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有朝一日,可以一人一馬,浪跡天涯,打抱不平,天為被,地為床的坦然。大俠風範,是不是都是這個樣子呢?城裏的月光,那麽晴朗。那些華美的流光,緣淺緣散。我的夢想,靠不了岸,而你們的幸福,我也不能救贖。

——江明朗

江明朗握著玲瓏劍難得的抿著嘴不說話,江心月拉著江明朗的手,局促不安地問到,“哥哥,你說安伯今日怎會這般的不同尋常?對我們說了這樣多的話,還一直都是笑著的模樣。如此慈愛的眼神,讓我覺得安伯好似以後不能再陪在我們身邊一樣了。”

江明朗這才彎起眉眼,把江心月手裏的響藤鐲順著給戴上去,“心月,你盡知道瞎想。這沒有的事,你趕緊回房去休息。怕是明日安伯找你下棋,你起不來可不好。”

看一眼手腕上的響藤鐲,江心月難得乖巧地點頭,“好,我信哥哥的話。立即就回房去,姐姐,你也早點歇息吧。”

得到江浸月點頭之後,江心月才轉身離開。看著桂樹上掛著的秋千,江浸月淺笑到,“明朗,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去**會秋千再回房去。”

江明朗跟上江浸月的腳步,彎著好看的眉眼,“姐姐,我給你**秋千。”

江浸月早已經坐到了秋千上,兩手緊緊地抓著秋千的繩索。

秋千的繩索上是青色的藤蔓,上麵開出了白色的花朵。小小的一串,沒有什麽香味,那濃鬱的香味是桂樹開了花,恬靜地散發出的,“姐姐,你可坐好了。”

江明朗把玲瓏劍放在石桌上,兩手輕推著江浸月的背部,把江浸月**出去很遠。難得江浸月哈哈地開心笑著,“明朗,你再**得高一些。”

江明朗依舊眉眼彎彎,看著姐姐隨風飄起的發絲,露出一抹微笑,“好咧,姐姐可要扶好。”

江浸月被江明朗**出去很高,很遠,隨即又**回來。

如此反複,兩人都不覺得累。

江明朗隻見江浸月隨著夜色朦朧的背影,心裏澀然。姐姐,我曾經那樣努力地想要忘記,爹娘不在的這個事實。因為你們在我身邊,就是最美的歸處。

江明朗突然壓低了聲音,對著江浸月**出去的背影,“姐姐,我娶王家小姐好不好?”

江浸月自然沒聽清,隻是問道,“什麽?”

江明朗又小聲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娶王家小姐,好不好?”

隻聽得到後麵三個字,江浸月以為說的是一些江府安排日常事宜的事情,笑著答,“好。”

江明朗聽了眉眼彎彎,竟是很高興。姐姐,以前總是你一個人默默地為我們好。這一次,就讓我來為你們做一件事吧。

兩人又玩了一會,江浸月才回房去歇息。

江明朗把玲瓏劍放回房裏,卻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隻身走到聽雨樓,拿出一張紙,隨手折了一頁紙蜻蜓。

栩栩如生的巧然,江明朗轉了轉紙蜻蜓。娘,我記得小時候你老跟我說,要是有什麽想要實現的願望,就折一頁紙蜻蜓。然後靜靜地閉上眼睛,心裏默念那些想要達到的願望,就會實現了。我知道,你是騙人的,可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如若,這是真的,那麽你聽不聽得到我的呼喚?我隻是想要讓姐姐和妹妹還有安伯都安好,這個願望不貪心吧?

江明朗站到欄杆邊,靜靜地閉上眼睛,默念了幾句話,把紙蜻蜓拋了出去。

紙蜻蜓就如真的一般,飄了出去。

可惜,究竟不是真的,打了幾個卷,就落到了地上。

恰巧青月剛伺候了江浸月睡下,路過聽雨樓,看到一頁紙蜻蜓安靜地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青月好奇地低身撿起來,剛想環視一圈是哪裏飛來的。江明朗就彎著眉眼站在聽雨樓上對青月喊道,“青月,原來是你啊。”

手裏拿著那飄然落下的一頁紙蜻蜓,青月有些吃力地仰著頭,微訝地喊道,“公子。”

江明朗朝青月招招手,“青月,你上來。”

青月有些猶豫,平日裏自己鮮少上到聽雨樓的,因是公子學習課業的地方,閑雜人等在陰先生給公子授課的時候都要繞道而行。如今,雖是夜裏,如此貿然上去不會惹得安管家不高興嗎?

江明朗見青月依舊抬著頭愣愣地看著自己,又說了一遍。青月才磨磨蹭蹭地慢慢走上去。“公子,這是你的紙蜻蜓嗎?”

接過青月手裏的紙蜻蜓,江明朗彎著眉眼,認真地問青月,“青月,我折的紙蜻蜓好看嗎?”

青月低著頭,不敢看江明朗,諾諾道,“好看。”

這幅光景惹得江明朗笑出了聲,隨手轉著紙蜻蜓,“姐姐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偷偷地看一眼江明朗一派閑適的模樣,青月輕聲答道,“是,小姐已經睡下了。”

青月本來想接著說,“公子要是沒什麽事,青月就告退了。”但是見到江明朗那樣好看的笑,又舍不得馬上走。

江明朗走到欄杆邊的一把太師椅上,一把躺下去,搖了起來,“青月,上次在大明寺聽你念了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才知道你也懂一些唐伯虎的詩詞。”

青月連忙否認,“青月愚鈍,都是小姐教的。”

卻不管青月的否認,江明朗接著說道,“青月,你聽過唐伯虎的《一剪梅》嗎?”

見青月搖頭,江明朗突然站了起來,靠著欄杆道,“我念給你聽,如何?”

青月抬起頭,江明朗臉上的神情突然的明明暗暗,看得不甚清楚。一時忘記了回答,隻是隱在黑暗裏看著江明朗靠在欄杆上的貌似玩世不恭。

後來的她,隻記得聽見了江明朗朗聲輕念——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

賞心樂事誰共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吟誦完,江明朗靜轉過身去,好似怕被青月看到自己臉上的哀傷。

靜靜地聽著江明朗把《一剪梅》誦完,青月竟也一知半解的。

看向江明朗修長的身影,青月偷偷地歎了口氣。公子,“賞心樂事誰共論?”你這說的是哪一個女子?

公子,小時候你說過,我如同那淡淡的江南煙雨。天青色等煙雨,而公子,你知不知道?青月愛你,是孤單的心事?青月的愛,那般隱忍,那般卑微,卑微地低進了塵埃裏……

公子,不管任何時候,你都笑得那樣好看。看到我總是彎起好看的眉眼,帶著熨帖的笑,好聽地說,“怎的你總是低著頭呢?抬起頭來,腰板挺直地生活不好嗎?”

公子,我總是偷偷地看你,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我這樣卑微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奢望可以成為什麽。隻是,公子,青月多想可以這般一輩子,靜靜地看著你……

沒有聽到青月說話,江明朗也知道她是還沒離開的,接著道,“青月,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看到爹和娘那樣琴瑟和弦的感人模樣,我就想著。將來站在我身邊的女子,定然會和娘一樣幸福。”

這話驚得青月把頭抬高了一些,看不到公子背對著自己的神情,也猜得出臉上該是何種溫柔的笑。“公子說的是,將來站在公子身邊的女子定會很幸福的。”隻是,不知道,會不會擁有與小姐一樣明媚的表情。

江明朗又把手裏的紙蜻蜓拋出去,忽然轉身,臉上是認真的神情,“青月,你過來。”

青月隻是站著不動,或許說是不敢動。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江明朗洞悉,隻是一味地盯著聽雨樓的木板看。

江明朗隻好走到青月身邊,兩人比肩站著。

青月可以聞到江明朗身上掛著的荷包散發出了淡淡的清新香味,那個味道像極了她住的偏院裏每年都會開出的大朵大朵的迎陽花。

青月偷眼一看,竟然是五年前自己在偏院種的迎陽花!開花之時,她照著迎陽花的模樣,繡出來的荷包。

那時老爺夫人都還健在,江明朗看見了,從身後奪過去彎著眉眼嘲笑了青月一番。

那時青月害臊得追著江明朗想拿回來,江明朗隻是假裝得一本正經地拿在手裏晃了晃,“青月,你初次繡的迎陽花根本就見不得人嘛。這樣吧,我就勉為其難幫你毀屍滅跡了,也好讓你眼不見心不煩,才能繡出更好的荷包來。”

那時候青月也不好多說些什麽,隻好讓江明朗把荷包拿走,以為是真的“毀屍滅跡”了。從不見他佩戴過這個的荷包,怎的今日出現在了公子身上?

青月看著荷包,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有關迎陽花的介紹和記載。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好不容易出了太陽。

江浸月半躺在鋪了很厚很厚的銀白色狐裘貴妃椅上看書,陽光暖暖地照在江浸月身上,她也變得懶洋洋的,伸著腿支在石桌上。

因為江浸月生性體寒,因此青月在石桌上也鋪了厚厚的白色狐裘桌布,這樣她靠在上麵的雙腳才不會受寒。

青月端著一盅治體寒的當歸生薑羊肉湯,聽大夫說是東漢張仲景著述的《金匱要略》中記載的療法,要是堅持食用,可以散寒。

但江浸月總是不喜歡喝,說喝下去就會很難受,胃裏翻江倒海的。

每次青月端著站在旁邊很久,江浸月也是看都不看一眼。其實江浸月比青月大不了幾歲,偶爾也會使小性子,說什麽就是不肯喝。

青月想到這,倒是有些溫暖起來。很多時候,還是夫人親自出馬站在小姐身邊,隻是看著小姐不說話。

每當這個時候,小姐就乖乖地接過捏著鼻子厭惡地喝完,夫人這才舒展了眉眼,對小姐笑起來。可夫人不在之後,小姐的體寒反而不似以前那般嚴重,小姐也就很多年沒有喝過這當歸生薑羊肉湯了。

那日江浸月是躺在冬日暖陽下看一本王象晉所著的《群芳譜》,剛好看到“花譜三菊”。

青月聽見輕念出聲“丈菊”,還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書上的圖。

當時青月好奇,就放下托盤,傾身過去看,看到文中寫道,“丈菊-名本番菊-名迎陽花,莖長丈餘,稈堅粗如竹,葉類麻,多直生。雖有分枝,隻生一花大如盤盂,單瓣色黃心皆作窠如蜂房狀,至秋漸紫黑而堅,取其子中之甚易生,花有毒能墮胎。”

看的時候,青月還驚呼了一聲。江浸月就抬頭笑了笑,點了點青月的額頭,“怎的?是不是覺得很好看?”

青月那時候是覺得這樣的花朵這樣大,這樣圓,一輩子就追隨著太陽走。如此明亮的顏色,張揚地盛放著屬於自己的色彩。

江浸月就拉著青月的手,讓她摸著書上的圖,好像真的可以感受出來那大朵的花開出的輪廓。

青月隻記得,江浸月的手還是那養涼,但笑容卻還是跟初見的那樣溫暖,明媚。

江浸月就開心地看著書,伸出食指指著青月,“青月,你喜歡的話,就把你的院子裏種上迎陽花,可好?”

驚喜得青月不敢說話,江浸月就不再說什麽。第二日卻跟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包迎陽花的花籽,讓青月拿去種。“青月,你可要好好地把迎陽花養出來,我可想吃花籽呢。”

見青月不知在回憶些什麽出神,江明朗就出聲道,“青月,你回去休息吧。”

青月本想問,“那公子呢?”

可怎麽努力還是不敢開口問,畢竟,公子的事情,她也從來沒有什麽身份去過問。

道了聲“是”青月才走下聽雨樓,仰著頭看了看,卻看不到江明朗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