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幸有浮名換青眼?????夜幕已經初降,秦淮河畔卻依舊是熱鬧,一日的興致尚未盡,而一擲千金求歡的好戲,正在上演。?
特別是名列秦淮八豔的諸位,更是連連有人問價。?
但今夜,王月、馬嬌和顧眉根本不會接別的客人,便是再一擲千金,今夜她們也已經明花有主。?
那個主人,自然是俞國振。?
俞國振笑眯眯地看著她們三人,這目光讓三人心中有些期盼,同時也有些羞澀。?
不過,馬婉容、顧橫波心中倒是明白,如果俞國振要指一人陪宿,那必是王微波。她們二人,畢竟在秦淮河畔出道已有些時日,而王月,卻還是處子之身。?
站在女子的角度,她們都有些嫉妒年方十四的王月,而王月自己,卻是垂首不語。?
她雖然出身賤籍,心氣卻並不甘於在這種環境中沉淪。?
張溥“叭”的一聲,打開扇子搖了兩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主意。看模樣,俞國振應該是對這前三位的花中魁首起了心思,否則用不著將她們喚到身前來,既是如此,自己何不順水推舟,幫上一把,也好落個人情,過會兒向俞國振提出要求時他也不好推托??
“咳……”想到這,他一清嗓子,正待開口說話,然後俞國振卻一拍手掌,一個少女笑吟吟從屋內走了出來,手中托著一個盤子。?
“好叫三位姑娘知曉,當初定下請三位姑娘替我參加這秦淮八豔大評議時,我就在想,當如何謝過三位姑娘。”俞國振笑吟吟地道:“請看。”?
小蓮將盤子呈在三人麵前,三位少女的目光停在那盤子上,然後呼吸一瞬間就停了。?
身契。?
脫離賤籍的身契!?
“這些時日托人走了關係,為三位脫籍,總算在昨日成了。”俞國振微笑道:“自此之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他走的就是南京鎮守司太監範閑的門路,這位範公公雖然職位不高,可是能力卻不小,給三個賤籍女子脫籍,不過是小事一樁。但對於眼前這三位剛成為秦淮八豔前三的少女來說,這卻是一件讓她們命運發生轉折的大事!?
淚水瞬間盈盈,三女哽咽幾乎失聲,旁邊的張溥也很想哭,他剛想到一個送俞國振順水人情的法子,結果俞國振就已經自己完成了,而且完成得比他想到的更為漂亮徹底。?
毫無疑問,如果俞國振這個時候再溫柔地說一聲:“你們三個脫籍之後若無所依,不妨隨我走吧”,這三位隻怕立刻死心塌地無怨無悔地跟著俞國振走!?
看到那三女拜倒在俞國振身前的模樣,張溥真恨不得取而代之!?
“這是三位應得的,以三位才情,便非我多管閑事,也自有多情公子王孫為三位尋個好歸宿,哈哈,沒準我這一插手,反倒壞了三位的好姻緣。”?
俞國振這番調侃,讓三人中倒有二位破泣為笑,看著俞國振的目光中,帶著水汪汪的嫵媚,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俞國振倒沒有心急,他將三套文書分別給了三人,然後向著小蓮抬了一下下巴:“你們若是覺得……無處可投的話,可以隨著小蓮,她正需要人手相助。”?
“三位請隨我來。”小蓮抿著嘴一笑,心裏那個得意。?
這一次一定要看緊了,不能讓這三位也和如是一樣,搶到自己前頭來!?
三女被帶走之後,屋子裏便隻剩餘俞國振與張溥,張溥咳了一聲,正準備開口,然後就聽得門前有人道:“小官人,小官人!”?
說話聲音帶著點稚嫩,是個童子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孩童跑了進來。?
俞國振略帶歉意地向張溥謝了一下,然後向那孩童道:“怎麽了,佑中,你這急匆匆的是為何?”?
“來了,來了,我跟你說的那姓雷的來了!”?
蔣佑中此時已經有十一歲,個頭沒有怎麽長,仍然是那憨憨的模樣,不過身上現在被收拾得極是幹淨。?
他如今是俞國振的隨身小廝,也是俞國振見他在機械之上極有天賦,故此帶在身邊隨時提點。不過他這憨子哪有侍應人的本領,俞國振前些時日裏忙著擴大自己兩書一報影響,也沒有時間管他,他自己在周圍亂逛,倒也結識了一個誌趣相投的小友。?
“請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兒,蔣佑中領著幾個人進來。為首的是一個老者,麵容枯槁,十指上全是老繭,胳膊上青筋墳起。在他之後,是兩個漢子,也是同樣形容憔悴,但手掌胳膊都看得出是慣常幹細巧活兒的。再跟在其後,則是兩個少年,一個十六歲左右,另一個則才十三四歲,小的那個正與蔣佑中相互擠著眼神。?
“小人一家見過俞公子。”?
為首的老人恭敬地行禮,其餘人也跟著一一下拜,俞國振快步上前將他們扶起,張溥見他這模樣,心中暗暗覺得不對勁兒。?
將他這複社盟主天下才子放在一邊,卻來見這群明顯是執下役者,張溥心中確實有些不快。?
“雷翁請起,諸位都起來。”俞國振將拜倒的諸人一一扶起,看著他們的模樣,心中極是歡喜。?
前些時日,蔣佑中在玩耍時見著另一孩童拿著建築的“燙樣”,兩人便就工程營建之術聊了起來,相互還比了比手藝,然後通了姓名,得知這個少年姓雷,名為發達。雷家如今寓居於南京,生活較為困頓,蔣佑中是個心軟的,恰好知道俞國振需要木匠,回來之後便向俞國振說起這一家人。?
而當時,俞國振就隱約猜到,自己撿到大寶貝,便讓蔣佑中引他們來相見。?
“我聽雷翁口音,似乎不是金陵人氏?”為了確認,俞國振問道。?
“是,小人乃是南康府建昌縣人,因家中甚貧,來金陵討生計。”?
“果然是他!”俞國振心中的歡喜更甚,此時這一家人名聲還不顯,他的目光轉到那兩個少年身上:“這二位是令孫?不知哪位是大名發達的?”?
“是我。”那年紀稍幼的上前一步,給俞國振叩頭:“聽佑中說,小官人才是天下第一巧匠,小人能跟小官人學麽?”?
難怪能和蔣佑中談得來,這又是一個憨貨,他祖父與父親都瞪起了眼,正要喝斥教訓,卻被俞國振攔住:“不必,不必,哈哈……”?
他暢快地大笑,原因無它,終於有曆史上的名人真正來投了。?
這雷家世代匠人,俞國振能知道他,原因很簡單,他後世可不隻一次去參觀過故宮博物院,而這個雷姓家族,在故宮中留下了無數自己的印跡!?
不隻是故宮,承德避暑山莊、天壇、圓明園、頤和園、清東陵西陵,現在還隻是憨頭少年的雷發達與他的後世子孫,世代作為滿清皇室的工程總設計師,在中國建築史上留下了“樣式雷”的赫赫大名!?
這些可不是拿白樺樹皮做窩棚的韃虜能做到的,而是地地道道的華夏傳統建築集大成的工程師世家,俞國振去欽州,正缺營建上的大師!?
如今雷發達與他的堂兄雷發宣都還隻是少年,可朔性極強,他們的父親雷振聲、雷振宙卻已經是手藝高超的巧匠,而其祖父雷王成更是經驗豐富,這一家子,年輕的可以培養,年長的可以現用,對俞國振來說,實在是極強的臂助!?
“雷翁,你們一家都身在匠籍吧?”想到這,俞國振道:“你們是否願意隨我離開南京?”?
“自然願意!”雷王成斬釘截鐵地道。?
“啊,還未聽我說我願意給的待遇便願意了?”?
“小老兒也識得幾個字,看了俞公子辦的《民生速報》,知曉俞公子有大才,能跟著俞公子,實在是小老兒一家的福份。”雷王成道:“若得公子庇護,雷家滿門老少,都是感激不盡,願為世仆,代代相報!”?
說完之後,雷王成直接拿出文書,卻是賣身契,已經按了他闔門老少的手印。俞國振愣了一下,深深看了這老匠人一眼,點了點頭,然後慎重地收起這身契。?
“既然如此,那麽為你們脫匠籍之事,我會派人操辦。”俞國振抬起眼:“你們先回去收拾收拾,有什麽事情,我會讓佑中去找你們……”?
送走雷氏一家,張溥籲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同俞國振說正經事,然而就在這時,羅九河又進來稟報:“王大人和那位王先生來了。”?
王大人便是工部的那位主事王傳臚,而王先生則是王浩然,這些時日裏,他們二位可沒有少往俞國振這裏跑。王傳臚每日都是一堆問題拿來,而王浩然則對球賽的各種戰術規則推演極感興趣。他們這一鬧騰,又是近一個時辰過去,而此際夜色已深。?
張溥唯有苦笑,俞國振並沒有推托之意,可這樣忙碌的情形,他如何能把自己的話說出口來。?
就在他覺得終於有了機會的時候,外頭突然又是喧鬧聲傳來,緊接著,羅九河大叫道:“小官人,城外失火了!”?
俞國振聞訊登樓向著失火的方向查看,那是城北之外,看到那地方,張溥臉色頓時大變。?
那地方他絕對不陌生,他與諸家聯合,準備行賄宮廷內外,將溫體仁趕下首輔的位置,讓周延儒取而代之,而他們謀劃的地方,就在現在失火的方向!?
“這、這是怎麽回事?”他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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