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

常雲成下車時,曹老正背著手看警衛員正在貼對聯。

“怎麽過年了也回來這麽晚?”他問道,帶著幾分不高興。

曹文軍扶著車門幹嘔一陣。

“何止晚,還空著手呢。”他說道。

“這裏沒什麽好東西。”常雲成說道。

曹文軍翻個白眼。

“在你眼裏是不是這世上就沒好東西啊?”他說道,“我看到了,你媳婦可是往娘家帶了好些茶啊。”

“那些也叫茶?”常雲成皺眉說道,“我說她她不聽。”

曹老哈哈笑了。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他說道,一麵招手,帶著幾分得意,“看看,這是我找白大家寫的對聯,我好容易弄到的,整個山上就我一個人弄到了,怎麽樣?”

常雲成抬頭看字。

曹文軍在一旁撇撇嘴。

“哎哎,我說你放著我爺爺這裏的大門不看,跑去那鳥不拉屎的什麽縣來著,別的本事不長,字認全了沒?”他挑眉笑道。

常雲成沒理他,看完了字。

“不好。”他說道。

“恩恩白大家的字好是公認..呃..你說什麽?”曹老說道,差點嗆了。

“一般吧。”常雲成說道,看了眼那字便不再看了。

這種水平勉強也可以到人家家裏當個西席了,但要是擱在他們家可不行,定西侯第一個就瞧不上。

“您身體還好吧?”常雲成開始說別的話題。

曹老伸手拉住他。

“別,別,打岔。”他說道。“怎麽就不好了?”

“爺爺,你聽他呢,他嘴裏說過什麽好嗎?”曹文軍嗤聲說道,“人家不好。你寫一個來看看怎麽好?”

常雲成看他一眼。

“我寫的也不好。”他說道。

“看看,看看,倒是也有自知之明…”曹文軍哼聲說道。

“但比他的好。”常雲成接著說道。

曹文軍一口口水嗆了。

書房的門被曹文軍推開,扯著常雲成進來。

曹老慢悠悠的跟在後麵。

這是他的書房。因為愛習字,筆墨紙硯都是備好的。

“寫,寫,來,來,關公,你來給耍個大刀讓我們看看。”曹文軍說道,將常雲成推到桌前。

常雲成笑了笑。

“來,來。寫寫。沒事。哪個字不會了,問我,我給你說。”曹文軍又道。

常雲成瞪他一眼。習慣性的一手扶袖子,伸過手才察覺現如今不用扶袖子。

是啊。都不一樣了。

他微微怔了一刻,拿起筆。

這粗糙的筆墨紙硯….

這還是這裏地位很高的人過的日子。

看看他們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戴的…

真是可憐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曹老眼睛一亮。

這邊常雲成看著紙一刻,提筆寫了一行字,放下筆。

“我看看..”曹文軍哼聲說道,還沒抬腳就被曹老撥拉到一邊去了。

“你看懂個屁,一邊去。”曹老說道,自己站在了桌案前,看著白紙上的幾個字。

曹文軍見曹老站過去之後便不說話了。

是難看的沒法評論麽?

這種尷尬當然由他來給爺爺解圍了。

他伸頭看去。

“蓼蓼者…我,匪什麽伊蒿…”他念道。

曹老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滾邊去,丟人現眼。”他瞪眼喝道。

曹文軍捂著頭一臉委屈的站開了。

什麽嘛,寫的那些字怪怪的…

曹老又看了一遍,歎口氣。

“好,好。”他說道,衝常雲成點點頭。

又連續說了兩個好,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不好。”常雲成依舊說道,低著頭看紙上的字。

跟父親的字相比,他的字很不好..

在家裏,兄弟姐妹們比起來,他的字也最差…

差到小時候父親都懶得打他手板。

要過年了啊…

常雲成輕輕咳嗽一聲。

“老先生,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他說道。

這拜訪長輩拜訪的,可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曹文軍瞪眼。

曹老看他一眼點點頭。

“去吧。”他說道,神情柔和。

常雲成低頭施禮抬腳走。

“雲成啊。”曹老又喚住他,“正月裏帶著孩子也過來玩玩,我這樣的老人家是最喜歡孩子的,看到你們有孩子了,血脈傳承,這是最寬慰最高興的事啊。”

常雲成轉過身,對著曹老笑了笑。

“好。”他說道,情緒明顯好了很多,再次低頭道謝,轉身走了。

神神叨叨的說的都是什麽啊。

曹文軍在一旁撇撇嘴,看到曹老還是低頭看字。

“爺爺,這寫的什麽啊?”他大著膽子問道。

“讓你多看書多看書就是不看,還上大學上研究生研究的都是什麽狗屁!”曹老瞪眼喊道。

曹文軍一臉鬱悶,看吧看吧,他就是最倒黴的那個。

他忙轉身溜走了。

不過,那寫的字到底是什麽?

曹文軍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後邊的字不認識又如何,電腦在手,天下我有!

他啪啪的打上前兩個字。

電腦上跳出一行字。

“詩經啊。”他嘀咕道,撇撇嘴,“怪能拽的。”

正看著,樓下傳來曹老的喊聲。

曹文軍忙下樓。

“把那對聯揭下來。”曹老對警衛員喊道。

曹文軍一個踉蹌,驚訝的站住腳。

“爺爺?”他喊道。

這可是好容易才弄來的對聯啊,怎麽又…

“..去喊住雲成。讓他給我寫幅對聯。”曹老又說道。

曹文軍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開什麽玩笑啊!

正月是最閑也是最忙的時候。

位於燕京大酒店的一間高級包廂裏,曹文軍急不可耐坐立不安。

“人來了沒?”

“再打個電話吧..”

“去親自請大師吧..”

旁邊四五個環肥燕瘦的老幼皆有的男人不停的說道。

“哎呀,你們別亂出主意了。”曹文軍說道,打斷他們亂糟糟的吵鬧。“這家夥隻要說了來就肯定來,再打電話,惹惱了他可就不來了!”

“大師脾氣挺大哈。”一個瘦子說道。

“廢話,脾氣不大能是大師嘛。”一個胖子說道。一麵摸著手上碩大的黃金戒指,“曹少,到時候你可得美言幾句,我無論如何也要拿到一幅字,哪怕隻有一個字,多少錢都行。”

這話立刻引起其他人不滿了。

“黃胖子,你以為就你有錢啊。”

“靠邊去,明明我先給曹少約好的…”

“曹少啊,我可是最急的。我家那位老爺子就要壽辰了。因為你爺爺家裏掛著的字已經幾天不吃不喝了。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弄一個,哥哥我以後的日子可都在你一句話了!”

屋子裏頓時又吵成一片。

門就是在這時候被推開的,身後跟著幾個神情焦急的服務員。

“曹少。這個人說找你的…”她們忐忑不安的喊道,一麵看站定到門邊的男人。

很帥的男人。但是,此時的形象卻有些怪異。

屋子裏也安靜下來,大家都看向門邊,也都愣了下。

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門口,穿著簡單的西裝,胳膊上挎著一個孩子,手裏那拎著一個媽咪包。

孩子裹著大紅鬥篷,此時因為酒店的暖氣摘下了兜帽,露出粉雕玉琢的麵容,也正好奇的看著眾人,一根手指在嘴裏吃的口水四流。

“雲成,你可算來了!”曹文軍喊道,“快快,就等你呢。”

這位,就是,大師…

屋子裏的人不僅沒回過神反而更加楞了。

男人抱著孩子走進來,屋子裏首先響起的是咿咿呀呀的孩童聲音。

“找我幹什麽?”常雲成說道,一麵坐下來,動作熟練的將孩子的手指從嘴裏拉出來,一手從媽咪包兜裏掏出一塊方巾,擦了擦孩子的嘴。

“寫,寫字。”曹文軍怔怔看著他,或者說看這孩子,以至於連客套話都忘了說。

屋子裏的其他人也都回過神,圍過來。

“常先生,您的字真是有名的好,不知道能不能求一張墨寶。”有人忙忙說道。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常雲成懷裏的孩子不知道怎麽了,喊起來。

這是一個女童,還不足一周,話也說不成,咿咿呀呀的揮舞著手。

“你要什麽?”常雲成看著孩子問道,一麵指著麵前桌子上的東西,“這個?這個?”

最終拿起一把勺子,塞給孩子。

孩子抓著高興的咧嘴笑了。

常雲成也笑了,然後看向方才說話的人。

“你們要什麽?”他問道。

在場的人嘴角抽了抽…

“是這樣,常雲成,大家想向你求個字。”曹文軍說道,看著常雲成懷裏的孩子,“這是,你女兒啊?”

常雲成嗯了聲,說到女兒臉上浮現笑,將女兒換個手坐在另一隻腿上,一麵給孩子解下鬥篷。

“呃..齊悅沒在家?”曹文軍忍不住低聲問道。

“在家啊。”常雲成說道。

“那你帶孩子出來幹什麽?”曹文軍說道。

“你管得著嗎?”常雲成看他說道。

我還真管不著,曹文軍舉手投降。

“要我寫字?為什麽?”常雲成問道。

“因為你的字好。”曹文軍沒好氣的說道。

常雲成笑了。

“對你有多好?”他低聲問道。

曹文軍被問的臉一紅。

這些人找到他,如果求到字,那他的好處自然不少….

而且這好處還能衍生出更多的好處。

他還要說什麽,常雲成站起來。

“好,在哪裏寫?”他看著眼前的人們問道。

沒想到大師這麽好說話,眾人很是高興,紛紛指著早已經準備的桌案。

常雲成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將孩子遞給曹文軍。

“抱著。”他說道。

曹文軍愣愣的接過孩子。

女童陡然離了爸爸的懷抱,倒也沒害怕,而是好奇的打量曹文軍。

曹文軍長這麽大,是第一次抱孩子,頓時手足無措全身僵硬,跟這孩子大眼瞪小眼,然後擠出一絲笑。

“寶..寶寶..”他顫聲說道。

孩子咧嘴笑了,從嘴裏拿出吃的正香的手,抓住了曹文軍的臉,咿呀呀的說什麽。

曹文軍直咧嘴。

唉呀媽呀…

能不能把她扔了啊…

太髒了吧…

口水啊…

我的衣服啊…

別動我的衣服…

屋子裏響起孩子的哭聲。

“常雲成,常雲成,她哭了她哭了!”曹文軍雙手僵硬的舉著孩子喊道,麵色驚恐。

“哭了就哄哄。”提筆寫字的常雲成說道。

怎麽..哄啊?

曹文軍瞪眼看著哇哇大哭的孩子,也快哭了。

屋子裏其他男人也都圍過來,為了避免影響大師寫字,這話說起來很怪,帶孩子的大師還真是第一次見…但不管了,總之不能影響大師寫字,這可關係到他們的前程,於是大家紛紛來哄孩子,但這些人誰也沒帶過孩子,一時間各處主意。

“唱個歌..哦小乖乖…”

“媽呀死胖子你快別唱了嚇死人了…”

當一切安靜下來後,曹文軍癱軟在沙發上,看著那邊正利索的給孩子換尿布的男人。

“我說,你這些日子,不會是在南雲帶孩子吧?”他問道。

“是啊。”常雲成說道,將孩子的衣服穿好,拿出奶瓶晃了晃,滴在手背上,滿意的遞給孩子。

女童高興的抱著奶瓶喝。

“不會吧!”曹文軍喊道,“有點出息好不好?”

常雲成站起來,一手抱孩子拎著包,看他一眼。

“你連孩子都不會帶,有什麽出息啊。”他說道,說罷大步走出去了。

曹文軍坐在沙發上還沒回過神。

你妹啊,會不會帶孩子,跟有沒有出息有什麽關係啊!

本來要寫古代的,但隻要寫古代那些人就難免心酸,讓大家難過這麽久,那就寫個現代的番外開心一下吧。

明天再寫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