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過驚悚,獨臂老人怎麽也不會相信,麵前的詭集會是清醒的。
他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在這黑色宮殿裏麵待得久了,已經產生了幻覺。
詭異是沒有活人意識的,這一點,無論是在古早的年代,還是如今的年代,都是一樣的。
哪怕是再小的一個詭異,也是毫無意識存在的,再強大的人,也無法改變詭異。
如果真能改變,恐怕以前做的很多事情,都會沒必要。
比如赴死封印裂縫,再比如用死亡堆砌而成的通靈空間,甚至這一個個由過往聖賢屍骨凝聚的浮雕。
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獨臂老人不相信。
獨臂老人在驚住之後,也是很快反應過來,眼中帶著一絲火熱,道:“你究竟做了什麽,能讓詭集會恢複清醒?”
周安這時候,有人罩著,那是根本不帶怕的:“很重要嗎?”
“很重要,若是能夠徹底搞清楚原因,你我必然可以改變整個世界。”
獨臂老人狂熱的道:“哪怕是萬萬年之後,世間依然會記住,曆史依然會存在,這是可以改變人類的大舉!”
周安搖了搖頭:“沒用。”
怎麽改變的,隻有他知道,這是一個極為複雜的過程。
而且也無法複製,隻屬於他和詭集會能使用的方法。
首先,得像風雨樓樓主那麽勇,用綾羅巧織給詭集會織上一層皮,然後提槍衝鋒。
其次,還得誕生子女。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還得讓子女和類似於周安這種人,產生特殊的聯係。
甚至於,還需要有周安的聖靈魔體,來讓半人半詭異的存在恢複清醒。
這裏麵,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比登天還難,一步踏錯,就沒有可能了。
“再說了,你馬上就要死了。”
周安淡淡的道:“這些東西,並非你操心的。”
獨臂老人微微一愣:“你我之間,其實無冤無仇,哪怕是大仇,也能化解。”
“我生於古早時代,懂得太多的知識,也許能解開謎底。”
“什麽樣的冤仇,也比不上從此天下地下,唯我獨尊。”
“隻要能解開詭異清醒的秘密,整個天下,都是你我的,我們可以合作的,利益,遠比仇恨更加重要。”
他似乎有信心,能說服周安。
事實上,換成任何一個人在這裏,估計都會被他說服。
因為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如獨臂老人所說,確實能大到忘卻仇恨的地步。
但周安不同。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周安搖了搖頭:“我辦得到,而且不需要你的方法。”
他有熟練度,需要做的很簡單,隻需要不斷地肝就行了。
時間,才是周安需要的。
給了他足夠多的時間之後,他遲早能達到這一步,不需要其他的冒險的方法。
更何況,周安一直以來,都在奉行著一個理念,那就是決不能讓敵人活著。
“前輩,動手吧。”周安緩緩說道。
雖說詭集會讓他叫嬸嬸,但是周安覺得,還是叫不出口。
因為每當他叫出這兩個字之後,就會突然想到某位故人,違和感很大。
當周安說出這句話之後,最先反應過來的,反而是獨臂老人。
自從詭集會出現,獨臂老人就知道,如今的他,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
他打不了,也沒法去打。
因為在他麵前的,是詭集會,是極為古老的存在。
所以獨臂老人想要說服周安。
可是現在看來,他不僅無法說服周安,甚至還讓周安加強了殺他的決心。
他要活命!
活命的方法,隻有一個!
獨臂老人轉過身,朝著身後的房間,飛快的奔去。
速度之快,眨眼而至,隻是一瞬間,就已經來到房間近前。
當獨臂老人越發接近那處房間時,在他身上,出現了恐怖的征兆。
一團團黑色的炁體,將獨臂老人全身上下,全部籠罩。
這座黑色的宮殿是牢房,專門用來關住獨臂老人的,而房間,是鑰匙。
鑰匙就擺在這裏,但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取到的。
那一團黑色的炁體,帶著毀滅的氣息,仿佛要將蒼生都化為灰燼。
“啊!”
獨臂老人發出慘叫,但仍然堅持著伸出手,朝著房間探去。
痛苦,如同潮水,洶湧而來。
獨臂老人很清楚,自己沒有多餘的選擇。
他知道,靠近房間之後,究竟會有怎麽樣的凶險。
但是,靠近房間是九死一生,和詭集會戰鬥,是十死無生。
兩者之間,他寧願選擇九死一生,至少,還有活著的機會。
可就在獨臂老人的手,即將碰觸到這個房間時,異常出現了。
那個房間本來很近,可是在獨臂老人的眼中,卻又變得很遠。
視覺,被無限製的拉長了。
在獨臂老人眼前,浮現出一條條古老而又陰冷的街道,散發著令人恐懼的陰冷。
殘破、陳舊、陰森。
詭集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獨臂老人心頭微顫。
“周安說,讓你死,你,活不得。”
話音落下,獨臂老人感覺到,那一條條古老的街道,全都變成世間獨一無二的恐怖殺伐之利器。
“不,我受盡苦難,不是讓你殺死的!”
獨臂老人咬了咬牙,提起了手中的毛筆。
可是當他提起毛筆之後,周圍的浮雕出現了變化。
原本平靜的浮雕,浮現出一條條漆黑的長鞭,狠狠地鞭打在獨臂老人身上。
“啊!”
獨臂老人發出淒厲的喊叫,痛不欲生的表情,占據了整張臉。
這裏是牢房,他敢用出自己的實力,那就是找死。
“憑什麽!”
獨臂老人在地上翻滾著。
那一條條長鞭,仿佛能夠觸及到靈魂的痛苦,哪怕是他這種層次,也根本抵抗不了。
“她!她才是詭異!”
獨臂老人指著詭集會,瘋狂的道:“你們都是英雄,都是曆史的史詩,你們應該對付詭異,而不是我!”
“你們對付我一個同類,枉為人類曆史上英雄聖賢!”
“啊啊啊!”
鞭子如同雨點一般落下,獨臂老人發出慘烈的喊叫,不住的翻滾。
“讓我來結束你的痛苦。”
詭集會見狀,搖了搖頭。
隨後,凶煞的氣息,將獨臂老人裹挾。
詭集會伸出白皙的右手,微微握拳。
隨著握拳的動作出現,被凶煞之氣包裹住的獨臂老人,從雙腿的位置開始,竟然逐漸的化為了灰燼。
簡單,才是極致。
簡簡單單的攻擊手法,哪怕是獨臂老人這種層次,依然無法應對。
片刻之後,地上隻剩下一片灰燼,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了。
“解決了。”
詭集會看向周安,意思是完事了。
此時,在詭集會身上,已經有了些詭異的氣息。
這是雜門的雜器在逐漸削弱。
白王畢竟隻是初入全聖境界,還不太穩固,所以匯聚而成的雜器,實在是太弱了。
所以,詭集會清醒的時間,維持不了多久。
“周圍的浮雕,已經開始辨認我了,若我的詭異氣息繼續增加,它們會攻擊我。”
詭集會環視周圍,眼中露出一絲凝重和忌憚。
哪怕是她,也無法在這曆史的浮雕上,堅持下來。
剛才,不過是利用人類的理智,讓這些浮雕受騙。
這裏的每一具屍骨,都是活著時的一方大佬,哪怕是死了之後,殘存的力量很少。
但是數量多啊!
詭集會要真是帶著詭異氣息,估計當場就得被鎮壓,然後和獨臂老人為伴。
別小看浮雕,這是曆史的結晶。
“前輩,您看看,那個房間,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周安也是反應很快,飛快的問道。
本著能用就用的思想,周安趕緊詢問關於那處房間的秘密。
這裏的很多東西,他都搞懂了。
比如成為犯人的獨臂老人,比如黑色宮殿本身是牢房,比如周圍的浮雕,都是曆代聖賢的屍骨。
可是唯獨那處房間,是一個秘密,周安到現在,都沒有搞懂。
你要讓他自己進去試試,周安表示,那是不可能的。
太危險了,和他的穩健不符合。
千裏目也無法穿透,把他想要隔空查看的想法給杜絕了,那麽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趁著詭集會還沒有變回無意識狀態,趕緊讓詭集會幫忙看看。
詭集會掃了周安一眼,道:“你就這麽想我死?”
周安聞言,奇怪的道:“前輩為什麽這麽說?”
詭集會指了指周圍,道:“這周圍的浮雕,足夠把我鎮壓在這裏數不清的時代。”
她又指著房間:“更何況,這個房間是整個黑色宮殿的核心,我進去,就是個死,不隻是鎮壓這麽簡單。”
“我能感覺到,房間裏麵,是一個可怕的龐然大物,裏麵藏著的,是讓無數人都懾服的東西。”
“我是不可能進去的。”
周安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嶽母,大抵是慫了。
沒理由不慫,畢竟進去之後,百分百會死。
周安摸了摸下巴,道:“那就不好辦了。”
他還想著,看看裏麵到底有什麽東西,可是現在,一點也看不到了。
“有什麽不好辦的?”詭集會奇怪的道:“你進去,一點危險也沒有。”
周安一愣:“為什麽?”
詭集會說道:“這裏是牢房,用來關押那個老東西的,這裏也是詭異的禁地,進去就是個死。”
“可你又不是犯人,又不是詭異,進去一點問題都沒有。”
周安聞言,陷入沉思。
好像詭集會的說法,似乎也是成立的。
他又不是犯人,又不是詭異,在這裏不受約束。
這裏埋葬的,都是古早年間的聖賢。
什麽是聖賢?
不說別的事情,光是他們甘願為人類而死,這種古老的存在,哪怕是死後,也不會對後人造成危險。
“你隻需要進去之後,懷崇敬之心,不亂動裏麵的東西就行了。”
詭集會說道:“我還會害你不成?害了你,就是害了黑玉,我不會這麽做。”
話說到這裏,詭集會身上的詭異氣息,已經越來越濃鬱了。
此時,周圍的浮雕,已經展露出一股古老而又恐怖的氣勢。
這種氣勢,匯聚著無數曆代聖賢的殘餘力量,當匯聚在一起時,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任何一個詭異來到這裏,都隻有死路一條。
“我走了,已經到了臨界值。”
詭集會緩緩道:“再這麽下去,我立刻就得被鎮壓在這裏。”
說完,詭集會沒有給周安思考的時間,飛快的消失了。
古老而又陰冷的街道,在眼前逐漸模糊,最後化為無盡的虛無。
眼前,還是那片黑色的宮殿,但是此時此刻,隻有周安和黑玉二人。
詭集會走了之後,浮雕恢複了安靜,那股恐怖的氣勢,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
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但是剛才詭集會的匆匆離去,昭示著這裏潛藏的恐怖,以及對於詭異的絕殺之地。
周安站在安靜的黑色宮殿之中,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房間,陷入沉思。
大概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周安下定了決心。
去看看!
來都來了。
不進去,怎麽說都很虧啊。
再說了,剛才詭集會說的,那是極為有道理的。
詭集會可不會坑自己的女兒!
萬一,能撈到什麽好處呢?
再不濟,也能搞到大秘密!
想到這裏,周安打定了主意,牽住了黑玉的手。
“你等會進去之後,一定要很乖,不能露出詭異的氣息,懂嗎?”周安叮囑道。
黑玉歪了歪腦袋,可可愛愛的看著周安,嘟囔道:“我很乖的。”
“那就進我的影子裏。”周安指了指地麵。
“我不要!”
黑玉抗拒道:“好黑的。”
“咚!”
周安淡淡的收回手。
黑玉捂著腦袋,一臉的委屈,但還是鑽進了周安影子。
很快,這裏就隻剩下周安一個,以及那些黑色的浮雕。
周安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抬起腳,朝著房間的位置走起。
隨著周安越發靠近黑色的房間,他身上,就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感覺。
到了周安如今的境界,對於危險的感知,其實已經非常靈敏了。
他並未感覺到有絲毫的危險。
但是越是靠近房間,他越是能感覺到,房間之內,傳遞出一種極為悲哀的氣息。
這種氣息,就像是身處一個滿是哭喪的世界,沒有一點的笑聲。
可奇怪的是,無論周安怎麽靠近,這種悲哀的氣息,始終隻是悲哀,並不會對他產生絲毫的影響。
他反而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像是,它們在保護著我。”
周安喃喃自語:“果然,和便宜嶽母說的一樣,這些曆代的聖賢,哪怕是隻殘留著一點點的力量,依然會在潛意識裏,保護後人。”
“這是……善意。”
周圍的黑色浮雕,散發出一陣陣的善意,就像是一個個偉岸的虛影,伸出堅實的臂膀,將周安護在裏麵,讓周安不被悲哀的情緒所侵襲。
那種暖洋洋的感覺,讓周圍的黑色,都顯得不是那麽的冰冷。
周安停下腳步。
此時,他距離這個房間的門,已經是近在咫尺的距離。
而到現在,他也終於看到了黑色的房間門,究竟是什麽樣子。
房門同樣是黑色的不知名材質,上麵也有浮雕,可是浮雕上麵刻畫的,不是各種各樣的人類肖像。
上麵隻有一個,是一條恐怖的裂縫。
即使隻是浮雕,周安也能看到,裂縫上所蘊含的氣息。
陰冷,恐怖,而又令人畏懼。
“這是……仿照裂縫,做出來的浮雕?”
周安摸了摸下巴,隨後把手放在門上。
當這個動作做出來之後,麵前的門,輕而易舉的被周安推開。
推開門之後,周安也看到了裏麵的場景。
“原來,這麽大?”
周安微微驚訝。
就像是須彌空間似的,從外麵看著很小,可是裏麵,卻有一眼望不到頭的空間。
甚至比外麵的黑色宮殿還要巨大。
房間內,擺放著一座座方形的石板,成堆疊放著。
每一塊石板上,都有著讓人恐懼的氣息,充斥在整個房間之中。
周安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抬腳,走入其中。
他來到了其中一塊石板旁,打量著石板的正麵。
石板上,刻畫著一副肖像,惟妙惟肖。
周安驚訝的發現,這竟然是和外麵某個浮雕,長得一模一樣。
而在這石板的右下角,則是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字,周安不認識,但是大致的字體,它能夠分辨。
和當初在拿出墓地時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周安仔細的看著,突然有了一個猜想。
他在這裏到處翻找,最後,把這個猜想印證了。
每一塊石板,都有一個肖像,並且每一塊石板的右下角,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是……墓碑!”周安震驚道。
如果外麵的浮雕,是一個個聖賢的墓地,那麽這一座座石板,就是墓碑。
“歲月筆法,好久沒有見到了。”
周安撫摸著上麵的痕跡,尤其是看著上麵的文字,歎了口氣。
這個文字,他可是太熟悉不過了。
即使是歲月,也無法徹底掩埋的痕跡,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隻有歲月筆法,能夠辦到。
周安摸了摸下巴,暗道:“應該是同一個人所著,這筆跡太像了。”
他見過那些東西,也見過上次歲月筆法遺留下來的文字,所以一眼就看出,這上麵殘留的筆跡,是同一個人所寫。
“這裏如果隻有墓碑,那隻是和外麵的浮雕類似,未免也太少了。”
周安想了想,繼續探索起來。
這裏很大,遠遠不是盡頭,周安剛才所走的位置,不到百分之一。
隨著周安越發的探索下去,他也越發的明白了,為什麽獨臂老人會被鎮壓。
光是外麵的浮雕,獨臂老人都受不了了,更何況這裏麵的墓碑,還有用歲月筆法刻下來的文字。
“當初的綠衣,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布局嚴密,把這一切,全都布置好了。”周安略微感慨。
這一切疊加起來,就是個天然的牢房,關進來,就跑不掉。
周安懷著這樣的心情,越發的深入。
隨後,周安見到了不同尋常的一幕。
在前方不遠處,那層層疊疊的墓碑之中,圍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間。
空間很大,足以站下上百人。
由於墓碑疊得很高的原因,再加上這些都是特殊的材質,周安的千裏目也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周安略微想了想,說了一聲得罪了,施展飛龍身法,越過這高高的石板墓碑。
很快,周安就穩穩地落地,站在由墓碑圍成的巨大空間之類,也看清楚了空間內的情況。
這裏,一片空曠,但是在正中心的位置,正有一具早已幹枯的骸骨,盤腿坐在地上。
骸骨身上,還有一身白衣,乍眼看去,白衣上有淡淡的白光籠罩。
哪怕是一具骸骨,也讓人絲毫生不出懼怕之感,仿佛眼前的骸骨並非死者,而是一尊肅穆的雕像。
再加上那淡淡的白光,一股聖潔而又古老的氣勢,從骸骨身上傳出。
周安的目光挪動,隨後停留在骸骨的右手之上。
在右手的位置,握著一支由白玉做成的筆。
玉筆晶瑩剔透,閃動著玉質特有的柔和光芒,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而在這前方,還有一篇隻寫了一半的古早文字,這些文字,周安同樣看不懂。
但是,這並不妨礙周安猜測到了,這具骸骨的真實身份。
“他,應該就是會歲月筆法的古老存在,用手中的毛筆,書寫下了一片片史詩般的厚重曆史。”
周安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大秘密。
這種古老的存在,哪怕會歲月筆法,同樣淹沒在了曆史中。
隻有屍骨,遺留了下來,長眠於此。
周安站在原地,感慨了一會,隨後抬起腳,朝著前方的屍骨走去。
他還想看看,這裏麵究竟有什麽秘密。
隨著周安越發的靠近,當他距離麵前的骸骨,隻剩下十步之遙時,突然間,眼前的一切,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骸骨之上,出現了一層層白色的光芒。
當白色的光芒出現之後,立刻就將周圍的一切,全數籠罩。
光芒很快,但沒有絲毫的壓迫感和危險。
周安能感覺到,當光芒來臨之時,眼前的一切,都在逐漸發生著變化……
墓碑不見了。
骸骨不見了。
那股令人沉淪的悲傷,同樣不見了。
周圍一片虛無,在周安前方,站著一個老者。
老者身上,有一層淡淡的氣勢在流轉,這是一股濃鬱到讓人敬仰的儒雅之氣。
讀書人?
歲月筆法?
幻覺?
曾經的過往?
周安感應了一遍,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幻境之中。
似乎是因為的他的靠近,而引起了骸骨身上的變化。
“既然出現了,那就繼續看下去。”周安略微沉思,決定繼續觀察。
老人手中執著筆,一遍遍的在墓碑上刻畫著。
歲月筆法在老人的手中,仿佛一道道書寫天下蒼生的畫筆,將一切囊括。
“陳平生,貧寒出生,戰死於天空中的裂縫,一生無兒無女,走的時候,未留下遺言。”
“魏武,曾任大域國軍械司司長,戰死於天空裂縫,膝下有一子,後死於通靈空間,未留下遺言。”
“張伐,曾為無量派派主,底下裂縫出現時,為護身後一城百姓,舉全門派之力,悉數戰死,未留遺言。”
……
每當老人念叨一聲,他就在石板上畫上肖像,同時在石板的右下方,寫下密密麻麻的小字。
周安看到這裏,已經明白過來。
“那行小字,是每個人生平,會歲月筆法的老人,似乎是專門讓他們留下一切。”
一句句話,最讓周安覺得心頭震撼的,是“未留下遺言”幾個字。
幾乎每個人,都是這句話收尾。
“試想一下,那個年代,確實也不需要留下遺言了。”周安想道。
隨著他這麽想著,老人那邊出現了變化。
老人一遍遍的念著,眼眶逐漸的濕潤。
這時,他掏出一張手帕,親親擦拭。
“故人,都已經離去,我卻要用這種方式,記錄他們的生平。”
“曾經的至親、好友、親朋,都要我親手記錄,我於心何忍。”
“每一筆,都是對我最殘忍的回憶。”
老人握住玉筆,眼中一片悲哀,仿佛讓人沉淪的無盡深淵。
就在老人自語著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
出現的,是個中年男人。
在中年男人身上,也有著強大的氣勢,而這個中年男人的手中,提著的,卻是一塊黑色的浮雕。
“老東西,哭什麽呢,死了是好事,死了,就不必如此悲傷了。”
中年男人對於老人的悲傷,不屑一顧。
老人將手帕收了起來:“你刻浮雕的時候,隔兩天就嚎啕大哭,不也是和我一樣?”
周安一直當個旁觀者,此時聽到這裏,終於明白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份。
黑色宮殿周圍的浮雕,竟然都是中年男人刻上去的。
“仔細想來,其實也是正常,這座龐大的黑色宮殿,並非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周安心中想道。
中年男人被老人說了一句,也不生氣,把浮雕扔在地上,右手出現一杆焊煙,叭叭叭的就抽了好幾口。
地上的浮雕,是中年男人的模樣。
“老東西,我快死了,陪不了你了,以後漫長的歲月,隻有你一人在此獨行了。”
中年男人歎息道。
老人微微一愣,隨後陷入沉默,過了好久,才緩緩道:“走好。”
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一聲,又抽了好幾口旱煙,然後躺在了浮雕之上。
“這輩子,刻了太多的石雕,從一個石雕小販開始,南來的北往的,見過不少。”
“我也曾站在世界之巔,也曾為人師、為人父、為人夫、為人子,活夠了。”
“隻是可惜,沒能陪你這個老東西,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
中年男人就這麽躺在浮雕上,語氣變得越來越迷糊,生機也在逐漸的消失。
片刻之後,中年男人化為一具屍骨。
屍骨出現之後,瞬間開始融化,變成了骸骨,融入到浮雕之上。
浮雕變得靈動,仿佛住著活人。
老人一直默默地看著,成為了中年男人的送行者。
他等到中年男人逝去之後,從旁邊拿出一塊空白的石板,在上麵書寫著。
“許晨明,石匠出生,崛起於微末,曾在地底裂縫之中,鏖戰數萬詭異,身受重傷,膝下一子一女,盡數戰死於前,未曾留下遺言。”
寫完之後,老人拿起中年男人落下的旱煙,叭叭叭的,沉默著抽了好幾口。
“你倒是好了,任務完成了,也終於死了。”
“我見不到你哭,我一個人哭著,也沒人笑我。”
“我還能活多久?我比你境界高,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估計還有很久很久吧。”
“活著,反而始終受罪,像你這樣死了,反而不必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老人自嘲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把旱煙放在一旁,就像是極為珍貴的寶物。
做完這一切,他才繼續開始寫著。
整片空間之內,一片安靜,隻剩下老人書寫的聲音,在不斷的回**著,猶如漫長的歲月長河裏,跳入了一尾小小的魚兒。
眼前,時間開始飛快的流逝,景色也在逐漸的變化著。
一塊塊墓碑,在老人的手中,不斷的成型。
而老人也在書寫的過程中,逐漸變得更加蒼老,肉眼可見的,變得遲緩而無力。
雖然老人的麵容沒有變化,可身上的暮氣,卻在逐漸的加深。
最開始,老人一天能寫上百塊石碑,可是越往後,老人的速度越慢,到如今,隻能寫下十來塊。
周圍,已經布滿了墓碑。
在這個期間,周安見到老人哭了好幾次。
有幾次,甚至情緒險些崩潰。
周圍的悲傷,就在老人的嚎啕大哭中,逐漸的凝聚在歲月裏。
時光荏苒,畫麵飛速變化。
就連周安身處幻境之中,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這時,老人仍然在不斷的刻畫著。
可是在這座黑色的宮殿裏,卻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穿著綠衣的少女,拖著一個獨臂老人的衣領,緩緩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