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某一天,一個人跑過來告訴周安,說他兄弟餘杭把一個行當中人給打了。
他是絕對不相信的,甚至認為對方在忽悠他。
但今天,謝捕頭親自找過來,說得有理有據的,而且還非常嚴肅,表示這件事情很嚴重。
周安就不得不信了。
但他實在想不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是怎麽把一個行當中人給打了的。
“咱們邊走邊說。”謝捕頭在前麵帶著路。
周安也沒問什麽,一路跟在後麵,兩人朝著鎮詭司趕去。
這一路上,謝捕頭也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了周安。
事情的起因在於今天早晨。
早上,餘杭出去買點菜,打算中午的時候,回家做點午飯。
可沒曾想到,在菜市場裏碰到一個行當中人。
這個人是去雲來府參加鑄道大比的。
這次也隻是途經這個小小的縣城。
本來相安無事,一切都很正常,並沒有發生太多的事端。
但那個行當中人,卻挑起了事情。
科舉馬上就要開始了,餘杭是沒放過任何時間看書的。
即使在買菜,也時不時的把腰間的書翻出來。
這副做派,其實在安定縣,尤其是餘杭住的周圍,都已經是見慣不慣的。
大家夥都知道,餘杭最近很用功,也很努力。
但這事情落在外人眼裏,就覺得不太正常了。
那個行當中人見到餘杭這個模樣,認為餘杭是在裝模作樣,於是就說了幾句。
大致的意思就是一個酸書生,裝什麽裝。
這話一出,餘杭頓時不幹了,別看餘杭隻是個小小的書生,但能當上捕快,又在衙門裏廝混了這麽久,脾氣也不是很好。
他平常不惹別人,是一個低調的老好人,但別人要欺負上門,他也不會怕。
於是兩人就在這小小的街道裏罵了起來。
餘杭這人打架不行,但罵人可不差。
整場罵戰,那是一個髒字都不吐,拐著彎的罵,把對方給罵急眼了。
對方罵了一句,有爹生沒爹養的東西。
這句話徹底把餘杭給激怒了。
餘杭和周安不一樣,在小的時候父母就沒了。
全靠著周圍鄰居接濟長大。
父母在他心中是一根刺。
對方提到這個,讓他想起了以前的童年,於是就忍不住動了手。
接下來就是後續的事情,餘杭把對方打了一頓,然後又跑到了鎮詭司。
“等會兒,我理一下,他是怎麽打一個行當中人的?”
周安覺得,這件事情的關鍵,是餘杭怎麽把一個行當中人給胖揍的。
這不科學。
雖然玄幻世界不講科學,但這基本的事情還是要講的吧。
謝捕頭聽到這話,嘴角立馬抽搐起來。
周安看到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是這麽簡單。
謝捕頭用了好久,才控製了臉上的表情,深吸一口氣。
“他先是撒石灰粉,迷了對方的眼睛,然後來了一發撩陰腿,重擊對方要害。”
“打完這一套就一邊跑,一邊喊,說自己被人給揍了,還跑咱們鎮詭司這邊來。”
“對方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又跑到鎮詭司,結果也不敢在那裏動手。”
說到這裏,謝捕頭滿臉無奈。
“我問他,你怎麽隨身帶石灰粉,他說前段時間倒黴透頂了,就想著買點東西防身。”
周安:“……”
好家夥,全是些下三流的招式。
一個讀書人竟然用這些陰招,但確實是好使。
對方以為餘杭是個普通人,就掉以輕心,結果陰溝裏麵翻了船。
石灰粉這個東西,可是很多高手的致命之物。
前段時間,餘杭確實倒黴,接二連三的遇到太多事了,所以帶點防身之物倒也正常,沒想到在這時候給用上了。
“我是去撈他的?”周安問道:“你們是怎麽處理的?”
謝捕頭搖頭道:“本來這事情,餘杭先動手的,也算是他不對,畢竟罵歸罵,動手總是不好的。”
“對方也沒有鬆口的打算,但後來不知怎麽的,吳縣令好像聽到消息,就跑了過來,把那個人拉到一邊,那個人突然就鬆口了。”
“那人說了,也不會追究餘杭什麽責任,隻要你過去一趟就行。”
周安聽到這裏,眉頭皺了起來。
吳有德這個家夥,到底是在搞什麽東西?
“別擔心,這事情沒什麽大毛病,那個人好像一點都不想追究,隻是非常興奮而已。”謝捕頭又解釋了一句。
嘴上雖然說是擔心周安有什麽顧慮,其實有顧慮的是他們才對。
周安的脾氣是什麽,他們可是很了解的。
這家夥一言不合,就能把對方當餃子餡兒給切了。
當初遇到的敵人,有哪個是完整的?
就算是仵作看到了,也得出去吐上一會兒。
所以謝捕頭來的時候,也給周安做足了心理準備。
兩人不再多說,很快便抵達了鎮詭司。
周安已經好久沒過來了,這次過來倒是還挺不習慣的。
謝捕頭領著他,直接到達了張司縣所在的位置。
此刻,張司縣坐在房間裏,淡定的喝著茶。
而房間的另一邊,是餘杭和吳縣令。
至於兩人旁邊,則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年輕人的臉上還帶著淤青,而且眼睛也是紅的,裏麵充滿了血絲。
顯然被什麽東西傷過。
還不等周安走進來呢,他就聽到了裏麵的聲音。
“餘兄弟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本官已經擺平了,隻要周兄弟過來一趟,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吳有德還在講著。
他這次過來,其實是帶著點討好的意味的。
聽說了餘杭的事情之後,他就立馬趕了過來,想把這件事情擺平,然後給周安留下一個好印象。
畢竟之前產生的衝突,再怎麽說也隻是小衝突而已。
自己隻要把這件事情解決了,自然而然的,也能夠讓周安出一口氣。
這樣的話,也就不會得罪周安了。
他這人平時的精明,其實很多時候都是用在人際交往上。
對他來說,讀書的時間少了,但升官的機會也在逐漸增加。
那個被石灰粉灑了眼睛的人沒有說話,隻是臉色極為陰沉,好像受到了天大的恥辱似的。
但偏偏又沒有發作。
張司縣看著吳有德的樣子,暗暗發笑。
他知道吳有德肯定是發現了周安的異常,不然絕不會如此作態。
但他也沒點明。
畢竟他也看這個人不爽。
來到縣城之後,竟然連他們鎮詭司的戶籍也要去查。
鎮詭司平時可不會歸其他人管理,如果要來查,那就是在扇他的巴掌。
所以張司縣本人,對吳有德並沒有什麽好感。
也就在這個時候,眾人也聽到了腳步聲,順著腳步聲的來源看去,就見到周安走了進來。
周安奇怪的看了吳有德一眼,不知道這個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張司縣打了個招呼,給周安續了一杯茶,又給謝捕頭也倒了一杯。
這個動作,讓吳有德加深了猜想。
他知道周安和鎮詭司之間,肯定有關係。
也就是這一刻,吳有德認為,周安的背景更加神秘複雜。
周安喝了一口,看向被餘杭所傷的行當中人,正準備說話。
還沒等他說呢,吳有德卻先解釋起來。
“周兄弟,你放心,這件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我是盡心盡力的去辦了,咱們以前有點小矛盾,希望能借此機會化解,也算是我對周兄弟的幫忙。”
吳有德表現得非常誠懇,要不是知道吳有德之前的想法,他還真的信了。
當然,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周安也沒去管他,隻是淡淡的說道:“那這事情就麻煩吳大人了,人我就先帶走了,餘杭,你現在還不跟我走嗎?”
餘杭站了起來。
整個過程中,餘杭沒有絲毫的猶豫,顯然是對自己這位新兄弟十分認同和信任。
可還沒等他走上兩步,旁邊的年輕人就站了起來。
“且慢,你們現在還不能走。”
周安看著這個年輕人,皺眉道:“閣下姓甚名誰?”
“我叫龍星,是個鑄道中人。”龍星頂著一雙紅眼說道。
周安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這件事情我兄弟動手確實是不對,閣下如果需要賠償,我們願意負擔,如果需要治療,我們也願意送閣下去治療。”
“而且這件事情閣下說了,不會再追究,如果有什麽其他要求,我們也會盡力滿足。”
他說得不卑不亢。
其實周安這個人,對外是心狠手辣,但本身卻極講原則。
是對是錯,他自有一杆秤。
如果這件事情是自己這邊做錯了,那麽有什麽後果就要承擔。
如果自己這邊沒錯,那麽對方想要以此要挾,那他不介意奉陪到底。
說到底,兩個人罵也就罵了。
但餘杭先動手,這事情是確鑿的。
所以周安願意承擔這些東西,該賠就賠,隻要在大楚國法律之內的都可以。
龍星聽到這話,卻搖了搖頭:“我不要你們的賠償,我聽吳大人說,你是一位鑄造高手,所以想討教一番。”
周安看向吳有德。
吳有德趕緊解釋道:“是這樣的,周兄弟,我就和這位兄弟說了,咱們大家都是鑄造之人,有什麽話就可以好好說。”
“而且你還是一個高手,說不準有的時候,大家還能幫得上忙。”
“然後這位兄弟就說了,可以見個麵討教一下鑄造之術,這樣他就不會再追究。”
吳有德覺得,自己做這事情沒毛病,又能幫周安解了圍,還能讓周安小露一手,而且解決的方法也很簡單。
旁邊的張司縣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樂了起來。
吳有德奇怪的道:“張大人,有什麽事情這麽高興的?”
“沒什麽,我突然想到開心的事情。”張司縣擺了擺手。
熟悉周安的人都知道,周安特別的低調,也不想去搞什麽高調的事。
可吳有德這個解決方法,卻讓周安沒法低調下來。
其實換成其他人,這個方法也對,但偏偏是周安。
他也不想去解釋,這個時候再解釋,一點用都沒有。
周安摸了摸下巴。
他在考慮,要不找個月黑風高的時間,把吳有德套個麻袋吧。
這個家夥純粹是辦了一件糊塗事。
到這個時候,周安也知道吳有德的意思,就是想化解雙方之間的矛盾,但這種化解方法一點都不靠譜。
“對於鑄造,我沒興趣,我隻是無聊的時候找點樂子而已,你要想和我討教這個,我沒時間,要不直接談賠償吧。”周安道。
龍星搖頭道:“我不要賠償,我就想和你比一比,我們可以去鐵匠鋪裏。”
“鑄道之人,本身就是迎難而上,我們經曆火焰的炙烤,經曆繁雜枯燥的錘煉。”
“如果見到一個高手,不上前挑戰,將會是很無趣的一件事。”
周安淡淡的道:“按規矩,賠償就可以了。”
他懶得再說,而是把目光投向張司縣。
這意思就是,問問賠多少錢。
張司縣咳嗽道:“傷得也不重,行當中人的體魄,受點這些傷害也沒什麽,隨便賠一點意思意思得了。”
這話有點向著周安的意思,但也算是按照流程在走,至少在律法方麵沒有偏頗。
龍星仍然搖頭:“我還是不接受賠償。”
“接不接受不是你的事情,我也是按照律法辦事。”周安道:“餘杭,咱們走,賠償的事情,到時候你們告訴我。”
明明能夠按照律法辦的東西,你要是不接受,那我也沒辦法。
律法是怎麽規定的,那就怎麽辦。
“吳大人,我希望你下次再做這些事情前,充分的考慮一下。”周安又說道。
吳有德蒙了。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這次又搞錯了些什麽,總感覺周安好像很生氣。
周安帶著餘航想要離開,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龍星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如果你不和我比,到了雲來府,我就大肆宣揚,說安定縣有個高手沒有去參加鑄道大比。”
周安停下腳步,回頭道:“其實我很疑惑,你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又能獲得些什麽?”
龍星高傲的揚起頭:“家師也是一位鑄道高手,在這個圈子裏是有些威望的,家師說過,遇到高手放手去挑戰,這樣才能成長的更遠。”
“煞筆。”周安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