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未安

齊悅震動的無法說話。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幸!

齊悅看著劉普成,一句話也沒說,彎身施禮。

“老師,謝謝你。”她說道。

老師這個稱呼讓劉普成有些意外,但他沒有說什麽,看得出齊悅複雜的神情,他隻是溫和的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是醫者,而眼前這個女子在他眼裏已然也是醫者,醫者,都有自己的恪守的規則,他明白當違反規則時的會有怎樣的複雜心情。

劉普成再看向阿如胡三張同。

“你們可記住了?”他問道。

“記住了。”三人齊聲答道。

“好,去做該做的事吧。”劉普成看著他們點頭微笑。

三人應了聲,各自忙碌。

“師父,這個……”張同端著放在盆裏的切下的脾髒低聲請示。

劉普成看了眼。

“先收起來,我們一並帶走。”他低聲說道。

張同點點頭。

齊悅守的下半夜,她走出屋子卻沒有睡意,這一天連奔波帶做手術,隻到現在腦子裏還亂哄哄的,她信步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來。

從一旁傳來一聲輕咳。

齊悅扭頭看去,見常雲成從一間屋門裏走出來。

“你怎麽在這裏?”齊悅有些驚訝問道。

“這是我家,我在哪有什麽不妥?”常雲成淡淡說道。

齊悅笑了。

“你這人,說話真是不討人喜歡。”她搖頭,又笑了,“不對,或者是,就是不想和我好好說話。”

常雲成沒有說話,似乎默認了這一點。

一陣沉默。

“不休息嗎?”二人同時開口,開口又愣了。

齊悅先笑了。

“不休息了,也睡不著一會兒還要起來。”她說道。

常雲成微微皺眉。

“不是已經順利治好了嗎?”他說道。

齊悅搖頭歎氣,望著夜空。

“萬裏長征才開始第一步啊。”她說道,“手術反而是小事,術後才是大事。

常雲成不懂這個,也沒再問。

二人再次沉默。

“那個,今天多謝你了。”齊悅搓搓手看他說道。

“謝我害死你嗎?”常雲成扯了扯嘴角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

“這事以後再和你算賬,現在呢你快去休息吧,我還需要你當這個門神呢。”她伸手拍了拍常雲成的肩頭,站起來。

說是休息,這個時候定西侯府大多數的人,都處於無眠中。

蘇媽媽將謝氏,從蒲團上攙扶起來。

“淑敏歇息了?”她問道。

“是,黃夫人喝了安神湯,好說歹說才躺下,也是熬不住了。”蘇媽媽說道,扶著謝氏坐下,從一旁端來一碗湯羹。

謝氏接過慢慢的吃。

“淑敏的命也是……”她說道,最終還是歎口氣。

蘇媽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按照通常的習慣,她應該接一句肯定能治好,知府夫人還是好命的……

但如今關鍵是,這能讓知府夫人由命不好變成命好的人,偏偏是她們恨得厭的要死的那個……

說知府夫人好命,那豈不是要說少夫人……

謝氏顯然心裏也很糾結她的手不由攥緊了湯匙。

怎麽會偏偏是那個賤婢……

這讓她在佛前禱祝都不知道該怎麽禱祝,謝氏很喜歡孩子,她嚐過失去孩子的那種滋味,對於知府夫人如今的心情感同身受,但是如果真的被那個女人治好了……

“世子一直在那女人那嗎?”謝氏問道。

“是。”蘇媽媽低聲說道。

謝氏握著湯匙的手,半日沒動。

“你去讓人告訴成哥兒,說我說的,要他去歇息。”她沉默一刻緩緩說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累壞了身子,他母親在地下也不得安心。”

蘇媽媽應聲是,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屋子裏燈火搖曳,照著謝氏直直端坐的身影。

蘇媽媽親自來到這間院子時,首先被門外的護衛攔住了。

“是我。”蘇媽媽忙說道。

但那些護衛們,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

“我是來找世子爺的,夫人要我來的。”蘇媽媽隻好說道,要是家裏別人的手下攔路,她自然不會這樣好脾氣,但這是世子爺的人嘛,別的人不給世子爺麵子,她是萬萬不能不給的。

護衛遲疑一刻傳話進去,然後路便被讓開了,蘇媽媽便看到在那掛著大大燈籠的院子裏,一男一女並排而立,那女人還在笑,而世子爺的視線落在那女人的麵上……。

聽了蘇媽媽的話,常雲成的臉色一僵,原本鬆弛的麵部線條慢慢的繃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神傷。

“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歇著吧,我也該進去了看看了。”齊悅笑道。

常雲成抬腳走了,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竟似乎完全忘了有她這個人。

這孩子又犯病了……

齊悅搖搖頭不以為意,也轉身走向室內。

蘇媽媽這才抬腳離開,走到門口時,看到前方大步而行的常雲成停下了腳,她的心不由猛地收起來,死死的盯著常雲成的背影。

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隻是一眨眼,常雲成又抬腳而行,很快遠去了。

蘇媽媽吐出一口氣,但心卻忽悠悠的沉下去。

謝氏聽了蘇媽媽的話,沒有說什麽,隻是擺擺手。

“時候不早了,你多少去眯一會兒吧,明日還有好些忙的。”她說道。

蘇媽媽幫她謝氏放了帳子,吹滅了外邊的燈退了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帳子被掀起來,隻穿著裏衣的謝氏慢慢的走到蒲團前跪了下來。

“善惡有報,那賤婢不該有此好命,菩薩保佑,她……救不得……”

齊悅和劉普成等人都一夜沒睡,阿如和胡三負責血壓和脈搏,張同熬製湯藥,所有人都在等著患者醒來的那一刻。

看著阿如站起來向病人走去,胡三也忙跟過去。

“阿如姐姐,到一刻了?”他低聲問道。

齊悅要求每隔十五分鍾,也就是一刻觀察一次血壓和脈搏。

阿如嗯了聲,認真查看了血壓計。

胡三也忙探了脈。

“沒事。”他說道,看著阿如拿起一旁的筆,在紙上寫下來,“阿如姐姐,你教給我怎麽看,我看著,你去稍微睡一下。”

“一天不睡又有什麽。”阿如低著頭寫字低聲說道。

胡三碰了一鼻灰有些訕訕。

這邊齊悅和劉普成在外間也在低聲說話。

“氣血生化之源,切除之後的話果真對人無害?”劉普成低聲問道。

“也不能說無害。”齊悅說道,“但不至於害命,隻是免疫力會下降,但相比於不切除,會喪命的時候,還是要切除的,不止脾髒,人體內很多器官都是可以的,可以切除,可以移植,可以修補……”

劉普成麵色越來越驚駭,但更多的是激動。

“剖胸口探心,互為易置……”他喃喃說道,“原來那些古書中所記載的神醫之事,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可行的……”

他不可抑製的發抖,看向齊悅。

“齊娘子,這些……這些你都會……”他顫聲問道。

“我會是會,隻是……”齊悅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劉普成已經知道她要說的隻是是什麽了,打斷齊悅的話。

“齊娘子,你到底從……”他忍不住問道。

“我不能告訴你我從哪裏學來的,隻能告訴你,我做過這樣的,不止一次。”齊悅知道他要問什麽,但無法回答,隻得歎口氣說道。

“那結果如何?”劉普成忙問道,帶著幾分緊張。

“沒問題啊。”齊悅苦笑道。

劉普成對她的神情有些迷惑,沒問題就是沒事的意思吧?那不是應該高興?

“那時候,要什麽有什麽,哪像現在,要什麽沒什麽。”齊悅歎氣說道,“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闖過術後感染以及並發症這一關。”

雖然對齊悅說出的詞很多不理解,但劉普成明白她的意思。

自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劉普成很清楚這姑娘對藥的依賴以及緊張。

不過也可以理解,那麽厲害的藥,簡直非人間能有,實在是神奇之極……

“需要注意什麽,我們一起看著就是了,遇到什麽病,就治什麽病就是了,別擔心,再好的藥也是人造出來的,所以到底是人更厲害一些吧。”他笑道。

齊悅感激他的安慰,笑著點點頭,隻不過眉頭裏的憂色並未緩解。

天亮了時候,心急如焚的知府夫婦便又來探望了,隨同而來的還有定西侯夫婦。

這一次齊悅不能再阻攔家屬探視,畢竟人家能等到現在已經夠不錯了,便讓阿如帶他們進行了消毒才讓進來,不過,其他人則還是被拒絕探視了。

為了避免齊悅說的話,知府夫婦聽不懂反而更添焦慮,便有劉普成給二人介紹病情以及手術情況,這邊齊悅被難耐好奇的定西侯留住詢問。

“月娘,你真的能把人的肚子切開,人還不死?”他問道。

齊悅笑了。

“父親,不是隨便切人肚子的。”她笑道,“切開是為了治病救命,不是要人命的。”

“那怎麽能不死呢?切開肚子啊,有人傷個口子還能死了呢,肚子啊,那麽大的……”定西侯一臉驚歎不解說道。

“父親,沒那麽大,隻有這麽點的。”齊悅笑著給他比劃一個長度,“再說,這也不稀奇啊,以前很多大夫都做的。”

“是嗎?沒有吧,神醫扁鵲才會的,一般大夫哪裏會。”定西侯搖頭說道,“月娘,你不會是神醫扁鵲一脈弟子吧?”

齊悅哈哈笑。

“是啊,不知道月娘師從何人啊,學來如此技藝?”一旁的謝氏淡淡說道。

齊悅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我祖母沒說。”她很簡單痛快的答道。

定西侯對這個不感興趣,反正眼前這個大媳婦會如此技藝,就足夠他震驚了。

“這種技藝,連京城的那些禦醫都不會吧。”他喃喃說道,隻覺得渾身發熱。

“那倒不一定,天下之大,高人眾多,還有很多大夫不一定是不會,而是不輕易施展吧。”齊悅歎氣說道。

比如縫合術,劉普成的師父就會,縫合術自然是為了縫合而出現的,那麽涉及到需要縫合的自然是可能有動刀子切割的時候,隻不過或許,就如劉普成的師父那樣遭遇太多失敗而不得不放棄。

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會是什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