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氏將桌上的木盒收起,回頭看到韶華愣愣坐在原位,不禁站住了腳。走過來摸摸她的頭,又摸摸她的手,然後自言自語道:“好好的,沒生病啊。”韶華被淩氏的舉動驚了回神。“阿娘,怎麽了。”

淩氏皺了眉,眼神怪怪地打量她,“我這才要問你怎麽了。剛剛看你博衍哥哥在,你也不搭理。你往常不是最愛粘他的嗎?”剛剛淩氏沒好說出口,瞧著韶華沒像往時一樣鬧著他,博衍顯然很是失望,隻是他素來愛笑,並沒讓人看出多大細節來。

韶華張著口,想說來者是客,可是想想,她和博衍的關係應該不是主客那般,比之普通的表親兄妹理應更親些。可是到底不是真正的李五娘,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秉著說多錯多的原則,她選擇安靜不開口。隻是,她分明感受到博衍打量她的眼神大不對勁,好似能看穿她一樣。

越是如此,她越不敢開口,索性躲在綰華身後,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隻是韶華不知道,正因為她的沉默,讓博衍覺得更加不對勁。

“我看博衍哥哥定然是生氣了,你理都沒理他。”韶華怔怔,不知作何答複,綰華瞧了她一眼說,“這都一年不見了,你倒像個生人似的,他心裏能不鬧別扭嗎?”

“你別嚇唬五娘了,博衍可沒你說的那般肚皮淺。”淩氏的話讓韶華的心放回了肚子裏。

“阿娘,我今年都十四,不能再跟以前一樣鬧著博衍哥哥了。”這是韶華想到最有說服力的理由了。

綰華卻不當回事,笑著調侃:“原來你知道呢,我還以為你當自己四歲。”

韶華立刻向淩氏告狀:“阿娘,三姐姐又欺負我。”淩氏笑著搖頭,表示不摻和姐妹之間的拌嘴,綰華不搭理妹妹的抱怨,繼續笑道:“以前我們去普安接你回來,每次你都大哭大鬧,抱死博衍哥哥的腿不肯回來,還說你是舅舅家的娘子。把爹爹氣得都不想接你回家了。”

韶華一滯,向淩氏求助:“我真的有這麽做?”

淩氏點點頭,韶華暗道失策,難怪博衍剛剛瞧她的眼神那般不對勁。想她隻需顯出本性玩玩鬧鬧也就算了,偏她怕露馬腳,乖乖當了一回大家閨秀,結果弄巧成拙,反讓人起疑。也不知博衍回去以後,會不會和淩老爺子說起她的異樣來,韶華心裏暗暗記下,須得多多清楚淩家的事,省得下回再打照麵,說不過去。

韶華正下著決心,淩氏卻因此勾起了以前的回憶,口氣裏竟是感歎。

“這也難怪,博衍長相隨你大舅舅,五娘隨了我,我們兄妹三人又長得一個模樣,硬要說博衍和五娘是親兄妹也不為過。”低頭打量著韶華,興是慣了她這性子,倒也沒說再提起剛剛的事。

“很像嗎?”韶華摸摸自己的臉,雖然還是肉呼呼的,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現在不像,小時候很像,比你和三娘還要像!”淩氏被她的舉動逗笑了,也跟著去捏她的小臉,綰華也覺得好玩,上去鬧她,韶華立刻捂著臉逃開。

綰華怎麽都比不上韶華的身手,跑了幾步就累了,不願搭理她,挨著淩氏身邊坐下。“阿娘,博衍哥哥隻是來看五娘的嗎?”雖然知道韶華和博衍是打小的青梅竹馬,但相對於舅舅家的親戚,綰華對比自己年長的博衍還是頗感親切。

“自然不是,先前托你舅舅買多兩處莊子,雖然不大,但風水極好,也不輸給燕上居。眼看你也要出門了,這地契自然要送回來,還送了些人,改天過去瞧瞧。”淩氏將懷中的木盒打開,姐妹倆都好奇地湊過去,隻見盒子裏整齊地放著一疊紙。

一張張數開來,除了莊子的地契,其他的都是些賣身契。

“怎麽這麽多?”韶華細細數了一下,至少得有三十幾個。

李家自有規定,每個娘子身邊隻許有兩個近身的大丫鬟,其他粗掃丫鬟婆子不得超過八個。郎君屋裏更是不得多於六個丫鬟,特別是啟蒙以後,丫鬟不許進內屋,不許進書房。為的就是防止有個別壞了心眼的丫鬟,想仗著姿色爬上主子的床。所以,就算是斯晏這般風流郎君,也不曾鬧出事來。

每個園子都有自己的針線房,負責院子裏所有人的衣帽鞋襪,幾個手藝出挑的繡娘則專門負責主子的衣裳。娘子們的貼身衣物自有大丫鬟負責,而郎君的則是夫人屋裏的大丫鬟做的。所以夫人屋裏的丫鬟要比娘子多些,二到八個不定,初荷和幼菡原本隻是繡娘,為了韶華的歸來,特意從針線房提到屋裏伺候。

一般來說,待郎君十五歲後,主母會從針線房挑幾個不錯的丫鬟給郎君當通房丫鬟。當初蘇氏就是這麽被安排到李勳卓身邊的。

但是李斯晉是個書呆子,愛書的程度遠勝於愛美人,劉氏還一直擔心兒子是不是那方麵出了問題。李閣老對此到不甚在意,覺得李斯晉這般才是有出息。至於,李斯晉是因為愛讀書,才不近女色,李斯年沒有通房丫頭純粹是龐氏病得都無暇自理,也就沒那麽多心思去管李斯年屋裏的事。仇媽媽是替龐氏挑了兩個丫頭給李斯年,結果在屋裏呆了一日,就被李斯年以礙眼的名義,天寒地凍地把她們趕出去。

也正因為如此,辛子萱自己進門帶的又都是陪房,劉氏一口氣就給塞了四個如花似玉的丫鬟。隻不過等他們從梁平回來時,就剩下一個紫鴛,紅菱還是辛子萱從梁平那裏買回來的。

“你以為個個都和咱們家一樣,別的大戶人家裏,一個娘子身邊就跟了四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還有七八個粗掃丫鬟和婆子。”淩氏覺得這三十個人還不夠用,決定明日叫人牙子進府,再買多幾個,先調*教些日子,看看情況再挑些順手得陪嫁過去。

“可是,不是說讓含章和書語陪嫁過去就好了嗎?”韶華悶悶地說。

“那是貼身的,總得挑些會做事的跟過去,要不然到了夫家連個可心稱手都沒有,你怎麽使喚得了人。”淩氏也不怪韶華不懂這些,淩老爺子也是個不愛滿屋子丫鬟的,這一點和親家老爺很是相似。淩氏在京裏住得久了,和各達官貴人來往多,知道旁的人家禮數規矩,才會知道些。

“嫣娘身邊就有六個大丫鬟,自己一個人便有個針線房。”綰華對此有些羨慕。

韶華這才想起,每次去忠義侯府確實到處都是人頭攢動的樣子,起初因為是賓客,後來才知道大部分都是丫鬟。偌大的侯府,若沒這麽些人,確實很麻煩。

“回頭買多十幾個丫頭放著,你自己挑些中意地帶去。書語就讓她安心在家,你屋裏空了一個人,先找個補上再說,總不能所有事全都讓含章都攬去。”淩氏仔細吩咐。

綰華也覺得順理,隻含章一人的話,許多事都拖著,總是做不動。

淩氏想了想,忽然道“我就是在想要不要賣掉一座,在京裏辦置個三進的院子。”因為先前鬧出了主考官受賄的事,一連查處了許多人,有的醒目暗地就讓人把手頭的宅子拋出去。奈何主子被抓走了,宅子也就被扣下來。如今人也辦了,事也平了,一些宅子被官府收了去,那些沒收的就落在個別人手裏。

但畢竟他們大多不是自由身,捏著地契也沒用,所以想盡早脫手,換些銀兩更為穩妥。

淩氏正想趁此,辦置些院子,也好給自己墊多一些家底。

“買院子做什麽,咱們要搬出去嗎?”韶華聽淩氏的話,好奇地問。

“當然是給你姐姐和姐夫以後單過用的,姑爺又不是長子,也沒什麽家業需要繼承,幹嘛還住在一起招人嫌。”綰華聽著韶華的問話,正想責惱她幾句,沒想到淩氏把話一轉,連稱呼都改口了。激得她俏臉一紅,沒等她開口嬌羞一番,淩氏就下逐客令,把她們都趕回去。

“得,你們都回去吧,蓮香,去把富貴給我喊來,我要問個事。”

聽到淩氏這麽說,姐妹倆也不好再耽擱,起身給淩氏拜了禮,然後退下。

雖道綰華還沒到落定的時候,可是要論起準備喜事,還有大把事情得做。饒是淩氏早早就給女兒準備了嫁妝,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家底早不是先前能比的,明著的,暗著的,還有涼城那邊的,淩氏早就覺得以前辦置的太寒酸,好歹未來女婿還是郡主家的,所以又給重新辦過一次。

李勳卓讓在涼城的鋪子做起來,竟然十分紅火。還以為會受人排擠,不敢張揚,哪知涼城一聽中原商人,個個十分捧場。幾乎是每一次進貨,都會被一搶而空。有人賺錢,自然也有人眼紅,涼城這塊肥肉擱著多年,一直沒人敢動,都還以為早被冰雪凍得難以下口。現在被個無名小卒搶了頭籌,他們又怎甘落後。個個都爭先販貨過去,雖然也賺了不少,可是卻沒人有李勳卓這邊的運氣。

李勳卓看著生意日漸上軌,在家也坐不住,總是尋著機會想出去。若不是聽說陵京不安定,李勳卓早就跑出去了。

韶華一踏進碧梧軒,便喚了綰華一聲,“三姐姐。”

綰華回頭,“喚我作甚?”

韶華忽然嬉皮笑臉地怪叫一句,“三姐夫喲!”

綰華頓時羞得滿臉紅,氣得跑過去扭她,“你作死呢!”

韶華躲避不及,被她捉了正著,她扭著身子脫開綰華的手,“三姐姐別害羞嘛,再長也長不過半年的事了。”

眼看錦華一臉陰沉地朝她們走來,韶華邊鬧邊往後退,綰華眼疾,高喊了一句:“你這壞丫頭……小心!”

韶華沒留神,退了一步正好撞上錦華,幸好收腳收得快,沒踩到她。急忙跳開一步,回身對錦華道歉:“對不住,七娘沒事吧?”

原本就一肚子火,被韶華這麽一鬧,錦華立刻發飆:“五姐姐,你走路就不能帶眼睛嗎?”揉了揉被韶華的手肘撞疼的胸口,惡狠狠地掃了韶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