怎麽反倒是自己先輸了陣腳,一看韶華走動,她就潛意識地退後。畢竟那一腳讓她在家裏躺了整整兩個月。

“我要跟你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