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震驚

耳邊廝殺聲震天。

死傷從來不是將官們注意的事,他們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但喬明華和周茂春沒有,其他的軍醫也都停下來。

他們還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們不是忘了自己的工作,而是完全幫不上忙,甚至還隱隱覺得是在添亂。

看看這些大夫,看看他們互相的配合多麽的流暢,就好像完美無瑕的珠鏈,自己如果加入的話,就好像破壞了這個美感。

少了他們,這些救治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隨著戰事的進行,傷者越來越多,但這些大夫的救治卻始終沒有混亂停滯。

真是讓人震驚又慚愧的感覺!

這怎麽可能!

這些大夫敢上戰場就已經讓人震驚了!竟然還會比他們做的更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是怎麽突然冒出來的!

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他們就這樣呆呆的站著,已經不知道怎麽做怎麽想了。

傷員不斷的被初步包紮然後抬下去。

一個傷兵被長槍穿透了腿,這要是擱在喬明華等人手裏,便不會再理會了,當然他們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得。

但伴著哢哢幾聲,身穿白衣,不,此時已經不能算是白衣了,而是染滿了血以及泥土的花衣的大夫剪斷了長槍槍杆,又是那種止血帶捆綁,係上了紅布條,便飛速的離開了。

身後的來回奔波的擔架湧上來一批,抬起此人就向後方衝去。

一個身影猛地也追了上去。

讓大夫們回過神。

“大人..”他們忍不住喊道。

喬明華聽不到別的,隻是看著這個擔架,死死盯著這個傷兵。

怎麽救?

真的能救嗎?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大家都在奔跑,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介紹傷兵的情況,各自卻心領神會的進入不同的營帳。

喬明華看了眼,麵前這個營帳是標有紅色大字的,相比於旁邊兩個,這裏的傷兵少一些。

擔架進去了,屋子裏兩張奇怪的高高的床,都躺著傷兵。

“移床!”齊悅喊道。

伴著一二三的聲音,一張**的傷兵被四人撐著白色的單子移到了擔架上,他們腳步不停的衝了出去。

喬明華側身讓開。看著這個傷兵頭臉被層層的白布裹住,胳膊上紮入了一個奇怪的管子,而管子的另一頭接著一個瓷瓶,被其中一個輔兵舉著,他們衝出去奔向一旁的屋子裏去了。

刷拉的聲音讓喬明華又轉過視線。見那個常陪著齊娘子的丫頭將一個白單子鋪在了空出的**。

擔架上那個刺穿大腿的傷兵被抬了上去。

這期間甚至沒有人說過一句話,每一個人都好像心有靈犀,每一個動作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行雲流水..

喬明華再次閃過這個詞,他看著這裏,那個女人並沒有過來,而是還在另一個傷兵床前低頭忙碌,手裏奇怪的剪子。以及針線,在那傷兵的胸口前飛針走線。

隻有她一個人嗎?

所以根本就救不過來吧..

喬明華的視線又看向這個剛被放到**的傷兵,那個丫頭正用剪刀剪去他的衣物,然後拿起一個奇怪的工具。將明晃晃的針尖刺入了那傷兵的大腿。

針灸嗎?

但那黃色的**怎麽消失了?

做完這個,阿如開始用大量的水,高濃度酒反複的衝洗這個傷兵大腿的傷口,身上的任何一個傷口。大團大團的白棉花很快就變成血色在地上堆積。

一個輔兵飛快的將那些汙染的棉團裝進一個袋子裏。

這個也就是為什麽這裏看上去那麽整潔的緣故嗎?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顧著這個?!

喬明華震驚的瞪大眼。

“移床!”

這邊那女人又喊了聲。四周始終站立的四個輔兵亦如方才那邊將這張**的傷兵移上擔架,向門外衝去。

於此同時在外排隊的擔架便進來了。

那女人飛快的褪下手上戴著高至手肘的鹿皮手套,轉身在一旁的一個甕裏將手涮了下,從其上的架子上抽出手套戴上,就站定了到了這一邊的傷兵前。

這一溜的動作一氣嗬成,東西的擺放已經熟到不能再熟,每一個部都沒有多餘的動作。

隨著齊悅的站過來。

這邊新進來的擔架上的傷兵便被放到了剛空出的**,那個丫頭便又開始了方才的動作,剪開衣裳,刺入奇怪的針頭,清洗傷口。

快!快!快的眼花繚亂!

喬明華隻覺得要窒息,他的視線再次看向齊悅。

齊悅正在剪開那傷兵大腿的傷口,她一個人,牽引拉拽,飛針走線,有汗水密密麻麻的滴下來,喬明華看到隻是眨了眨眼,雙手穩穩的操持器械,一動不動。

這個傷太重了!根本就不可能救治!一旦拔出長槍,必然大出血而亡,不拔出也必然要慢慢的死去!

這個女人!她難道能…

喬明華的念頭才閃過,就見眼前的女人慢慢的拔出了從大腿下方拔出了槍頭,他的呼吸不由一滯。

沒有大出血…..

那女人已經開始飛針走線。

那血肉翻飛的肌膚在眼前一層層的閉合。

喬明華隻覺得眼發黑,他猛地反應過來大口大口的呼吸,避免了自己把自己憋暈過去。

“移床。”

又是這二個字。

方才抬傷兵進來的四個輔兵便又這邊過來,一套重複的動作將這人抬了出去,外邊立刻又進來了。

這短短的一刻,那女人已經完成了兩個重傷兵士的救治,自始至終她隻說兩個字。

移床!

移床!

太恐怖!太恐怖了!

一個人怎麽可能做到這樣!

如果在平時也就罷了,但這是在打仗!外邊是喧天的廝殺聲!是隨時要被攻破的城門!是隨時能喪命的危險!

他們。他們怎麽可能做到這樣鎮定!

喬明華環視四周,這些人的神情也是麻木,似乎看不到也聽不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什麽狀況,隻是重複的動作,重複的來去,但這種麻木又和他所知道的不同,這些人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沒有多餘的話,沒有哭喊,沒有悲傷。隻是目光堅定的來回奔走著,似乎沒有什麽能阻擋他們。

喬明華慢慢的退出營帳,看著四周似乎永遠不會停歇,永遠不知道疲倦的輔兵們。

他們怎麽做到的?

這怎麽可能做到的?

喬明華隻覺得渾身顫抖,似乎再沒有了一絲力氣。他愣愣的環視四周。

來回奔跑的人群沒有人多看他一眼,所有人都似乎隻有一個目的,堅定一個信念。

天色漸漸暗下來,廝殺聲似乎小了,但這些人絲毫沒有停歇。

“原地休息,補充體力。”

一個大嗓門喊道,伴著這聲喊。更多的人大聲的喊,同時四五個人背著大大的籮筐奔來。

那些來回奔走的人,不管是抬著傷兵,還是空著擔架的。都停下腳,將擔架放下,然後整個人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那四五人奔過去扔下一個個皮囊,這些人撿起來大口大口的喝。

喬明華也撿到一個。他轉過頭,看向營帳裏,營帳裏已經燃起火把,照的亮白。

那女人正仰頭,大口大口的也舉著一個皮囊喝。

喬明華打開皮囊,仰頭嚐了口。

鹹乎乎的…

這是什麽水?

很快這些人扔下皮囊又開始了重複的奔跑。

晨光漸漸亮起,刺鼻的味道讓喬明華回過神。

四周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沒有了廝殺,沒有了慘叫。

這種安靜太可怕了,喬明華猛地從牆角站起來,然後看到滿大街躺著或者坐著兵士。

重重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安靜。

兩隊輔兵背著奇怪的桶沿街而過,所到之處噴灑水霧。

這就是那種刺鼻的味道的由來。

喬明華恍然。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他忍不住大聲問道。

“消毒。”有人大聲的回答。然後腳步不停的過去了。

喬明華深吸一口氣,這才漸漸凝神,昨天天黑的時候戰鬥結束了,韃子退了,他們守住了,兵將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但軍醫們的戰鬥還遠遠未結束,從震驚中回過神的軍醫們紛紛投入救治中,一直忙碌到天明,喬明華靠著牆打個盹,沒想到睡著了。

那些傷兵..

他轉身要奔入房屋內,一陣似哭似笑的聲音陡然響起。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周茂春在滿是傷兵的屋子裏的癲狂一般大喊大叫,他的神情也是似哭似笑。

“他們怎麽沒有死!他們怎麽可能沒有死!怎麽可能這麽多人被救活!”

這話讓神智清醒的傷兵變得憤憤,目光不善的看過來。

周茂春絲毫不覺,就算是察覺了也不會理會。

“這不可能!”他反複的重複著,眼神狂亂。

這不可能!

就是再簡單不過的救治而已!

怎麽可能這麽大的效果!

“爹。”一個沙啞的聲音喊道,讓周茂春暫時狂亂的神智清醒一些。

“月娘,月娘,你是神仙是不是?”周茂春一步衝過去,抓住那個才從一個傷兵前站起身的女人一陣搖晃。

齊悅差點被搖的摔倒。

“我不是神仙。”她笑道。

“那你是怎麽做到的!”周茂春大聲喊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齊悅衝他一笑。

“沒有什麽不可能。”她說道,“一切皆有可能,隻要你想。”

所以,那就是,希望嗎?

喬明華站在門外,看著屋子裏的女人。

他的視線環視屋子,那些兵士或者醒著或者昏睡著,但無一都還活著。

有眼淚從他的眼裏滑落下來。

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嗎?這世上真的有希望!

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嗎?這世上竟然有希望!

師父,師父,我!竟然!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